《爱在遗忘季》别离恨

2、相遇

　　两年后，纽约机场。

　　候机厅内嘈杂无比，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雪阻挡了十个小时，不知飞机何时才能起飞。更糟糕的是，机场玻璃窗外依然白茫茫一片。卫朗平静的表情终于破碎，眉心皱了起来，迸出一句“该死”，指关节开始有规律的敲打椅子扶手，眼神无意识的直视前方，心里在不断盘算不能赶往伦敦签约的后果。

　　一瞬间，似乎有熟悉的模糊身影在前方闪过。待他凝神细看，却只看到一张张神情焦急的，陌生的脸。他不禁揉了揉额头。机场方面一直不给明确的答复，十个小时已经完全消耗他的耐性和精力，他决定不再等待。

　　幸运的是，此时暴风雪开始减弱，转为绵绵的雪花。办理改签后，卫朗伶着简单的行李，步出机场大厅，拦下一辆刚到机场的出租车。还没等他关上车门，一只裹成熊掌的手一把粗鲁的拉开车门，然后一只熊挤了进来。哦，真的是一只熊。眼前人夸张的装扮，让卫朗来不及不悦，就让他惊讶极了。他从来没见过谁能把自己裹成那样，就连他娇弱的母亲也不曾。眼前这只熊个头不高，全身武装，雪花图案的遮耳帽，厚厚的长羽绒服，厚厚的雪地靴。而且显然这只熊是个粉红爱好者，画着大猪头的粉红口罩，粉红粗线围巾，粉红娃娃大手套。就连那只超大、足有半只“熊”高的旅行箱，也是粉红圆点。……他讨厌粉红色。

　　“抱歉，抱歉，请等等，麻烦载我去市区。”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口罩下方传来。

　　卫朗冷眼旁观这只熊吃力的将行李拖进后车箱，再费力的像只虫一般，蠕动进车内。

　　前面的黑人司机扭头看了一眼，问到，“MISS，你去哪里？”

　　旁边的熊，忙着与手套、围巾奋战，像条蚕宝宝。经过一天等待煎熬后，情绪一直很灰色，但这景象娱乐了卫朗，他感觉很好笑。基于骨子里英国绅士的风度，他决定帮助蚕宝宝进化。一边礼貌的询问，“Can I help you”一边毫不客气的将蚕宝宝的粉红手套拉出来。哦，蚕宝宝的手很小，白白嫩嫩，指甲修剪的很整齐。

　　白嫩小手一把扯下猪头口罩，忙不迭向司机说道，“皇后区法拉盛，谢谢！”

　　司机点头，然后问道：“SIR，你去哪里？”

　　卫朗瞄了眼蚕宝宝巴掌大的脸，一边思索这份熟悉感，一边回答，“帝国大厦。Lady First。”
　　童悦终于将自己安置好，才有心思打量身边的男人。这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处在金字塔顶端的社会精英，外形俊朗，眉目有神，态度冷淡有礼，裁剪合身的呢大衣应该价格不菲。不知是在思考还是疲惫，他眉头微蹙，有点心不在焉。

　　童悦轻咳一声，漾开热情活泼的笑容，说道：“先生，刚才很抱歉，没经过你同意，我就上车了。你知道，现在真的很难叫到车。还有，要谢谢你的帮忙。你回纽约中心吗？听说现在积雪很严重，不知道道路会不会有影响？我比较担心呢……”

　　继粉红熊、蚕宝宝之后，卫朗在心里暗暗給童悦取了第三个绰号，“麻雀”。啊！他想起她是谁了。在小学，初中，他曾经和一只“小麻雀”同班。那只麻雀，曾经让他嫉妒过。她永远是班级里耀眼的月亮，虽然光芒灿烂，但从来不会灼伤人，不只师长宠爱，就连班里最让人头疼的恶霸也和她关系良好。卫朗转过头，注视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仔细的比较她和记忆中的少女的样子。五官没多大变化，可能是因为化了妆，少了过去的稚嫩，多几分成熟。一成不变的辫子已经不见，现在是时下流行的俏丽短发，颜色是接近发色的亚麻色。他记得，过去自己从来不曾給她在外表上打过及格分。

　　“你一直这么笑，脸部肌肉酸不酸？”

　　薄凉的男中音，让童悦似乎在一瞬间有些失神，但她马上回过神，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有得罪这位帅哥吗？

　　“这么久不见，你变笨了。不知道我是谁吗？”卫朗搜寻着那张一片茫然的脸，企图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可恨，这个人竟然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他口气变得更差，“过目不忘的天才，记忆力变的这么差。”

　　“啊？”童悦反应不过来，只能傻呆呆的张大嘴巴。这路人甲谁啊？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会不会认错人？搞不好是故意装熟、想坑蒙拐骗的变态？

　　看童悦一脸怀疑，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卫朗感觉心火上升，这家伙竟然把他忘得这么彻底。
　　“童悦，你怎么在这里？”

　　童悦惊奇的瞪大眼睛，然后一脸尴尬，嗫嗫嚅嚅的问道：“哦……我刚下飞机。不好意思，请问……请问……你是哪位？”

　　卫朗狠狠的瞪她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童悦已经千疮百孔了。他倏的凑向前，将彼此的距离缩短，近至可闻到童悦脸上隐隐的脂粉香气，缓缓开口，“真是无情的人，我们可是关系匪浅，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童悦脸上一片火辣辣，小心翼翼的呼吸，伸手推拒不断进逼的胸膛。这男人看似绅士，没想到是个恶痞。自己什么时候惹过这种人？交往过的男友，虽然大多无疾而终，但都是温文尔雅，哪像这个人。

　　“别开玩笑，你到底是谁？”童悦有点生气，又带有熟悉的无奈感。
　　盯着眼前诱人的粉嫩苹果脸，卫朗突然想试着咬一口。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他不着痕迹的后退，略带嘲弄的说道，“老班长，我是卫朗。看来贵人多忘事。”

　　童悦还来不及捕捉那一瞬间的火热视线，马上被同学重逢的喜悦代替。“啊！你是卫朗！真不敢相信，我们竟然在这里碰到。我怎么敢忘记副班长大人。只不过你这家伙变帅太多，一时没认出来。”

　　卫朗愉快的扯开嘴角，“你的长相倒是一点也没变。人可是变了，什么时候学的别人油嘴滑舌？”

　　童悦故意哼一声，“什么油嘴滑舌！这叫甜言蜜语。想让我甜言蜜语，别人都没这个福气呢！你还不感恩戴德？”

　　卫朗斜睨她一眼，“被你甜言蜜语的结果，就是帮你做牛做马。初二那年，是谁提议办晚会，结果把事情都推給我？明知道我不喜欢在大家面前讲话，还硬要我当主持人。”

　　“哎呀，小卫同学，”童悦眼睛笑眯眯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话说起来，你现在看起来混的不错，那肯定有我一半的功劳。”

　　卫朗听完后，一点也不气恼，心里淌过一阵暖流。是啊，也许没有她，自己可能还是那个一讲话，就紧张的书呆子。她明明自己有能力做到，但总是尽量把机会留給别人，这也许是大家都喜欢她的原因。

　　“老班长，现在哪里高就？”

　　童悦刚才还很兴奋的脸，瞬间变成苦瓜脸，“还是穷学生一枚，每天和我的魔鬼导师斗法。”

　　卫朗打趣道，“难得有你搞不定的人。你以前不经常自夸‘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童悦夸张的叹一口气，“别说我了，你怎么样？”

　　卫朗回道，“前几年在华尔街，现在父亲公司帮忙。现在伦敦和纽约两地飞。你在纽约哪所学校？”

　　“在纽约大学，读统计学。前几年我也在纽约，我们竟然从来没碰上。命运这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卫朗深深的看她一眼，“是啊，命运很奇妙。说不定我们曾在同一家餐厅吃饭，走在同一条马路上，只不过像两条平行线，擦身而过。”

　　“天哪，我没想到你能讲出这么感性的话。”童悦夸张的大笑，“你讲的情节好像偶像连续剧。这种文艺青年的形象不适合你啦。”

　　“我应该是什么形象？”

　　童悦偏头打量了卫朗一番，“冷酷无情理性男。”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她想起过去的一件趣事。

　　初三那年，当卫朗得知童悦竟然是罗曼史小说的书迷，眼睛瞪得比铜铃大，嘴巴张大的可以吞下个鸭蛋，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很愤怒的说道：“你不要开玩笑。你全身上下哪里有浪漫细胞？是谁每次数学考最高分？是谁讲话动不动把‘科学’挂嘴边？你怎么可能迷恋那些毫无现实性可言的东西？”甚至为此，卫朗竟然一个星期不和她说话。在她看来，简直莫名其妙。哪个少女不爱公主和王子？科学和浪漫有冲突吗？她相信科学和数字，也不排斥童话啊。

　　想到这，童悦忍不住问，“你记得吗，以前你知道我喜欢浪漫小说，跟我生气很久。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

　　卫朗玩味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不相信你的爱好。”心底自己明白，一直以为她是另一个自己，他们同样热爱数字，同样喜爱莱布尼兹。结果却发现她和自己那么不一样，有一种背叛感。

　　这时，前头的司机说道：“小姐，已经快到法拉盛了。不过先生，去曼哈顿的路被积雪封住了，恐怕不能送您到帝国大厦。您接下来要去哪里？”

　　卫朗听完后，皱了下眉头。

　　童悦问道，“你在皇后区有熟悉的酒店吗？”

　　卫朗回道，“这种天气，恐怕酒店早就客满。”

　　“先去我那将就一晚，明天再做打算吧。”

　　卫朗在心中衡量一下，嘴上试探的问，“你在外租房子吗？”

　　“嗯。”

　　“会不会打搅你和你男友？”通常一般留学生都会合租房子。

　　童悦尴尬了一下，毕竟年纪那么大，没有男朋友，似乎有点奇怪。她决定跳过男朋友这个话题，“不会。我的室友是女的，我们有各自房间。这几天她去参加联合国气候大会的筹备工作，不会回来。”

　　卫朗不是很满意，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那就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