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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九十二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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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濯没有再去调查乌兰佩的去留与否,她隐隐觉得夏子央所说的,都是确凿无疑的事实,无需再做任何多余的查探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对守在牢狱外带她过来的侍卫嘱咐了些有的没的,将他差开了,而后径自往客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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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端韶神情恹恹,侧躺在榻上,呼吸沉重,当还是在睡觉。
苏濯抬手敲了下门,看他毫无反应,便自进了门内。榻旁有一盆水,已然冷了,里头浸了条肮渍的汗巾。
以她本心所想,是很愿意拿起汗巾了一把捂死他的。可今非昔比,她还要靠着陈端韶逃出生天,万万不能害了他。
因此苏濯款款走到榻侧,躬亲拧了汗巾,十分温柔地为陈端韶擦净了额上的冷汗。嫌着水太凉,她还特意端盆子出门要给他换盆热水来。
才出了正门,就听得身后有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传来。苏濯一回头,就见陈端韶露了满面的惊喜之色,口中喃喃喊着:“妙姐姐妙姐……”
乍见了苏濯,他后半句话才咽回去。
苏濯柔柔地一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少些敌意,道,“陈少堡主,觉得好些了麽?”
陈端韶从来都没打算给她好脸色看,当下就拉下脸来,冷冷道,“怎么?你兄妹二人觉得我死在一种毒药上还不够解恨?”
苏濯璀然一笑,道,“陈少堡主说的哪儿的话啊,苏澈固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却跟他并非同流。我今天来这里,是要送你回陈家堡。”
陈端韶冷笑一声,道,“你能安什么好心?送我回陈家堡?是打算在路上害死我吧?省得脏了你苏家的地!”
苏濯不露怒意,端着换过了温水的盆子往屋里走,一壁走一壁道,“陈少堡主身上中的毒绝不是无解之毒,我手上就有一份解药。而要我给陈少堡主解药还有一个条件,”她四下里看了看,低声道,“带我一起离开苏府。当然,陈少堡主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
陈端韶还是端着一副不信的模样,却也不再开口讽刺了,跟着她一同进了屋里。
他有更需要询问的事情,一等苏濯放下水盆,便立即声色阴沉地问道,“妙音呢?”
苏濯晓得他必要问这个,也不做纠缠,直接道,“去泰逢山了。你要去吗?”
陈端韶一愣,“泰逢山?”他自幼极少出户,对这名字可谓是陌生至极,竟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是何处。
苏濯倒没料到他会无知至此,只当他心里有了数目,道,“我如此坦诚相待,想必陈少堡主是可以听进去我的话了吧。”
陈端韶不动声色地望了她许久,“你为什么要离开苏府?”
苏濯含沙射影道,“你讨厌的,我也讨厌。”
陈端韶笑起来,道,“苏三娘,没想到你这么恨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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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端韶的最后妥协让苏濯感觉略微有些意外,似乎是有些太过顺利了。
他两人约了夜里三更时分,在苏府东南处偏门相见。
各打了各的算盘,是一副融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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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濯向苏澈回报了漏五更时要相送于陈端韶一事。
苏澈听了,也并不表露出是否疑其有假,仅仅一笑而过,倒是重提了百问楼之事,“明日一早,我便备车于苏家门口,往百问楼去做接掌事宜,你且记得勿耽搁了时辰。”
苏濯从袖中掏出苏洵的信笺,放在面前案上,道,“这个先置于大哥处,明日起得早,我担心忘了。”
苏澈看了信笺两眼,嘴角微弯,毫不客气地将之收入囊中,柔声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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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信笺后,苏澈对于苏濯的监视很显然地就松懈了许多。他不再强求苏濯在振衣阁中留宿,而是准许她回别居住。
对于他这般的知书达理,苏濯不报以连夜遁逃简直是辜负了他的一片真情。
因此,一守到三更天,她便潜往东南偏门,与陈端韶照面了。
偏门也有些许守卫,但远没有正门来得森严。他们接到命令说是五更有人出门,不过三更天却见陈端韶马车,不免起疑,带头一人便走上前来相询道,“可是陈少堡主?”
陈端韶自驾了马车了,这会儿也是驾了马车走,苏濯躲在车厢里头,他只身在外头策马。
既然有人问,他便道,“是。”
其中有一名侍卫又道,“大公子说是五更天有人出入,如何少堡主提前走了?”
陈端韶神色澹然,毫无慌张之意,语调平和道,“我不喜欢苏府。”
方才发问的侍卫向他鞠了一躬,道,“这样却是有违大公子命令的。陈少堡主要是不介意,不如先让小的们前往一报?”
陈端韶将马鞭一抬,道,“不必了,你们不过是疑心我车上载了什么要紧事物,还劳这心思,找个妥帖的进我车厢里探查探查就行了。”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刚才的侍卫开口道,“陈少堡主思归心切,出的也确实是个好主意,容小的上去看看。”
见旁的侍卫俱不反对,他便自后车厢门入了里头。
不等他坐稳,陈端韶忽然高高抬起马鞭,一鞭子狠狠劈到马屁股上,大喝了一声“驾!”赭马吃痛,惊啸一声过后便以极快地速度冲奔了出去。
后边的侍卫追赶不及,连忙返身跑回了苏府,是要去向苏澈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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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落在车厢里的年青侍卫一抬眼,便和苏濯打了个照面。
与此同时的还有抵在他小腹上的一把匕首。
苏濯冷冷望着他,“你是谁?”
侍卫扶正了头上铁盔,从容答道,“无名之辈。”
苏濯自是不信,也没耐心再听他狡辩,趁着他姿势未定,不宜暴起之际,伸手就往他面庞上抓去。
侍卫略略侧脸一闪,只教她从面上抓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外面森冷的光线照进来,在车窗开阖之间把这侍卫的整张脸照得若隐若现。这脸颊的线条细致柔和,眉眼俱是熟悉,嘴角噙着一丝漠然笑意,正是许久不见的肖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