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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异乡的哈儿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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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是一棵大树,我便化成你的一片树叶。
你替我扎根在泥土里保持安稳,
我替你飘落在微风中寻求自由。
多年后,30岁的余婉沫看到这段话,心里的酸涩早已经淡了很多。就像湖边的芦苇被风经过,摇曳起身姿,随后又恢复平静。
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放下这件事情的。按理说,爱人的离世,应该像是下雨天,骨子里随时随地的风湿痛;又像是小时候吃完中药后,舌头上久久不能抹去的阵阵苦味。
……
北方的冬季总是□□燥席卷,也包括余婉沫的那个小城。20岁的她,指尖轻轻地在琴键上跳着舞,仿佛窗外的冰雪都在此刻因为这音乐声而融化。桌上是母亲削的各种水果,静静躺在盘子里等待着被余婉沫吃掉的命运。父亲和亲戚吹牛的声音,从客厅走到了余婉沫房间里,再传入余婉沫的耳里。
“这孩子出息嘞,弹得好听,有前途哦。”客套的话从那张长着胡渣的嘴吐出来。
“哎呀,没有没有,孩子兴趣爱好而已。”父亲摆着手,眼神里透露着得意说道。
母亲站在一旁附和着:“哪有你们家孩子厉害,考上了211。”
亲戚谦逊地摇摇头,但一丝骄傲还是悄悄闪过眼睛里。
闲聊了一会,亲戚离开了。最终这段话在双方都满意的结局下,完成了彼此赞美的交易。
父亲转头望向余婉沫房里,盘子里的水果没有动过,笔直又专心的身影,正是自己想看到的。“就是要这样,专心一点,过几天咱们去成都旅游,放松放松。”
余婉沫结束了手指在钢琴上跳舞的游戏,看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回答了一声:“好。”
……
作为一名大学生。在家还要被父母用这种戏剧化的表演在亲戚面前“崭露头角”,余婉沫深感无力,和其他家庭一样,只能配合着父母给亲戚来一段“才艺”,给了大人互相吹嘘彼此孩子的借口,最终完成了这场“有效”的社交。虽说余婉沫不怎么出门,不过正好,可以借着去其他城市的机会,有自己单独玩耍的机会,也能给自己喘口气。
……
成都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在这里,太阳比黄金还可贵,正也应了那句蜀犬吠日,接连好几日的阴天,江与川还以为以后的日子永远都没有阳光了,直到余婉沫的出现……
寺庙是江与川最爱去的地方,他喜欢坐在杏树下听着风拂过,与其说求神拜佛,还不如说去寻求内心的宁静。
寺庙里有一棵千年杏树,据说是某个皇帝为爱妃亲手种下,这树历经了战乱和灾难,仍然屹立不倒,就像皇帝和妃子的爱情还依然不灭。
树周围有一圈石凳,专供游客休息。当年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觉悟成佛,如今众人也效仿他在杏树下觉悟,但真正觉悟的人少之又少。若是问心愿,江与川心中所求的就是“觉悟。”倒也不是成佛,只是为了将心中的尘埃给拂拭,拨云见日。
江与川的脚步来到寺庙外,这里总是有诸多身残之人,跪在地上等待着佛祖派遣些许善人对他们的给予。大多这些人今天还断手断脚,明天手脚就长出来,俨然如正常人一般,甚至比正常人更自在。这或许也是佛祖显灵了……
江与川背着书包,经过这些伏地乞讨的人们,眼神里透过怜悯,却又加快脚步。他怕他稍作停留,今天就只能饿肚子了,他知道他包里的钱是有限的,他也不是上天派来的财神爷。
余婉沫的父母知道年轻人和中年人去的景点大不相同,所以在成都给她放了个小长假。余婉沫出去玩总有做攻略的习惯,在网上看见这棵千年神树,到觉得稀奇。虽说她不爱去寺庙,也不信神。不过她想到家乡此刻白茫茫一片,不似成都冬天还绿意盎然,这棵树似乎也拉扯她的思绪,想和她见一面。
……
他们的相识始于一场导航的失灵。余婉沫不知道从哪里能够进入寺庙,她深知眼下得找一位本地人询问路线,此时此刻,她冷静地观察着各个路口的行人,于是目光锁定了前方脚步匆匆的江与川……
故事的开始总是像电影一样,男主和女主相遇,相识,相爱,过上幸福的生活……
生活不像电影,我们都没有上帝视角,只有各自不同的立场判断着事物的对错。
“你好,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妙慈寺从哪里过去吗?”余婉沫小跑两步走到江与川的身边,看着眼前这个像高中生一样的小孩,礼貌地询问道。
“那你问对人了,我刚从寺庙里出来,就在后面,然后右拐,再左拐,走一截路就到了,这寺庙偏得很,要不我带你去吧。”江与川转过头指着后方的道路,手里做着右拐左拐的手势,随后眼睛真诚地看着余婉沫,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生。
余婉沫道谢后,思考了一下,周围人不多,跟着一个陌生人走,属实太危险了,于是委婉地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不应该再麻烦你了。”
江与川随后明白了她有所顾虑,于是笑着说道:“你好像是外地人哇,后面那条街人很多,有专门喊人扫码的骗子,你注意点哈!那我先走了。”
余婉沫的目光朝着经过他,然后看向后方那条道路,再回到他身上,再次和他道了谢之后,随后离开:“好,谢谢你了哦,小弟弟。”
江与川点点头和她走向相反的道路。
街边的两排银杏树叶飘零着,余婉沫朝着那千年神树走去,寒风吹过余婉沫的围巾,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捏紧了一些,似乎能抵御着异乡的寒冷。
青春期的男孩似乎总是很容易悸动,被陌生女孩搭讪问路的场景能再脑海中回放映很多次。想着想着江与川就笑了,以至于错过了绿灯,得等下一个绿灯还要一百多秒,这时候他已然笑不出来了。
多年后余婉沫失去江与川时,是第三次来到那棵杏树下,而今天是第一次。
看着眼前的杏树,不被着壮观的景象所震惊是假的。三层楼高的千年神树,快触摸到了寺庙的房檐,树枝上依稀能看见几只布谷鸟栖息,树干异常粗壮,盘根错节的组成像一条条神龙在向上攀岩。岁月用风霜般的刀剑在树干上刻下了一段段虔诚的祈祷,苍劲的大树聆听着每一个来诉说心愿的尘世中的旅人,就像是千年前同样聆听着皇帝对妃子的爱意。
余婉沫把大树的照片分享给父母后,把手机放进了兜里,大概此时此刻二位还在打麻将,他们早就听说成都的麻将和他们家乡的不一样,因此来试试看。
她在树下坐着,缓缓闭着眼睛,青草香悄悄飘到她的鼻下邀请她感受自然,大殿里和尚敲钵的声音似一段真正的音乐传入她的耳中,淡淡的又凛冽的寒风拥抱着她,似乎这一切都在欢迎着她这个异乡之客。
“诶,好巧啊!”一阵爽朗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她睁开眼睛,发现刚才那位路人在她面前,她下意识认为,这个人是不是故意跟踪她,站了起来,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到了家我才发现,我钥匙忘在这里了。我是回来拿钥匙的。”江与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里晃着他的钥匙给余婉沫看。
这时候余婉沫才发现刚才是自己多想了,瞬间觉得有些羞愧难当:“这样啊,那好巧啊,你家离这应该不远吧。”
江与川笑道:“走几步就到了,我经常在这里玩。”
“在寺庙里玩?”余婉沫不知道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在寺庙里能玩到什么,总之自己是不喜欢来寺庙的。
“对啊对啊,安安静静的,他们这里斋饭超级好吃,中午你要不要试试看?”江与川作为一个本地人,向余婉沫这个外地人安利着特色。
“我还没吃过斋饭,可以试试看。”余婉沫看了看这个年轻又热情的小男孩,姑且放下戒备。
“成都还有很多好耍的地方,比如说武侯祠,杜甫草堂等等等……”江与川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景点,活生生像一个小导游。
接着江与川介绍了很多四川的风土人情,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
“还有就是,千万不要买那个哈儿果!”
“什么是哈儿果?”
“哈儿用四川话说就是傻子的意思。”江与川看了一下余婉沫求知的眼神,然后说“哈儿果就是哈儿才买的果子,意思就是:傻子才买。哈哈哈哈哈”说罢江与川笑了起来。
余婉沫也笑了起来,说:“小弟弟,你还挺幽默的。”
江与川一点不服气,半开玩笑地说:“别叫我什么小弟弟,我叫江与川!而且说不定我还比你大呢。”
余婉沫看着江与川身后的书包:“好~江与川同学~不过我可已经过了寒假还出门补课的年龄哦~”
江与川看着略微俏皮的余婉沫,于是也索性放开自我:“原来是老阿姨,失敬失敬~”
余婉沫知道江与川没有恶意,笑了笑:“我也是活到人家叫我老阿姨的岁数了。”
“你应该20了吧”
“江与川同学,随便猜女生的名字是不好的~”
“那肯定是18!”
“哈哈哈……我20了,是不是应该叫你小弟弟”
“还真是老阿姨!我17了。”
“别叫我老阿姨,一点也不好听。”
“你又不跟我说你的名字。”
“我叫余婉沫。”
“好!余阿姨!”
……
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像是理所当然的进行着,江与川带着余婉沫游成都,余婉沫向他讲述着她那北方的家乡和成都的区别,江与川听得入迷,说着一定要去一次北方看雪景。
余婉沫笑着,“那到时候我也给你当导游喽。”
江与川看着余婉沫的笑容,“你笑起来真好看,比成都冬天里的太阳还温暖。”
余婉沫脸颊微微泛红,一方面她居然被一个高中生给“调戏”了,另一方面这句话的含义也更多是在夸奖自己。
江与川看余婉沫害羞的表情,笑了笑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成都呢?”
“后天。”
“那咱们加个微信,到时候我找你玩。”
“好。”
若多年后余婉沫知道,此时和这个男人产生联系是种下一颗悲伤的种子时,还会不会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