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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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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来临,空气黏腻湿滑。
一场针对“红色玛丽”分销链的化装侦查行动,正开展于城西那片龙蛇混杂的批发市场。
廖繁春穿着一身花哨又略显廉价的碎花衬衫,刻意把头发抓得凌乱,嘴里叼着根牙签,活脱脱一个北方来的、想捞偏门的小老板。
耳朵里塞着的微型耳机,里面传来张锦清晰冷静的声音,像是这片混沌天地中唯一的坐标。
“目标进入三巷,注意,他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繁春,你从正面过去,琏琏则在侧面接应。”
“收到,‘张老师’。”廖繁春压低声音,晃着膀子迎了上去,嘴里还用东北话含糊地念叨着,“这旮沓拐弯抹角的,找个人真费劲……”
目标人物是个瘦小的“马仔”,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廖繁春堆起笑脸,正准备按计划上前搭讪“买货”,异变陡生!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身影,并非计划中的任何人,那人手里寒光一闪,竟是一把匕首,直直朝着那“马仔”捅去!
“灭口!”廖繁春脑中警铃大作。
“行动!”耳机里张锦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场面瞬间大乱——
廖繁春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格挡,拧腕,夺刀,一气呵成,直接将那突然出现的杀手按倒在地。
那“马仔”吓得魂飞魄散,扔下塑料袋就想跑,被从侧面冲出的姜琏琏和另一名同事死死按住。
“控制住……”廖繁春的“了”字还没出口,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栋老旧居民楼的二楼窗口,有什么东西反光了一下。
是瞄准镜?!
对方竟然还有后手,安排了枪手!而那枪口隐约指向的,正是刚刚制服了杀手、位置暴露无遗的她自己!
距离太远,躲避已然不及。廖繁春心头一凉。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扑了过来,重重地撞在她身上!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几乎同时传来。
廖繁春被撞得一个踉跄,和扑过来的人一起滚倒在地,溅起一片污水。她感到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自己脸上,不是雨水。
她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是张锦!
张锦脸色煞白,额角被一颗跳弹或是飞溅的碎石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她半边脸颊和浅色的衣领。她平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几缕黑发黏在血迹斑斑的额角,眼镜也摔在了一旁。
刚扑过来的力道之大,姿态之决绝,完全不像那个永远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张老师”。
“张锦!”廖繁春的声音变了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她一把抱住软倒下来的张锦,手忙脚乱地用手按住正流血的额角,那温热的、黏腻的触感让她浑身发冷。
“狙击手!两点钟方向旧楼!抓人!”廖繁春几乎是嘶吼着对着耳机喊,眼睛却死死盯着怀里的人。
现场一片混乱,警笛声由远及近,同事们迅速行动,包围了那栋旧楼。
张锦的意识还很清醒,只稍有点晕眩。
她看着廖繁春瞬间血色尽失的脸,看着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惊惧和恐慌,甚至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告诉她没事,只是皮外伤,但手却没什么力气。
“你……你虎啊!”廖繁春的声音带着哭腔,混合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又急又怕,“谁让你扑过来的!我自己能躲开!你逞什么能!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她骂着,可按住伤口的手却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另一只手紧紧环着张锦的肩膀,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张锦想笑,却牵动了伤口,轻轻“嘶”了一声。她微弱地开口,声音因为失力和疼痛有些发颤:“你……你目标太大……扑倒你……比让你自己躲开……概率更高。”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用固有的数据分析解释自己的舍身一扑。
廖繁春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混着雨水和张锦的血,砸在她脸上。
“管它什么概率呢!你要是出点啥事,我……”她哽住了,后面的话说不出来,那种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她淹没。
救护车呼啸而来——
廖繁春坚持要跟着上车,一路上都紧紧握着张锦没受伤的那只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医护人员给她做初步处理。
张锦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因为疼痛微微颤动,额角的伤口虽然不再汹涌地流血,但纱布上沁出的红色依然刺眼。
到了医院,清洗、缝合、包扎……一系列流程下来,廖繁春就像个背后灵一样亦步亦趋,直到张锦被送进病房挂上点滴。
医生确认只是皮外伤伴有轻微脑震荡,需要观察一晚,她才彻底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女士,你也去处理一下手上的擦伤吧。”小护士看着廖繁春手背上因为刚才混乱的倒地而磨破的伤口,好心提醒。
廖繁春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胡乱摇了摇头:“谢了,没事儿,我皮实,等会儿再说。”
说完,顺手搬了把椅子,坐在张锦病床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外面细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张锦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侧过头,看向廖繁春。没了眼镜,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廖繁春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
“哭包。”她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廖繁春本来满心的后怕和心疼,被她这两个字说得又羞又恼,还有点委屈:“谁哭了!我那是……那是灰进眼睛里了!”
张锦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廖繁春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尖:
“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不能让你有事。”
廖繁春的呼吸一滞。
所有的插科打诨,所有的故作坚强,在这一句话面前土崩瓦解。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微微耸动,这一次,是无声的流泪。
她想起张锦平时那么怕冷,办公室里永远比别人多穿一件;
想起她有点小洁癖,看到脏乱会不自觉地皱眉;
想起她逻辑至上,永远理性分析利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子弹可能飞来的瞬间,用最不理性、最本能的方式,挡在了她前面。
“傻子……”廖繁春的声音闷闷的,“你才是那个最大的傻子……”
张锦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湿意,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头,内心无法平息。
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也从未被人如此珍视和恐惧地对待过——恐惧她人的受伤。
被思续扰的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抬起,轻轻落在了廖繁春毛茸茸的头顶,生疏地拍了拍。
“别哭了,”她说,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我没事。”
这个动作让廖繁春浑身一僵。
随即,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甜蜜交织的情感涌上心头,让她哭得更凶了,只是这次,是带着笑的哭。
“张锦,”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却眼神温润的对方,一字一句,郑重得像是在宣誓,
“以后,我的后背交给你。你的,也交给我。谁也不能再伤着你,我发誓。”
这不是暧昧的试探,而是经过生死考验后,最直白、最赤诚的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