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所贵在知己 ...

  •   夜里大概会下一场雨,晚间刮起的风不似平时那样清凉和煦,从门廊中呼啸而过。

      不过邬秋被雷铤抱在怀里,倒觉不出凉意,雷铤自己站在风口的方向,替他挡了风。他们这样静静地抱了很久,雷铤一直没有说过话,只是偶尔在邬秋耳边轻轻叹口气。于是邬秋也不多言,将脸埋在雷铤肩窝。雷铤刚刚在取药,这会儿身上的药草香比平时浓些,邬秋已经闻惯了,觉着挺好闻,便拱着他使劲嗅了嗅。

      雷铤终于笑了起来,低头在邬秋头发上亲了亲,再开口时,已经听不出那种乏累到极点的感觉:“可是该回去了,今夜起风了,莫要吹病了。”

      邬秋忽然抬手,两手捧起雷铤的脸,跟着他笑了,然后踮起脚尖,在雷铤唇上亲了一下。这一次不同于他们昨夜的缠绵,只是不染情欲的安慰,随后他温声开口道:“好,这会儿着急也没有用,倒会熬坏了自己的身子。你回去也别继续操心了,雷大人守着崔郎君,不会有事的,你好好睡一觉,明日可还有得忙呢。”

      雷铤点点头,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说,欲言又止了半日,最后才说道:“秋儿说得是。”

      邬秋看出来了,便问:“怎么了,瞧你还有话说,有什么直说便是了。”

      雷铤迟疑了片刻,思虑再三,这才很犹豫地开口:“秋儿,我对不住你,可我们的事,恐怕还得再缓些时日。”

      原本他同邬秋说好,今日要同雷迅、崔南山还有杨姝正经商议两人的婚事的。

      邬秋从他怀里挣出来,不给抱了,眉也皱起来:“莫非我是那样不省事的人么?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会斤斤计较这些。”

      雷铤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自然也知道秋儿不会介意。可是昨日话是我说下的,总归是我食言,是我的不是。秋儿不要怕,我说过我一定要同你成亲的,只要再等些日子。”

      邬秋知道雷铤是担心自己,怕自己受委屈,因此不会真的同他生气。他是心疼雷铤还要在这时候这样顾着自己,怕他身心俱疲,累出病来,过来拉着雷铤的手:“我知道,你瞧你,怎么就这样一根筋起来。哥哥别担心我,心里想着这么多,把自己熬坏了可怎么好呢?我们索性就等崔郎君病好全了,等医馆不再这样忙碌,等外头的瘟疫治好了,再从容去办吧。我不会急的——”

      他牵着雷铤的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他们的婚书就放在那里:“你忘啦?我们已经定好亲事了。”

      天色虽然已经一团昏黑,但两人离得近,雷铤能看到邬秋脸上的笑浅浅的,却是甜得很,便揉揉邬秋的头发:“秋儿说得是,我记下了。”

      他送邬秋回了房,自己在门口踌躇片刻,还是在邬秋关门前跟着挤了进去,两人自然是没有心思做别的,但能相拥而眠,也觉着心里好过了许多。

      白天提心吊胆地忙了一天,夜里还有雷铤在身边陪着,邬秋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早上起来精神也很好,便接着去守着崔南山。崔南山的身子受不住猛药,前一天只喝了些药性温和的汤药,因此一天过去竟还在发着热,只是不似昨日那样高烧,人也有了些精神,能醒来说几句话,不再整日昏迷不醒了。

      雷迅几乎一夜没睡安稳,睡不上两刻便要惊醒,醒来看看崔南山的脸色,替他把一把脉,喂几口水。崔南山冷的时候直往他怀里缩,热了又自己迷迷糊糊掀开被子,雷迅也会再替他盖好。崔南山烧得神志不清,辨不清是否身处梦境,有时半梦半醒间发出呓语,雷迅听到也会醒来安抚。雷栎虽也留在屋里,但雷迅怕他年龄小,跟着一直熬下去也累坏了,便只叫他在外间的一张榻上睡了,若非有急事,就不叫他起来。因此到底还是雷迅最为辛苦。

      偏今日又要医馆出郎中到养病坊去,雷铤怕家中人手不够,便自己去了,让雷栎雷檀皆留在家里帮忙。这下白天只能由邬秋照看崔南山,刘娘子和杨姝轮流来帮忙。

      崔南山偶尔清醒,见邬秋坐在旁边,端着一碗药用勺轻轻搅着,勉强开口道:“好孩子,你受累了。”

      他声音嘶哑,说毕又咳嗽起来。邬秋忙扶着他,在他身后塞了两个软枕,叫他靠坐起来,将药喂到他唇边:“郎君说的哪里话,您待我那样好,这是我愿意做的。”

      在崔南山身上,邬秋真的感受到像亲生父母一般的疼爱。也怨不得雷檀有时还要缠着他撒娇,有这样的阿爹,换作是邬秋,大概也会如此的。

      崔南山很虚弱地笑了笑,将碗里的药喝净。邬秋又扶着他躺下,将他额上的布巾重新浸了冷水。崔南山道了谢便没再说话,瞧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有所思,过不多久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午膳的时候雷迅回来换下邬秋,叫他去外头吃饭,再回房去歇歇。雷栎和雷檀方才已轮着吃了饭,这会儿正在给外头的几个病人抓药。杨姝怕两个孩子匆忙中没吃饱,便又做了些枣泥糕来,正碰上邬秋用完了饭将碗筷拿回灶间,便让邬秋顺道给端过去。

      邬秋见堂屋里还有两个病人没走,便先将点心端到小书房,自己出来看有无要帮忙之处。雷檀去后头屋里取药了,屋里只留下雷栎看着。雷栎今年也才刚十三岁,这场疫病之前,他多是给父兄打打下手,虽然医术不错,但鲜少独自一人支撑门面,见邬秋进来,明显略放松了些,叫了一声“秋哥哥”。

      邬秋俯身小声问道:“可还用我去拿东西不用?”

      雷栎摇头:“不用不用,檀儿已经去了。”跟着又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小声问道:“秋哥哥若不忙,能不能在这儿稍坐一会儿?”

      邬秋毕竟已经是大人了,有他在身边,雷栎觉着心里踏实些。邬秋点头应允,拉过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

      医馆内的两位病人,一位是来买防疫草药的,一位是在家中不慎扭伤了手,来开取伤药的。这会儿坐在这里等着取药,闲来无事,便攀谈起来。

      买草药的那位率先说道:“可不知这疫病何时是个头呢。都是那起子流民害的,若不是他们,咱们永宁城并未遭灾,哪有这些事。”

      手伤的附和道:“正是呢,我邻居一家子今日都送进了养病坊,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唉,弄不好赶明儿我们也得进去了。”

      邬秋听见这话,心上不大好受。他也是他们口中流民的一员,可若不是情势所迫,谁又愿意流落异乡,乃至于横死街头呢?可此时只有他和雷栎雷檀两个孩子在外头,他不想惹出事端,便没有接话。

      买草药的又问:“这养病坊设了也有几日,成效到底怎么样?我听见只说每日要死不少人,若是那里的郎中也治不好这瘟疫,那还去个什么。”

      雷栎和邬秋对望一眼,又都不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只听那手伤的顺势问道:“你听说过大有村新来的那位巫医没有?不知他怎么样。”

      邬秋落难在大有村时,很少与当地村民有什么交流,不大清楚那里的情形,便暗暗地看了雷栎一眼,以目光询问他是怎么一回事。雷栎注意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也不知晓这所谓巫医的底细。

      那买草药的想了想:“仿佛是有听见人说起过,好像是个岭南来的江湖术士,说是会开奇方,专为这疫病而来——可谁知道是真是假。依我说,咱们还是且别去凑热闹,没得叫人骗了银子,先看看再说吧。”

      正这时,医馆外头吵吵嚷嚷来了好几个人,雷栎和邬秋同时站起来,邬秋忙到后头换了雷迅出来,自己继续守着崔南山,可心里却还在想着方才那两人说的话。

      江湖术士,过去薛家村也来过不少,邬秋也算见过。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村里一家的小女儿昏迷不醒,家里老人说是给吓掉了魂儿,找了个术士来给瞧瞧。邬秋那时候年纪尚小,跟着村里的小孩一同跑去看热闹,见那术士长得形貌猥琐,看着十分怕人,没敢再看就跑回家去了,也不记得那小姑娘后来好了没有。

      后来到了薛家村,也常有云游的术士路过,他们总带着些千奇百怪的药丸、药方子,说能治百病。村里有人不信,也有人觉得他们真是神仙转世,每次都要掏出不少银两买些奇药回去给病人治病。那些术士也不会在村里久留,三五日便不见踪迹,日后若是病人有个三长两短,也无从论起。

      邬秋自己是从来不信的。他甚至不信神佛。当年他娘病重的时候,后来在薛家村受薛虎欺凌的时候,他不知流着泪磕过多少头,遍求鬼神垂怜,可没有谁回应他。家里的积蓄几乎花光了,他娘也还是去世了,若不是这场大水使他来到永宁城,他也依旧无力反抗薛虎日渐嚣张的气焰。自然他也不会相信那些术士。

      可若真如那病人所言,大有村来了位贩卖防治疫病药材的巫医,那岂不是趁百姓危难之际骗取大家的银两。邬秋暗自忧心,可又不知根底,不好妄断。

      他正胡思乱想着,崔南山忽然咳嗽起来,邬秋又连忙去替他捶着背,忙乱起来,一时也就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依照官府的规定,雷铤夜间应该也宿在养病坊。但今日同他一起轮值的其他医馆的郎中与他私交甚厚,知道他家里有病人,便说夜里没有多少事,让他回去看看。因此雷铤又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他进家时,天早已经黑透了,家里众人都用过了晚饭,因不知雷铤要回来,也没给他预备。雷铤告诉刘娘子不必忙了,自己先去房里换过衣服,接着还要去看看崔南山,随便热些剩的饭菜吃一口就罢了。

      这会儿雷迅和雷檀守着崔南山,邬秋想了想,便叫刘娘子也去歇息,自己进灶间来,给雷铤下了一碗面,又将杨姝腌的小菜拣了几样在小碟里。雷铤进来时,面已经煮好,正摆在桌上,在烛光下丝丝缕缕吐露着热气。

      邬秋的身影出现在雷铤身边,贴着他的身子同他面对面站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傻站着,快坐下吃饭吧。”

      雷铤顺势搂着他的腰,亲上他的嘴唇。

      邬秋闭上眼睛,享受整日忙碌中难得的片刻温存,可又怕耽搁久了,那碗面便要粘在一起,亲了两下便推着雷铤松开,催他快去吃饭。

      雷铤笑着坐下,邬秋就坐在他身边,给他讲讲今日家中的事,讲讲崔南山的病情。末了,他终于想起午间那两位病人,忙问雷铤道:“哥哥可有听说过,好像大有村来了位江湖术士,打着巫医的旗号,在村里行医呢。说是能治疫病。”

      雷铤点点头:“今日在养病坊,听几个官府的差役也说起此事。据说那人自称叫作巫彭,是由岭南一路到此,他自己说是受上天感应,专门到这里救治得了疫病的灾民。”

      他说到这里,摇头冷笑一声,又喝了几口面汤:“若真有什么感应,就该早来,在瘟疫发作前就带着防治的药材来。”

      邬秋笑得弯了眼睛:“哥哥说得极是,那术士的谎言可不不攻自破了。”

      雷铤笑道:“可不是,他这一套,远没有秋儿这碗面来得实在呢。秋儿的手艺真不错。”

      邬秋托着脸看他吃,眼里早被他的身影挤满了:“这不过是随手下了些面,下回有时间,能做得比这还要好吃呢,以后我常给你做。哥哥明日还要去么?”

      雷铤点头:“是,明日怕还得早些过去。今日算第一日,一共要去三日呢。”

      邬秋心疼他两头来回跑,有心叫他明日夜里不用回来,又想崔南山尚在病中,虽有雷迅雷栎雷檀在家中料理,但生身之人卧病,他知道雷铤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来的,倒不如叫他回来亲自看看,也好免得白白担心,故此应道:“今日事前不知道,明日就好了,晚膳多预备一些,你回来了也好能多吃几样菜。”

      雷铤看着他,忽然一笑:“秋儿果真是我的知己。”

      明明两人连那档子事都做过了,可听到雷铤这样说,邬秋还是禁不住红了脸。

      第二天雷铤果真天不亮就走了。医馆刚一开张,雷迅也被一家人叫去出诊。邬秋照例在房内守着崔南山,正欲倒些水来,忽然刘娘子从外头跑了进来,满脸焦急,见了邬秋,压低声音道:“可不得了了,秋哥儿,有人来医馆闹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所贵在知己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