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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跟屁虫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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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又偏远又贫穷的村子里,在这个年轻人很少,老人和小孩居多的地方,柳梦白是家喻户晓的俊俏的小伙子。后来他的弟弟长大了,也跟哥哥一样,十分受到大人们的欢迎。
但是村里的小孩们就苦了,那些调皮捣蛋的、上房揭瓦、叛逆不听话的,每每被家长教训的时候,都会听到夏映繁,或是柳梦白的名字。因此,他们也极度讨厌着这两个男人。
秦嘉在被教训的时候,当然也听过很多次。
他知道夏映繁,也知道柳梦白,他们两家的房子离得并不远,相比于那个大哥哥,他其实更容易讨厌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夏映繁。但是后来,他们的奶奶去世了,秦嘉的妈妈觉得两兄弟相依为命很是可怜,尤其是夏映繁,他才那么小,又比秦嘉小一岁,便时不时地让秦嘉多照顾照顾小弟弟。
他看起来又瘦又小,皮肤很白,一点都不顽皮,也不会像其他男孩一样把自己搞得脏兮兮,他经常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看起来像商店橱窗里的瓷娃娃。
上初中以后,他的个子猛地窜了起来,因此整个人看起来更瘦了,简直弱不禁风,尽管他吃得一点都不少,但依旧瘦得让人心惊。他已经快要和柳梦白一样高了。
秦嘉一直在观察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注意力总是被他吸引,或许是因为他妈妈说的话。
他经常一放学就不见踪影,让人误以为他在游手好闲。实际上,以他的长相和平时在班级里的表现,打架斗殴和游手好闲才应该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但不是的,他不想去打架,那会让他的妈妈伤心。他也不游手好闲,他只是静悄悄地跟在柳梦白的自行车后面。
每一天,柳梦白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的门口接夏映繁放学。
那时候电子厂晚上九点才下班,如果要请假,就会被扣钱,再加上学校并不是非常远,很多父母会让小孩自己坐公交车,或是走路回家。
柳梦白对夏映繁比一个父亲都负责。
他们回家的时候走的是小路,小路上经常看不见人,只能看见自行车摇摇晃晃、慢慢吞吞地往前走,不比一个大人走路的速度更快。夏映繁侧坐在后座,两条腿微微弯起,轻轻踩在后轮的横杠上,他身上的衬衫包裹住他青涩的身体,显露出劲瘦的腰线,白皙的脸庞映着傍晚的夕阳,勾勒出优美的五官线条,黑色的短发时不时被风扬起,让秦嘉想起来美术课本上的那些古典的油画。
他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
一开始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不过后来,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在回家而已,只是恰巧跟他们走了同一条路,这一点都不奇怪。
他不明白柳梦白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其他家长接小孩的时候总是匆匆忙忙的,他们好像都急着回家,所以不允许他们的孩子在外面逗留。
柳梦白请了假准时来接夏映繁放学,但却不急着回家,也不急着回到厂里,而是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慢慢悠悠地骑车。他们两个的样子看起来都很悠闲,像是在郊游,夏映繁会用他那清朗的嗓音对柳梦白说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或是他读了什么书,遇到了什么不会的题目......这是他话最多的时候,在学校里,他基本都不说话。
秦嘉知道,这是因为夏映繁很骄傲。
柳梦白对他相当宠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家里没有什么钱,但是夏映繁有很多新的衣服,那都是柳梦白买给他的,包括书包、文具、课本......课本的封面还被细致地用好看的纸包裹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柳梦白包的。只要夏映繁想要,他就能得到,这毫无疑问。
相反的是,柳梦白非常节俭。他的衣服基本都是旧的,虽然洗得很干净,手机是不知道从谁那里买来的二手货,他也从不出去玩,不出去吃饭,下班了以后就回到家里休息。虽然以他的容貌,谈一个女朋友并不是难事,甚至早在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有很多女生明里暗里地向他的示好,但是他直到二十多岁,都没有和任何一位姑娘交往过。
大人们替他着急,对他说:“你们兄弟和睦是好事,但是你也不能成天挂在你弟弟的身上吧?对你有意思的姑娘,听到你说会永远照顾弟弟,全部都吓跑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你弟弟迟早要离开你的。”
可他对夏映繁的好,远远超过了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所以夏映繁也被他养得有些娇气,有些傲慢。虽然平时他没有表现出来,可秦嘉感受到了,夏映繁根本不在乎任何一个他的同龄人,因为他很聪明,或许在他看来,同龄人都很幼稚,大人们也很愚蠢,只有在面对他的哥哥——柳梦白的时候,他才会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才会表现出他这个年纪才会有的活力和热情。
对秦嘉而言,不管是夏映繁还是柳梦白,都距离他很遥远。所以他最多也只能跟在他们的身后,悄悄地看着他们。而且在某些时候,秦嘉能明显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那种,旁人无法随意进入的氛围。
比如说有一次,夏映繁的鞋带散了。秦嘉看见他喊了一声,柳梦白便停下车,踩下了脚刹。
夏映繁并没有下车去系鞋带,反而是柳梦白走到了他的跟前,蹲了下来。
这让秦嘉很吃惊,他下意识藏到了树的后面,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只见夏映繁习以为常地翘起脚,柳梦白便握住他的脚踝,好让他的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接着便为他系好了散开的鞋带。
他低垂的侧脸看起来很宁静,有他一贯的闲适。鞋带系好后,夏映繁没有把腿放下来,反而用鞋跟去轻轻地敲他的手心,或是用脚踝缓慢地蹭着他的手背和大腿,仿佛做游戏那样,你追我赶,他的脸上会露出感到很有趣的表情,而柳梦白这时候会变得有些狼狈,好像有点不知所措。而最终,夏映繁的脚总是会被柳梦白紧紧地抓住,接着他就会笑出声来,很清脆,很好听。柳梦白无奈地看着他,脸上却也露出了笑容。
不可思议的氛围在他们之间萦绕,秦嘉见过幼年期的小猫在母猫身上踩奶,也见过一个多月的小狗在母狗的身上乱蹭,但是他总觉得夏映繁和柳梦白之间还有其他的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未跟妈妈像这样亲昵过。
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恐怕他们两个人到死都不会分开。秦嘉是这样的认为的。
但......命运就是无常的。
柳梦白消失了,他走得很突然,也很干脆,根本了无音讯。警察来了又走,很快没有了下文。
秦嘉很意外,他还记得有一次柳梦白转身看见他,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一点也不意外地招手让他过去,然后往他的手掌心里放了两颗奶糖,说,你是星星的同学吧?来,请你吃糖。
他实在是一个温柔的男人,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但秦嘉很慌张,不知道为什么,他紧张得难以呼吸,最后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家里,糖也没有吃,而是被他放进了书桌抽屉里。他经常盯着那两颗糖发呆,总觉得自己好像拿走了别人的东西,有一种奇怪的罪恶感。
但柳梦白的失踪也让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兴奋。他想,或许他现在可以去找夏映繁说一说话了,他应该会需要一些安慰,总之,得有个人去照看他。
秦嘉便带着妈妈给他的东西去了夏映繁的家里。
他看见大门紧闭,绕着屋子走了三圈,都没有看到一个能进去的门,便疑心夏映繁是不是不在家里,可他又不敢在楼下喊他的名字,不仅是因为羞怯,更是因为心中的那种愧疚之情。他为能够与夏映繁说话而高兴,可夏映繁现在肯定伤心得不得了,他不应该高兴的,他觉得自己果然是一个很坏的人。
差不多两个月以后,夏映繁又出现在了学校里。听说是校长和老师亲自去他的家里跟他谈了很久,他才暂时从失去哥哥的悲伤中走出来。
再一次见到他时,秦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消瘦憔悴了不少,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失去了华丽的光彩,变得既暗淡又悲伤,他情绪低迷,常常走神,走路也摇摇晃晃,让人担心是否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下。
他的这幅模样让秦嘉深受打击,心底隐秘的兴奋和喜悦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生怕夏映繁跟随柳梦白一起失踪,再加上想要赎罪的心理,于是盯他盯得更加紧了。
失去了柳梦白的夏映繁如同失去了三魂七魄,他不再是孩子中的榜样,大人们也鲜少再谈论他的事情,好像在避讳什么一样。他既然不再耀眼,那必然会有讨厌他的人对他落井下石。
一开始只是一些冷嘲热讽,一些风言风语,后来有人带头排挤他,夏映繁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也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到,还是根本不在意。
他沉默的态度被理解为了怯懦,终于有一天,他被三五个男生堵在了学校后面的巷子里。
很不凑巧的是,那天秦嘉被留堂补作业,匆忙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夏映繁动手打了人。
他像是被推搡过了,书包掉在地上,衬衫也变得凌乱,黑色的短发下面两只眼睛都变得通红,整个人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急促地喘着气,一拳就将面前的男生打倒在地。
秦嘉当即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里很偏僻,没有大人经过,他们只有两个人,不一定打得过这些混混;就算打过了,他们也肯定会受伤,而且还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骚扰和纠缠。
没有来得及想出来什么好的解决办法,秦嘉先跑过去推开那些混混,护在夏映繁的身前。
他知道自己身体高大,长相凶狠,很能唬到别人,便板起脸,目光一扫,压着嗓音说道:“干什么?怎么打起来了?”
他从未如此感激过自己的容貌,那些年纪不大的小混混果真被他的吊梢眼吓了一跳,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同伴,其中有个人认识秦嘉,知道他手上劲儿大,打架也不留情面,打心底便有些发怵,尽管如此,他依然嬉皮笑脸地说道:“秦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们只想跟夏映繁交个朋友,结果他直接动了手打了我们兄弟,你看看,鼻血都被打出来了!”
闻言夏映繁激动地想冲出来说什么,但是秦嘉毫不犹豫地捂住了他的嘴,也没有看那个被打了一拳的男生,而是看着说话的那个人,很明显他才是这个团体的领头人。
“那么,你们想怎么解决?”他依然挡在夏映繁的身前,摆明了要替他出头。
嬉皮笑脸的男生收起脸上的表情,冷冷地看着秦嘉,“不是我们想怎么解决,而是打人的事必须解决!秦嘉,你是他的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跟他的关系不用你管,”秦嘉眯起眼睛,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忌惮,“这样吧,你也打我一拳,给我个面子,这事情就结了,怎么样。”
那个人的眼睛倏地亮起,“你说真的?”他跃跃欲试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打了以后你不会记我的仇吧?”
秦嘉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
“凭什么——”夏映繁在他的身后又要冲出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堪比用钢尺划拉黑板的噪声,秦嘉听得心头一颤,立刻将他抱住,又把他推至身后。
......
耳畔是剧烈的耳鸣,秦嘉的大半张脸都是麻木的,其实感觉不到具体的疼痛,但是夏映繁在他的怀里嘶声哭喊、咒骂,声声泣血,令秦嘉的心仿佛被凿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痕,汩汩鲜血从中流淌出来。这种痛苦远胜过身体上承受任何的伤害,直达他的灵魂深处,令他永远不敢忘记夏映繁的脸上,那愤怒与屈辱交织,却又如死灰一般绝望和凄凉的表情。
秦嘉隐约意识到,夏映繁并不感激他为他承受的这一个巴掌,他内心的郁闷和悲愤无处宣泄,似乎亟需?通过一场肢体的冲突暴力来宣泄。
但是啊——但是——
如果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是柳梦白的话,他一定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
他不会希望看到夏映繁受到伤害的。
所以——
——让我来替他保护你吧。
——只要你还在我能看见你的地方,我就会拼尽全力为你遮挡风雨,直到......你终于获得幸福,于是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回首看我一眼,我一直都在那里,让我看见你幸福的微笑,用作对我的嘉奖,好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