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二向箔》叶辞树

7、古老笔记

　　玄北寰的书房，对时漪而言，是一个充满矛盾信息的地方。一方面，这里存放着帝国最前沿的军事星图和舰队部署，是绝对权力的核心；另一方面，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书架上，却散落着一些与这个高科技时代格格不入的、用真正纸张装订的古老笔记和书籍。

　　这些纸质物品，据说是玄北寰已故的恩师，一位同样强大的、却对古典知识抱有浓厚兴趣的老元帅留下的遗产。玄北寰偶尔会翻阅它们，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一种纪念和放松。

　　时漪将目标锁定在了其中一本棕色皮革封面的笔记上，书名用烫金的古帝国语写着：《星海航迹：早期跃迁引擎理论推演》。这本笔记记载了帝国在掌握稳定原力跃迁技术前，对宇宙航行的各种朴素猜想和数学模型，其中不乏一些在现代看来漏洞百出、却又充满奇思妙想的理论。

　　今天，当时漪照例在书房阅读时，她“无意中”将一杯清水打翻在了靠近那个角落书架的地毯上。水渍蔓延，她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擦拭，过程中，“不小心”将几本堆叠的书籍碰落，那本《星海航迹》正好掉在她脚边，摊开到了某一页。

　　这一页，恰好讨论的是一个关于“亚空间涡流谐振”的设想。作者认为，星际航行中遭遇的能量涡流，并非完全有害，如果找到其核心的“谐振频率”，或许能化阻力为推力。这个想法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是天方夜谭，早已被更成熟的原力跃迁理论淘汰。

　　时漪“惊慌”地捡起笔记，用衣袖小心擦拭着羊皮纸页，目光却迅速扫过上面的图表和公式。然后，她像是被某个想法触动，保持着蹲姿，用手指在地毯未湿的地方，无意识地划拉着几个简单的几何符号和算式。

　　她划拉的，并非笔记上的内容，而是她基于“虚数调节器”理论，简化出的几个核心数学关系式。这些符号在帝国数学体系里看起来像是无意义的涂鸦，但若结合那页关于“谐振”的讨论，却隐隐指向一种全新的能量调和思路。

　　她做得极其自然，就像一个被古老智慧偶然启发、却又一知半解的人在随意揣摩。并且，她确保这个动作能被书桌上方那个最隐蔽的、带有微表情分析功能的监控探头捕捉到。

　　做完这一切，她将笔记放回原处，处理好水渍，恢复了安静看书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小插曲。

　　她知道，玄北寰一定会看到这段监控录像。对于一个正陷入力量控制瓶颈、对任何可能的线索都异常敏感的人来说，这种“偶然”的巧合，足以在他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果然，当晚深夜，玄北寰回到书房后，并没有立刻处理公务。他调出了白天的监控记录，反复观看着时漪“无意”打翻水杯、“偶然”掉落笔记、以及随后那看似无意识的划拉动作。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时漪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真实自然，充满了巧合的意味。但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了。

　　他放大她在地毯上划拉的符号。那些符号很奇怪，不属于帝国通用的任何数学或原力符文体系，看起来杂乱无章。然而，当他尝试用原力感知去“阅读”这些符号残留的微弱痕迹时，却隐隐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和谐感？仿佛这些符号本身，蕴含着某种内在的、稳定的逻辑。

　　他又拿起那本《星海航迹》，翻到时漪摊开的那一页。“亚空间涡流谐振”……化阻力为推力……调和冲突的能量……

　　这几个关键词，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这与他自身力量瓶颈的症结，何其相似！他一直在试图用更强的意志去压制、去控制那两种冲突的属性，结果却像是抱薪救火，内压越来越大。而笔记上这种古老的、被抛弃的思路，却提供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不是压制，而是……引导与调和？

　　玄北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时漪……她到底是真的被偶然启发，还是故意将这本笔记、这一页、以及那些奇怪的符号，呈现在他面前？

　　如果是后者，那她的目的何在？帮助他？这似乎太荒谬。一个有能力悄无声息做到这一切的人，何必伪装成一个F级废物留在他身边？

　　但如果是前者……一个F级废物，又怎么可能对如此深奥的能量问题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灵感”？

　　疑团越来越大，像一团浓雾，将时漪包裹得更加神秘。玄北寰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因为这次“发现”而接近真相，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但他可以确定一点：那本笔记和那些符号，或许真的是一条值得尝试的路径。

　　他决定，在下次原力训练时，尝试按照那种“谐振”的思路，而不是一味地强行压制，去调和体内那两股冲突的力量。这很冒险，甚至可能失控，但他别无他法。瓶颈已经困扰他太久了。

　　而此刻，卧室里的时漪，正通过一个隐藏在装饰画框后的微型传感器，感知着书房内玄北寰原力场的细微变化。她察觉到那股力量不再像往常一样沉寂，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复杂、更……“活跃”的方式微微波动。

　　种子，已经播下。

　　接下来，就是等待它发芽，并观察这位SSS级战神，能否理解并接受这份来自另一个文明的、“微不足道”的礼物。她很好奇，这个世界的顶尖力量，在接触到超越其认知框架的“解”时，会绽放出怎样的光芒？

　　风险与机遇并存。但她享受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还是那个来自地球的、永不屈服的科学家时漪，而不是一株真正的、需要依附他人生存的菟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