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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深夜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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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过几个炎炎烈日,终于有进入夏末的征兆,但天气除却早晚渐凉外,其余时候并无太大差别。
在庭芜绿的陪伴下,尔尔的低沉情绪慢慢转变,她决定跟着小芜姐姐一起去衡進宗。
“别揉了,等会儿更加不舒服。”
这几天哭得太多,小姑娘的眼睛有些红肿不舒服,见她再次背过身偷偷揉眼睛,庭芜绿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她也爱背着人吃糖,动作与她不复两样,不免有些好笑。
天色渐黑,巨大的挑战正向她们逼近。来到灶台前,一大一小双双干瞪眼,真是一个折磨人的时刻。
前几日伤心吃不下东西,即便饭菜难吃也还会勉强咽下,但现在么,“小芜姐姐,去常叔叔那里吃吧。”
庭芜绿点头附和,也正有此意,她惯来讨厌下厨,忍受不了身上沾满油烟气。
这厢,酽白惬意的躺在摇椅上发呆,进来生活质量提升,少女面色红润,更是靓丽貌美。常鹊羽在家待不住,不知道去哪儿闲逛了。
屋内,柳殷照还没醒来,炆提昨日从他体内消散,不过清醒片刻又晕睡过去,不知道这次又要睡几日才能好。
“小酽姐姐,你怎么还在睡觉?”酽白刚阖上双目,就听见尔尔欢快的声音。
小姑娘的状态比前几日好了太多,旁边站着眉眼带笑的庭芜绿,还不等酽白答复,尔尔就兀自跑进屋里喝水去了。
“你怎么不带尔尔多住几日,等回了衡進宗轻易可出不来了。”在外游历多年,她自然也听说过衡進宗的严厉规矩,未至十六岁的弟子无令不得出宗门,十六后方可出门游历或归家探亲。
“酽白,我们衡進宗早就变了,现在的规矩远不及我小时候严格。放心吧,尔尔在宗内会很好的,门内弟子也很好相处,我也会看顾好她。”
酽白不再说话,毕竟除此外想不出更好更便利的法子,看尔尔小丫头也挺愿意跟庭芜绿走的。
两人落座片刻,常鹊羽就回来了,手中提着一篓子鱼,听见尔尔说饿,他等不及就要往灶间钻,急着做大展厨艺。
柳殷照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杀死炆提那日,他察觉到有东西进入了体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晕过去了。
等他发现时,身体里已经有了两个意识,且另一个还是炆提,那只想杀他的恶妖,开始他也惧怕,但随后发现炆提好像不那么坏了。
直觉告诉他炆提是为捉妖师来的,他乞求柳殷照将身体借他片刻,不等小柳应下,就强势夺走身体控制权,留他在一旁愤愤生气,炆提分明跟先前一样坏。
但与他所想不同,炆提并非是要行恶,他与酽白的话语一字不差落在耳中。
炆提从身体内消散后,他更觉浑身疲累,没来得及多说又昏睡了去。
再次唤醒他的,是屋外几人的笑语,自枰溪镇与酽白相识,糟心事接连而至,这样足眠后醒来的日子恍若隔世。
他起身往外走,迎面撞上个小姑娘。
“啊——是小偷,你怎么还在常叔叔家。”小姑娘瞪着眼睛直视柳殷照,伸展双手拦住他,酽白几人闻声看来,重重目光注视下倒真显得他像个被抓包的贼。
柳殷照慌乱摆手,苦笑道:“是误会,我没有偷东西,当时情急不得以才拿走寄鸣珠。”又急忙看向酽白:“捉妖师姑娘,我已经把珠子还你了,你帮我解释一下吧。”
酽白瞟了他一眼,“什么捉妖师姑娘,我叫酽白。”
又对着尔尔温声道,“尔尔,过来吧,他没偷东西。”
尔尔转身回去坐下,常鹊羽招呼几人将饭食摆好,侧头看见柳殷照有些扭捏,上前拉住他来一起吃饭,尴尬局面才算结束。
“小兄弟昏睡好几天了,今日要多吃点养好身体。我看你同酽白认识,难道也是捉妖师?”常鹊羽还是话多,扒拉两口饭就开始说个不停。
柳殷照再度哽住,嘴里的饭都忘了咽下,他是妖啊,是被捉妖师抓的妖,这叫他怎么在凡人面前说出口。
还没等他犹豫思考出个结果,酽白就直白的帮他答道,“他是妖,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石头怪。”
常鹊羽嘴角抽了抽,脸上闪过细微的不自在,搭在他身上的手显得僵硬,活了二十几年,一下子就见了两只妖,前一个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妖,他心里多少有点难接受,脸上的表情压了又压才变得正常。
柳殷照也顺着酽白的话说下去,“我叫柳殷照,是妖不假,但天地为证我绝没干过坏事,我是一只好妖!”
“常大哥,其实我的妖龄已经一百零六岁了,依着你们人的年纪约莫是二十。我觉得身处人间,还是应当按照你们的规矩来,所以应该由我称你一声大哥。”
说着,还举起了桌上的酒去敬常鹊羽,诚恳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常鹊羽真是想不到,看起来面容俊美,浑身少年风姿的人居然是妖。他并非是对所有妖都深恶痛绝的人,这妖没干坏事还帮了他们的忙,完全是可以相处的。
就这样,常鹊羽相信了他是好妖,举起自己手里的酒坛子跟他碰杯饮罢。
“你小子上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那小柳啊,以后也不分你我,咱俩好好相处。”
酽白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快就熟识了,抬眸望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吃鱼去,常鹊羽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这厨艺实在没法说,近日来她是胃口大涨啊。
酽白正挑着鱼刺,却见庭芜绿端杯倒满酒,兀自碰上她面前的酒杯,也不等酽白反应,径直饮下,酽白一瞬好像回到过去,眼前率真洒脱的少女还跟小时候一样。
“怎么,酽白道长不喝吗?前几日还叫我小芜呢,今天就嫌我的酒,哎呀呀,真是不给面子。”庭芜绿打趣道。
酽白看着她一语不发,不错,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嘴皮子功夫炉火纯青。
庭芜绿又给众人倒了酒,“大家一起喝一杯吧,也算咱们的庆功饭,过两日我就带尔尔先告辞了,趁早把她送回宗门,也好安下心来。”
“对了,往后大家若有难事儿就来衡進宗找我,必定全力相助。”
话毕,几人碰杯饮尽美酒,遥遥月下,酣畅淋漓。
美酒有些年头了,陈年的浓厚醇香飘出,在空气中溢开,久不消散。
酽白已经练就奇好酒量,看着眼前醉倒下的几人,撇嘴摇摇头,伸手提过酒壶,打算自己一人独享。
正喝得酣,余光看见右手边的砾妖,抬起醉懵的脑袋,端着空酒杯就向酽白敬酒。她正找不到乐趣,瞧小妖这样也来了兴致,倒要看看他想干嘛。
“捉妖师,哦不,酽白道长。我……我敬你,你救了雪箐我还没谢你呢。她就我一个朋友,我来替她敬你一杯。”
小石妖双眼迷离,但仍旧努力的想聚焦视线看清酽白,咕哝低语时顺势将左手搭在她小臂上,缓慢轻拍着她。
酽白挑眉看着砾妖不知天高地厚的动作,好哇这小妖怪,都长胆子敢扒拉捉妖师了,酽白手掌发力正想将他劈开。
柳殷照似乎察觉到酽白的动作,本是要起身,没料竟被自己绊倒,从椅子上滑下,靠坐在桌腿边,手却没从酽白小臂上松开,“酽白道长,你别收我,我真的是好妖,很有用的好妖。”
酽白停了动作,刚把手抽出来又听小妖开口:“我可是罕见的砾妖,先前还保护了你们,以后也可以保护你们的。”
保护?也是,他还算有点用处,那种危急时刻反应也快,说他脑子不灵光倒是冤枉他了。
“我知道炆提的事让你难受了,要不你跟我说话吧,我可以安慰你的。道长……你可别抓我了。”
酽白听见这些蠢话气笑了,刚刚那掌就应该劈死他。
临近午夜,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云层时现时隐,一钩弦月微微露出。
壶里的酒早就喝完了,身旁的妖也没再轻声低语,酽白将尔尔抱回房间,又出来扶起庭芜绿回去歇下。
两个男子被留在露天院里,夜里有露气,酽白好心的给常鹊羽披了件外衣,但全然不顾柳殷照的冷热。
自爱说话的两人离开后,常鹊羽的小院子更寂静了些,他喜欢热闹的地方,所以时常外出,等到酽白他们离开后,小院又只剩他一个人。
“欸,你俩接下来打算去哪儿,要不多待两日呗,常大哥我啊好酒好菜招待你们。”
一起待了这么久,酽白知道常鹊羽除了嘴碎了点,人一点也不坏,但她还有她的事要做,又怎么能耽搁在这里。
“多谢常大哥,我为捉妖师,自当以捉妖为首任,不日我就离开了,哪里有妖我就去哪儿。”
柳殷照没有搭话,因为他也很苦恼自己接下来该干嘛去。
他不想再回枰溪镇,但也没有别的落脚处,若贸然游荡于世间,靠自己那微弱妖力,恐怕刚出圻乡就被抓走了,他们砾妖可是很珍贵的。
毅然放弃了独自离开的想法,那么,剩下的两人中就只能把主意打到酽白身上,而且雪箐还在她那儿,他还得守着雪箐呢。
可他心知酽白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是算不上好,肯定不会答应自己同行的请求,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下呢?
就在他苦思之际,酽白的行程确定下来了,她在村中偶然听到了妖怪的消息。
自常鹊羽告诉村里人山中恶妖被杀死后,部分年轻人陆续归家,有两个去到崖罗的人回来后竟说遇见了鬼。
等酽白找到他们时,正巧听见他们又在谈论。
“你们不知道,那地方真有鬼,附近早就传开了,村子之前就闹鬼,慢慢的没人了。官府本想从县志中抹掉村子,把它并到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就发现村庄离奇消失,怕引起恐慌,才说是暴雨塌方被埋了。”
那人正绘声绘色的讲着,说到兴头上还伸手挥舞比划着。
“跟我同行的几人胆子大,非要去看看那鬼地方,我没办法只好一起去。结果,到了崖罗村附近的时候,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再度停下,村民间浮动着细碎话语,正如他所料压低声音讨论着内容。
“好大一个村子,你们敢信吗?几年前就消失的村子居然重新出现了。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走到里面,房子都好好的还有人住哩,根本不像是空了几年。现在想来村子里哪还会有活人,肯定都是鬼啊,当时我们都吓傻住,根本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众人听到兴起处,急急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出现了个女人,满脸的伤疤褶皱,丑得叫人眼睛痛。她问我们是来干嘛的,要留宿还是要出去,这一听当然说要走,不然留在那儿跟他们一样变成鬼啊。好在最后到底是出来了,我定下神来一看,就发现啊,村子旁边好大一片坟地,哎哟,数不清的坟。”
“鬼又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白衣鬼,又丑又恶凶得不得了,直冲着我们飘来。转身就跑啊,谁也顾不上谁,不知道跑到哪里,跑了多久,停下来一看,身边的四个人只剩两个了,也怪他们命不好,被鬼抓走了。”
此事果然吓到了一众村民,大家都面白心惊的窃谈着。
“你们说这怪不怪,哪有这样的事,所以我说嘛,那村子里真真的全是鬼,亏得我命大还能回咱圻乡哟。”
酽白听完,只觉得夸张成分居多,他们当时已然认定是鬼村,思维被限制住,不论发生什么都会联想到鬼怪上,幻想出来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反正她也没别的事,就去这个鬼村好了,去瞧瞧到底是人想出来的鬼,还是真的有鬼怪作祟。
在常鹊羽家吃完了最后一顿晚饭,酽白向他辞别,准备第二日起早赶路,一旁的柳殷照见她这么快便要走,顾不得再思考,脱口而出要跟她同往。
常鹊羽倒还没感到惊讶,酽白翻着白眼瞥他,又想起前几日他说自己有用的事,觉得这妖实在脸厚,嘲笑道。
“你个妖居然想跟着捉妖师,是闲你那妖命太长了吗?实在那么闲,就去找个地方好好修炼,别整日里到处晃悠生事。”
酽白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第二日仍旧按时起身,离开了圻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