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悖论》怀往

94、青霖炊烟：吃货的坚持

　　青霖的黄昏总是格外迷人。

　　双月尚未升起，天际残留着一抹瑰丽的紫红，与森林本身散发出的、星星点点的荧光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

　　而在营地中央，一缕带着独特香气的炊烟袅袅升起，为这片仙境添上了最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今天负责掌勺的是迟旅。

　　原因无他，原行前几日试图用他那一套“最优营养配比”和“能量高效转化”理论来指导烹饪，结果弄出了一锅颜色可疑、味道堪比星尘遗民营养膏的“高效能量糊”。

　　在迟旅和小雅，甚至包括偶尔来串门、对食物颇为挑剔的某些温顺小动物一致且强烈的抗议下，原行被永久剥夺了主厨资格，退居二线，负责食材处理和火候控制——

　　后者主要依靠他精准的计时和温度感知能力。

　　此时，迟旅正围着一条用柔软植物做的围裙，站在一口架在篝火上的大陶锅前，手里拿着一把自制的木勺，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锅里炖着的是他今天忙活了大半天的成果——“月光蕈炖银鳞鱼汤”。

　　汤底是用一种名为“清心草”的根茎和几种带着淡淡果香的菌类长时间熬煮的，呈现出一种奶白色的、诱人的光泽。

　　几条肥美的银鳞鱼被处理得干干净净，鱼肉嫩滑，鱼皮Q弹，此刻正在滚沸的汤中微微起伏。

　　最绝的是那几朵刚刚采摘回来的“月光蕈”，这种菌子只在双月交替的特定光线下才能找到，通体晶莹，散发着如同月华般的微光。

　　放入汤中后，不仅让汤色更加清亮，更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甜鲜美的层次感。

　　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复杂而勾人。

　　有鱼汤的醇厚，有菌菇的野性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青霖特有香草的独特风味。

　　这香味像是有生命的触手，挠得人心痒痒。

　　“咕咚——”

　　一声清晰的咽口水声在安静的营地响起。

　　来源正是迟旅。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鱼汤，喉结上下滚动，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仿佛面对的不是什么菌菇鱼汤，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原行，火再稳一点，对，就这样！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要让月光蕈的鲜味完全融进去，但又不能煮老了，老了就失去那种脆嫩的口感了……”

　　他一边紧盯着火候，一边絮絮叨叨地指挥着坐在火塘边控制火势的原行。

　　原行盘膝坐在那里，姿态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清冷挺拔。

　　他面前没有锅，只有一个小型的、由能量驱动的温度控制器，精准地调控着篝火下方特定区域的温度。

　　听到迟旅的话，他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手指微动，将能量输出调低了0.5个单位，声音慵懒：“根据月光蕈细胞壁分解速率和风味物质析出曲线，当前温度维持47.3秒为最优解。”

　　迟旅根本没在意他那些数据，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美味中。

　　“快了，快了……小雅，碗准备好了吗？要那个最大的陶碗！”

　　守在旁边的小雅忍着笑，连忙将三个大小不一的陶碗摆好，其中那个属于迟旅的碗，容量几乎是另外两个的总和。

　　终于，在迟旅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他猛地一挥勺：“好了！起锅！”

　　他小心翼翼地撇去汤表面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浮沫，然后用一个大木勺，先是给原行盛了满满一碗——汤多料足，鱼肉和菌菇堆得冒尖。

　　然后是给小雅盛了一碗，同样分量实在。

　　最后，轮到他自己那个“巨无霸”陶碗时，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态度，将锅里剩余的所有精华连汤带料全都倒了进去，直到碗沿都快溢出来才罢休。

　　“开动开动！”

　　迟旅迫不及待地端起他那硕大的碗，也顾不上烫，先凑近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极其满足、近乎陶醉的表情。

　　“啊——就是这个味道！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

　　他先是舀起一勺乳白色的汤，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

　　瞬间，他眼睛眯了起来，发出一声含糊的、极度幸福的喟叹：

　　“唔……绝了！清心草的甘甜完全煮出来了，月光蕈的鲜是那种……那种很干净的鲜，一点土腥味都没有，银鳞鱼的嫩滑更是点睛之笔！完美！我真是个天才！”

　　原行看着他这副夸张的、全身心投入美食的模样，忍俊不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同样香气扑鼻的鱼汤，又看了看迟旅那因为满足而微微发亮、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开始进食。

　　他的吃相极其优雅，甚至可以说是刻板。

　　每一勺汤，每一块鱼肉，都吃得慢条斯理，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与其说是在享受美食，不如说是在完成一项“摄入必要营养”的任务。

　　只是，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咀嚼的速度，比平时吃那些合成营养膏或烤肉干时，要稍微慢上那么一点点。

　　“喂，原行，你觉得怎么样？”迟旅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问，眼神亮晶晶地期待着评价。

　　原行咽下口中的食物，用植物纤维做的餐巾擦了擦嘴角，才客观地评价道：

　　“鱼肉蛋白质保存率约百分之八十五，月光蕈的特殊多糖结构未被破坏，汤水中游离氨基酸和核苷酸含量显著高于常规烹饪方式。
　　从营养学和能量补充角度，效率很高。”

　　迟旅：“……”他就知道！

　　“谁问你这个了！”迟旅没好气地用勺子敲了敲自己的碗边，“我是问你好不好吃！”

　　原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里的汤，似乎在调动某个不常用的词汇库，最终给出了一个在他认知范围内极高的赞誉：

　　“……口感与风味组合，符合‘愉悦’的生理反馈标准。”

　　迟旅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这个味觉系统可能被星尘遗民格式化的家伙计较，继续埋头苦干。

　　他吃鱼有一套自己的流程：

　　先细细地嘬掉鱼鳃边那块最嫩的“活肉”，然后小心翼翼地剔除主刺，将大块雪白的鱼肉蘸满汤汁送入口中，最后连鱼头都要拆开，吸吮里面的精华和滑嫩的鱼脑。

　　吃月光蕈时，他更是要闭上眼睛，感受那脆嫩爆汁的瞬间，以及那股清甜在舌尖化开的曼妙。

　　相比之下，原行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碗里干干净净，连一点汤渍都没留下。

　　他看着迟旅还在那里对着鱼头“攻坚克难”，吃得鼻尖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嘴角甚至沾了一点汤汁。

　　原行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用指尖替他揩去了那点汤汁。

　　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不经意的熟稔。

　　迟旅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原行没什么表情的脸，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缀满了星光。

　　他咧嘴一笑，顺手将自己碗里最后一块挑好了刺的、最肥美的鱼腹肉夹起来，递到原行嘴边：

　　“尝尝这个，这块最嫩！”

　　原行看着递到嘴边的鱼肉，又看了看迟旅那不容拒绝的、带着点油光的笑脸，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微微张口，接受了这份“投喂”。

　　他细嚼慢咽，然后点了点头：“不错。”

　　虽然只有一个词，但迟旅已经心满意足。

　　他知道，这已经是这个家伙能给出的、关于“好吃”的最高表达了。

　　夕阳彻底沉入林海，双月缓缓升起，清辉洒满营地。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围坐的三人。

　　小雅小口喝着汤，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迟旅心满意足地拍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打着饱嗝。原行则安静地收拾着碗筷，动作依旧精准高效。

　　空气里，还残留着鱼汤的鲜香，以及一种名为“家”的，温暖而踏实的气息。

　　对迟旅而言，穿越生死，跨越星海，或许就是为了在这样的世界里，和这样的人，吃上这样一顿，能让他心甘情愿感叹“活着真好”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