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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直面过去,很强了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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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现实后,林晚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像是一个害怕自己会后悔的士兵,机械地再次拨动了手环。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结束这漫长的、一遍遍撕开伤口的凌迟。
时间流向更早、更模糊、几乎不存在记忆的过去。
蓝光散去,她被包裹在一种极度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不适中。
身体滚烫,像一个小火炉,呼吸费力而急促,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视线模糊不清,一切仿佛都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和毛玻璃,只有大片大片的色块和晃动的光影。
她不记得这个时间节点,但身体的感觉和模糊的视线告诉她,这应该就是大人们后来常常提起的那次严重的高烧。
果然穿越成了个婴儿……那最后一次,是不是该回娘胎了?一个荒谬而疲惫的念头闪过。
模糊的、扭曲的视线里,她看到一个年轻很多、但也疲惫憔悴很多的女人——是她的妈妈。
她一个人手忙脚乱,怀里抱着滚烫的、小小的她,另一只手还死死拽着旁边一个懵懂无知、蹒跚学步的小男孩——是她的哥哥。
背景是一个狭小、昏暗、充斥着消毒水和汗味的诊所。此时的妈妈,完全没有后来骂她时的凶悍和怨气。她额头上全是焦急的汗水,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眼神里是真实的、近乎崩溃的焦急和一种被生活压垮了的无助。
她一个人。
带着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应对着婴儿突如其来的急病。她的手臂因为长时间抱着而颤抖,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干,不停地用额头贴着林晚滚烫的额头试温度,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安慰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爸爸呢?爷爷奶奶呢?
记忆里,他们似乎永远在这种需要出钱出力的时候缺席。
这一刻,一种尖锐的、猝不及防的心疼,如同最锋利的针,猛地刺穿了林晚所有的恨意和防线。
你看,她也这么苦。
她也曾这样毫无保留地、焦急地爱过我。
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爱着我。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更巨大的愤怒和委屈就如同海啸般将其瞬间淹没!
你都过得这样苦了!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再苦一遍呢?! 你为什么要把你受的苦,变本加厉地发泄到我身上?!
你为什么就不肯……不肯离婚呢?!不肯带我们离开呢?!
明明去一趟民政局就好了啊!明明离开就好了啊!
从她上初中,接受了一点更完善的教育,有了朦胧的自主意识,开始看清这个家令人窒息的真相开始,她就一次次地、几乎是哀求地对妈妈说:“妈,离婚吧,我们跟你过。我能干活,我不怕苦。”
可她总是摇头,眼泪涟涟,把自己塑造成最伟大的牺牲者:“都是为了你们……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早就……离了婚,你们怎么办?让人看笑话……凑合过吧……都是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个她无法反驳、却沉重得足以压垮她一生的理由!
她用这个理由,自我感动,把自己绑死在这段绝望的婚姻里,也把她所有无处发泄的怨气、疲惫和绝望,变本加厉地倾倒在我——这个更弱小、更不会反抗、也“更不值钱”的女儿身上。
我成了她唯一的情绪垃圾桶,她的出气筒。
她爱我吗?爱的。
她会给我做饭穿衣,会在生病时像现在这样照顾我,会在我考好时露出难得的笑容。
但她也会在心情不好时毫无理由地骂我、贬低我、把对丈夫对公婆对所有生活的不满都撒在我头上。
她会用最伤人的话刺我,然后又在我哭泣时,抱着我说“妈妈只有你了”。
她会当着同学的面,毫不留情的打骂我,践踏我的尊严,她又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抱着我,照顾我。
她会说女儿家要好好读书,又会说要嫁个有钱有势的人家要个好彩礼。
……
比无知更可怕的是愚昧,比愚昧更可怕的是说不通。
妈妈十九岁被包办婚姻嫁给爸爸,一生过得不幸福,可她仍然想要让我踏入这种不幸福的婚姻。
其实我理解她的,因为她的人生是被这样教育的。
其实我也不是理解她的,为什么要让我走你的错路呢?
妈妈比爸爸、爷爷奶奶更让林晚难受。
爸爸的冷漠,她可以直接地、痛快地去恨。
爷爷奶奶的刻薄,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报复。
可她呢?
她让林晚心疼的无法呼吸,又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她让她无法彻底地恨她,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爱她。
这种极致的拉扯和矛盾,几乎将林晚的灵魂撕裂,是比任何明确的伤害都更深的煎熬。
“你要么就别爱我,你要么就好好爱我……”
林晚看着那个模糊的、忙碌的、疲惫的年轻母亲,用二十岁的灵魂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呐喊,“你为什么一边爱我还要一边伤害我呢?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你痛苦人生的共谋和祭品?!”
可她这具一岁婴儿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无法说话,无法行动,甚至连清晰的视线都没有。只有高烧带来的巨大痛苦和母亲怀抱里那一点冰冷又滚烫的、矛盾的、令人贪恋又令人痛苦的温暖。
她改变不了任何事。
她甚至无法理解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只能作为一个纯粹的、被动的旁观者,困在这具婴儿的躯壳里,感受着这种爱恨交织的、最原始的煎熬。这种无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彻底,更令人绝望。
就在她以为这次穿越将毫无意义,只是徒增痛苦,让她更深地陷于这种无解的矛盾中时——
手环的蓝光,竟然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闪烁起来,然后猛地亮了!
【能量波动异常……检测到强烈情感共鸣……节点强制脱离……】
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拉回现实。
瘫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脸上一片冰凉的湿意。她抬手摸了摸,是眼泪。
她哭了。
她却不知道,那场高烧后来具体怎么样了。
她也不知道,她那强烈到几乎撕裂时空、撕裂灵魂的复杂情感,究竟对那个过去造成了怎样微小到不可察的“改变”。
或许,只是那个疲惫的年轻母亲,在某个瞬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酸和莫名的不安,把怀里滚烫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一点?
或许,只是那个婴儿在模糊中,感受到了一种超越病痛的、来自母亲的剧烈情绪波动,从而在潜意识里埋下了一生矛盾的种子?
或许,什么也没有改变。
系统判定她“完成”了,或许仅仅是因为,她亲身经历了那场无解的爱恨风暴本身,就算一种对过去最深刻、也最痛苦的直面。
而这种直面,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