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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2章 狄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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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羡上京已回来两日有余,但始终不见苏雪来府上,甚觉稀奇。按苏雪秉性,实不该如此。
除非……生气了。
顾羡简单交代下,便搁下手头的事去了醉香楼。
走前,身边副将不太明白顾羡明明忙的要死为何还要去酒楼吃饭,多嘴问了句去醉香楼有何事,让他去办即可。
“不必”顾羡笑了笑,在心里说,去哄人自是要亲力亲为。
果不其然,五楼靠窗的雅间里,苏雪趴桌上,下巴搁在横着的手臂上望着窗外,另一只手杵着歪歪的头,一脸愁容。
苏雪原是按耐不住要立马奔向顾府找人,但苏母苦口婆心劝导:“女孩子要矜持,现在不是小时候了怎可天天往外男府上跑,另说,不是要娶什么公主吗,若真是如此,你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叫外人看了会怎么说,你又如何寻得其他如意郎君……”。
苏雪无可辩驳,但又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只好天天待在这醉香楼,等着顾羡来找她。
……也算矜持了、一点。
之前,顾羡还没走时,两人就常来这家酒楼吃饭,五楼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城外满坡的金色蒲公英,景色极佳。
不过现在看不到了。季节不对不说,蒲公英还是味药材,连年战争,生活困苦的人常去撅来换钱,如今已难见成片金黄。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阿蒙见来人,惊诧一晃又立即收敛,顾羡朝她点头后便知趣退下。
苏雪还在喃喃自语,“真的要娶公主吗?”
“公主是不是很漂亮啊?”
“唉,云川哥哥什么时候会来呀?不会忘了吧?还是不想来?”
-“不娶公主。”
-“没见过。”
-“会来的。”
顾羡一个一个回答,走至苏雪对面坐下。
自把阿蒙从奴隶市场带回来,就从不会和她多说几句,这两日苏雪都自言自语惯了,因此苏雪闻声怔了下。
一抬头,就被眼前人砸蒙了。
随即就是涌上脸颊的大片潮红尴尬,怎么……就还听见了。
顾羡原以为苏雪生气是因为他刚回来没待几日又走,也未告诉苏雪,只来得及派人匆匆向苏雪传了个信。
不想竟是如此。
不过也怪他,没曾想京上的消息都传开了,还传的没头没尾的。
刚回来两日也没去注意,周围人即使知道也不敢当面问,最后他倒成了蒙在鼓里的人。
“皇上是准备将公主许配于我。”这是事实。
苏雪心刚要凉下去,就听见顾羡继续说道:“但我还在守孝期间。父亲和家中长辈也早替我订了亲事,是我有钟意之人,一生非她不娶,只因战事急忙暂未成婚。凭这般原由辞退了此事。”
陛下想必也不会在乎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原意是想等你来商量一番再做打算,是我之错,我该早去寻你的。”顾羡揉揉苏雪头,解释道。
苏雪脸更热了。
“如今情形……”顾羡有些欲言又止,“只怕我娶不了那钟意之人。”
苏雪一怔,顿时明白过来。
顾羡虽辞了与公主的婚约,却也断了这三年娶妻的任何可能。
苏雪淡然一笑,“先问一句,你那钟意之人可是我?”
顾羡没回答,他没直言谁是他钟意之人就是想给苏雪留有一番余地,他没资格也不应该让苏雪再空等他三年。
苏雪似知他所想,道:"若你那钟意之人是我,那别说三年,就算是一辈子我也愿意等。我苏雪,要嫁就只会嫁给我想嫁的人,不愿委曲求全,不愿凑合一生。”
“我也不会嫁不爱我的人,我要两相情悦,不要一厢情愿。”
“云川哥哥,你知道我的。”苏雪眼神真挚坚定。
是啊,顾羡确实知道。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怎会不知彼此呢,终究是顾羡多虑了。
就像从前一样,几岁大的顾羡说要练武,说喜欢练武,那此后多年从不曾变,如今初心也不改。
路都走不顺的苏雪说喜欢他要陪着他,那么不管风吹日晒,阴晴雨雷都在顾羡身旁。
顾府院子里,苏家院子里,城外小坡上,全都是他们的影子。从小小的,到大大的。
唯有中断的不过顾羡离开这几年,但他们都知道的,不会变。
逝去光阴,往后余生,不会变。
两人说开以后,便不再待在醉香楼,走至门前台阶,却被挡住了去路。
“打!”
“给我往死里打!”
前方吵吵嚷嚷,三四个手持短鞭家丁模样的人身旁传来喊声。
寻声觅去,就见一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手里抓着条粗铁链,另一端系在一个头发披散、衣衫褴褛的奴隶脖子上。
中年男子嘴里叫着,向周围围观的人愤愤道:“大家都来看看啊,这狗东西,呸,老子花钱把他买回来,结果他倒好,不知感恩敢偷东西不说,竟还冲撞我了的家贵客。”
“真他娘的是个赔钱货!”越说越气,话落扬手又是一鞭子。
似还不痛快,手中用力一拽,劈头盖脸又重重甩了十来鞭。
那奴隶被那一扯,砰的向前摔倒在地,没等爬起,迎面就是一鞭。他反射性抬手,手肘立时见血,皮开肉绽。
紧跟着身上落下道道血痕,如暴雨一般淅沥而下,挡都挡不及。
富商呼着那几个家丁来打,看热闹的行人纷纷避让,虽觉不忍却没一人上前阻止。
下等人制施行百年,齐汉为尊,狄戎为奴。
边辽之地,胡奴众多,但因其天性好斗,不服管教,不知谁人便制一铁链束其脖颈,手挥长鞭,效果显著,竞相效仿。
顾羡没想到边辽盛行的颈链都传到云城来了。
他将苏雪往台阶上送,随后才拨开人群夺过其中一家丁短鞭。
家丁大惊,还未等他发作,胳膊肘便被擒住向后一转,顿时痛的大叫起来。
那奴隶被打成那样都一声不吭,这家丁一惨叫,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
可这一看完,不禁深吸一口气。
富商看到来人,眼睛睁的简直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一眨不眨,双腿也开始无意识打颤,忙冲过去让人停手。
见过的。
几日前,这些奴才架着自己,在黑压压一片中看到的为首那人。
富商面上立刻挂起冲破天的笑容,屈腰搓手走过去:“哎哟,这不是我们的顾大将军吗!今小人得遇还真是三生有幸啊哈哈……就是不知我这下人怎地惹恼了将军,我给将军赔个不是。”
“将军放心,这奴才小人任凭将军处置,将军怎么尽兴怎么来。”
“何事在此喧哗?”顾羡开口道。
富商故作心虚,遮遮掩掩凑上前却并未收敛声音:“是小人买的狄奴偷了家中祖传的如意,被发现了后,竟还颠倒黑白诬陷给来小人家的贵客。惹恼了贵客,小人只好给他长点教训。”
顾羡:“那也不该在供百姓通行和商贸的街道上公然惩戒,况按我朝律法,即使作为奴主也不可私自对奴对婢施以酷刑。”
富商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这小子真是在外久了,在我大齐谁对狄奴不是如此,竟还拿上律法来说,谁人不知那律法只对我朝奴隶有效啊,秋狄一族残暴血腥,就是下等人的命。
在这管上闲事了。
富商心中灿灿,嘴上却说着:“将军饶命啊,小人真是有所不知,小人也不该在街道上处理家事,将军饶命啊,小人知错就改,知错就改……”
顾羡心下一笑,好一个家事、好一个饶命。
这富商句句精明,先是推捧自己,来个任凭处置,讲狄奴错处。见推捧不成,又说有所不知,说家事,说饶命,自己倒成了以权压人,干人家事之徒。
如今我朝这等行事,下等人制各地盛行,秋狄入境非奴就婢,实让人焦灼。顾羡知与富商纠缠不出结果,源头还在上面,买下了富商手中狄奴,便让人离去了。
阿蒙暗松一口气,悄悄放开了攥紧的拳头。
待围观人群散离,苏雪才走至顾羡跟前,让阿蒙扶起那狄奴带回了顾府。
原来并非那狄奴偷东西,而是富商所谓的贵客所盗,被狄奴撞见后,见已事发当下立断,咬定是狄奴想要偷窃,被撞破后诬陷自己。
富商要的可不是真相,要的是那贵客手中的大单子,所以无可辩驳,一定是狄奴所盗。
简单梳洗收拾一番,给那狄奴上了药,烧了卖身契,拿了盘缠,便让人离开城中寻其自由之地了。
毕竟是将军府,每天军事要务往来,不可能留一外族人长居。
“可哪里还有什么自由之地呀。”狄奴自嘲一笑,同族之人诱拐贩卖获利,异族之人欺压鞭打为乐。哼,真是可笑。
苏雪让人去她那儿,被拒绝了,此地无可留恋。
“你奴籍已毁,去边辽吧。各族商贸往来,风气总是好些。”顾羡又给那狄奴一些银两,让人安排在客栈住了几日,才将其送出城。
这也算是一场机缘吧。
毕竟那么多狄奴怎么救得过来呢?顾羡和苏雪倾家荡产也救不完。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既然商量过,苏雪那样说了,顾羡也不想再放手,实际行动永远比口头承诺更有效。
-景和十一年冬月廿一冬至
顾羡挟苏雪一同祭拜完父母,在双方族中长辈的见证下订立了婚书。
因苏雪父修文地下,顾羡失持,此次文定,双亲只余苏雪母亲。又碍于顾羡守孝之制,极其简便,并未对外广宣。
礼成后顾羡提前将聘礼悄悄送了大半到苏府。
虽礼不能成,但该给的顾羡一样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