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待渡》淋溪雁

6、艾翁

　　四人饭局本来应该很尴尬。苏渡和夏长墨并肩出现在楚垣和叶邵周面前的时候，叶邵周一把抓住楚垣的小臂，差点尖叫出声。但所幸叶邵周是个典型的外向人，天生社交技能满点，对交朋友这件事永远充满了热情，同时吃饭永远嘴不停。

　　四人坐在包间里，其他三人都安静着吃饭，叶邵周自顾自地提起又结束一个话题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双手一拍，问：“你们知不知道七盟有个女性择偶意向榜单，榜单上你第一，”他伸出手指指着苏渡，而后又指向夏长墨，“你第二。”

　　楚垣夹菜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最后只能放下筷子。

　　夏长墨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也没发表意见。苏渡倒显得有些兴趣，她端起桌上的桃汁喝了一口，又被甜得皱起眉头。桃汁是夏长墨点的，苏渡本人不会点这么甜的东西——她是喝咖啡都要二倍浓缩的人。

　　她问夏长墨：“你也喜欢女生？”

　　叶邵周被茶水呛到，楚垣刚重新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

　　夏长墨本人倒是很平淡，她回答道：“我不知道。”

　　苏渡淡淡噢了一声，“你的那个通讯员，她喜欢女生。”

　　夏长墨把目光从餐桌上小炒黄牛肉里的红辣椒转向她，苏渡轻笑一声，“看我干嘛？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面，但是保真。”

　　“我知道，浅浅说过，资料上也写了。”

　　“这倒是没什么，但她要是喜欢你呢？还是说你也有点儿喜欢她？”

　　大条如叶邵周也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偷偷给楚垣发消息：[她俩不是才认识一天吗？为什么苏渡在调情啊？]

　　楚垣：[这是调情吗？我怎么觉得是在背景调查？]

　　叶邵周：[？]

　　真的吗，叶邵周咬住筷子，真的是他想多了？

　　夏长墨淡淡的回答进入他的耳朵。

　　“她没说喜欢我，我就不会往那个方面想。如果你这里的喜欢是爱情上的定义，那么我不喜欢她。”

　　————
　　启涟时间凌晨三点，苏渡手机传来一条消息，接受方式是苏渡的个人通讯编码。苏渡点开夏长墨的消息，不由得挑眉——对方的发送方式也是个人通讯编码。

　　夏长墨就这么同等置换，把她的通讯编码也给了自己？

　　夏长墨发来的是一张图片，上面是飞船信息以及出发时间、到达时间、返航时间，人员只列明了叶邵周。

　　夏长墨：[只要叶邵周上船，他带了几个人，带了谁，都不会有人过问。因为是包船，还需要再返回启涟，如果你们两个担心不方便，也可以不回来，让叶邵周自己回来返还飞船。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跟着飞船回来一趟，你昨天进入启涟的时候，入境信息是上传了的，如果你没有启涟的出境信息，之后又再次入境，数据就会对不上。]

　　苏渡：[我知道。]
　　夏长墨：[我知道。]

　　知道还提醒一遍，苏渡突然笑了。

　　苏渡：[还没睡吗，这么忙啊夏首。]

　　对面沉寂几秒。

　　夏长墨：[你明明知道。]

　　苏渡大笑几声。

　　她当然知道最高指挥官有多忙，尤其是出差不在指挥中心的时候，现在还恰好赶上星际局势紧张，启涟被夹在中间，实在多有不便，方方面面都不能放松。毕竟炮火在前，随时都可能被误伤。

　　苏渡：[多谢。]

　　夏长墨：[不必。]

　　知道对方在忙还和对方聊天实在是不太体谅，但苏渡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多贴心的人。

　　苏渡：[艾翁问你了吧？]

　　夏长墨：[嗯。]

　　————
　　艾翁，七盟官方发言人，启涟兼七盟总务内长，和最高指挥官一样是特级官员头衔。

　　要一艘去明泽星海且不会遭到人员检查的飞船，对夏长墨这个级别的人就像喝水一样简单，夏长墨要是想不引人注目找个级别低一点的人帮忙也不难。但她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也不怎么在意留下痕迹，所以在闻浅浅问她以谁的名义申请时，她说了自己的名字。以她的名义申请当然是最快的，因为根本不需要审批。

　　事实上，在给苏渡发消息前的半小时，夏长墨还在和艾翁通话。

　　启涟内部事务不少，每次七盟会议结束进行官方发言的时候，作为发言人，艾翁总是免不了面对记者和摄像的长枪大炮。最近又赶上星际动乱，除了应对七盟本身事务，他还要处理因为动乱而增加的问题数量。

　　他本来就容易头疼，最近更是头痛欲裂，只得吃几颗止痛药继续准备发言稿。

　　指挥中心的人动用关系申请到内部的免审查飞船，一般来说他根本就不会在意，甚至都不会特意通知他，但申请人是夏长墨，消息就被传送到他这里。

　　他和传达者说这没什么，夏首人脉遍天下，帮随便一个人搞艘飞船还不是很正常的事，实际上他萎靡不振的神经系统一下子受到了刺激，立刻联络了夏长墨。

　　“你去明泽星海干什么？帮谁整的？”

　　“帮一个人。”

　　艾翁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不认识的人？”

　　“认识。”

　　“那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我又不会说出去，我甚至还帮你打了掩护——虽然你也不需要。不是吧长墨，你不信我？”

　　“你还是别知道了。”

　　夏长墨拒绝得太果断，艾翁还来不及上演你怎能不信我的苦情戏码就被迫中断。

　　挂了电话，艾翁扯扯嘴角，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在乎夏长墨究竟帮了谁，他只是需要一些官方之外的事情，一些不需要浪费脑力的事情来帮自己放松一下。

　　说着放松，他的脑子又开始自己转起来——他当总务内长已经三年，和夏长墨曾经一起在训练营和研究院共事过。按理说他是夏长墨的学哥，和苏渡同届，二人本不应该一起接受训练，但由于艾翁在某次训练中负伤严重，导致相关培训无法按计划进行，所以后面补上了一些课程，恰好和夏长墨一起上。

　　夏长墨外表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氛围，但熟悉之后会发现这人只是太安稳冷静所以显得有些难以靠近，实际上却是个极其重情义的人。

　　但训练营和研究院里接触到的人就那么多，当了最高指挥官之后不必说更是忙到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去交朋友？

　　艾翁自诩他和夏长墨算得上是朋友，他的其他朋友也大多都是指挥中心里的，头衔至少在三级以上。三级以上的人要搞到一艘飞船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托其他人帮忙。夏长墨帮的人，应该是没有调配权限的人，那么问题又出现了——夏长墨如何会认识一个没有掉配权限的“普通人”？

　　艾翁的视线脱离发言稿，转移到酒店的窗台玻璃上。夏长墨说他还是别知道了，也就是说夏长墨觉得不知道对他更好——万一以后东窗事发他还能置身事外。如此说来，这件事终归是有风险的。也就是说夏长墨帮了一个不该帮的人？有谁是她不该帮的人呢？

　　楚垣？

　　这个名字突然闪进他的脑海，又很快被他否决。她没理由帮楚垣。即使外界确实因为夏长墨在七盟会议上为楚垣提出减刑的事情而推断二者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关系，但艾翁不信——他比外界更了解楚垣，也更了解夏长墨。

　　“啧。”

　　琢磨不出原因，真是有趣。

　　“艾前辈，控制台那边在催发言稿了。”

　　通讯员伽木的声音从门缝传来，八卦的乐趣被打断，艾翁叹口气，左手撑住额头，认真思索着辞职的可能性。苏渡的名字出现在他脑海里，又被他放置在一旁。

　　“知道了，再给我半小时。”

　　————
　　明泽星海是一片荒凉之地，灰白色的沙尘缓慢翻滚，地表的沟壑纵横交错，裂缝中偶尔闪过矿物结晶的冰冷反光。此地空气常年稀薄，呼啸的风声穿过遍地可见的岩石孔洞，而后又归于死寂。

　　然而近几年，不知为何星际互联网上突然掀起了一阵“荒凉风”，枯燥荒凉的明泽星海突然成为新晋打卡地点，据说旅游业甚至在近几年成为了明泽星海的一大收入来源。

　　苏渡等人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打卡盛行的明泽星海东区，而是潮湿阴冷的南部。明泽星海南部坐落着七盟的监狱，明泽监狱。这座监狱由强化合金及硬度为40的晶体浇筑而成，墙体并不高，这里绝对不存在越狱，先不论启涟对犯人的管控能力之强，更重要的是，越狱之人即使逃离了监狱，也绝对无法步行离开明泽星海南部，这里的风、寒冷和稀薄空气可以杀死任何一个试图步行逃离的人。

　　楚垣作为前佩环指挥官，驾驶飞船的能力毋庸置疑。飞船稳稳降落在南部，叶邵周率先从船上下来，阴冷的风钻进他的领口，他缩了缩脖子，皱起眉头。

　　“苏渡，确定是这儿吗？这也太阴森了。”

　　“我又没来过，问我做什么。”苏渡看着面前洞穴形状的监狱，语气并不友好，“但看样子应该就是了。”

　　她似是想到什么，嗤笑一声，笑声里掺杂的情绪太复杂，让人一时分辨不清。

　　易了容的楚垣拍拍叶邵周的背，似是安抚。“已经提前预约好会见了，你是正常会见，和管理人员说一声就好。”

　　叶邵周嗯了一声，向着那扇小小的金属门走去，步伐沉沉。

　　苏渡看着那门，突然有些喘不过气。她在训练营溺水训练里次次满分，没有哪个时刻如现在一般喘不过气。

　　金属门旁边是小型联络器，联通着监狱内部和外界。叶邵周按照语音指引完成了身份认证，说了预约指令之后，不多时就有工作人员从内部把金属门打开。

　　那人在看到站在叶邵周身后的苏渡时明显僵硬了身子。

　　“苏首……”

　　苏渡眯了眯眼睛——她在训练营里做过记忆训练，见过的人都能几个大概。她很快想起这人曾经是启涟星指挥中心外站岗的军士。苏渡看到他的胸前挂着名牌——林清。

　　“你怎么被调来这里了？”

　　“奥，”见苏渡认出自己，军士的语气明显带了几份惊喜，“我的膝盖受伤严重，不能久站，那天站岗的时候，夏首路过发现我腿在打颤，知道原因之后就问我想不想调岗，我就到这里来了。明泽监狱事情少，闲暇多，安全系数高，也不用站着，对我来说是个好工作。”

　　“她还操心挺多。”苏渡淡淡回了一句，听不出感情。

　　林清把身旁的检测机器人的检测程序取消，将三人赢了进来。

　　楚垣压低声音，“不用检测吗？”

　　林清看着苏渡，讪笑道：“今天的值班人员只我一个，哪怕苏……前辈带了什么不被允许进入监狱的物件，我肯定也是不敢没收的。至于您二位——”

　　林清不说话了，露出模糊的笑容。楚垣心下了然，这是给足了苏渡面子，也实在是相信苏渡的为人。这位值班人员更深层的意思是，既然苏渡敢带二人进来，便证明这二人不会在这里捣乱，倘若捣乱，也不必担心，因为这两个人打不过苏渡，也打不过这监狱里的杀人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