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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金国小王爷vs白驼山庄少主(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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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银般倾泻,穿过雕花的菱形明瓦窗格,在室内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内间的榻上,灼华侧卧着,目光久久停留在身旁的摇篮里。
婴孩睡得正熟,小小的胸脯均匀起伏,圆鼓鼓的腮帮在朦胧月色中泛着莹润的光泽。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戳那软糯的腮肉,声音里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娘亲在这里整夜难眠,你倒睡得这般香甜。”这样明显的迁怒,熟睡的孩子自然不会回应。
室内重归寂静,只余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久久沉默后,她只好一个人抱着锦被辗转反侧,丝滑的布料摩挲出细碎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白日里黄蓉的话语,此刻再次在她耳边回响——
“那日杨康企图杀我灭口,在攻击时碰到我身上的软猬甲......”
“哪知那软猬甲上沾有欧阳锋的蛇毒,那是之前江南七怪的南希仁中毒后打在软猬甲上留下的,这才导致杨康之后中毒……”
“虽然杨康不是被我直接所杀,但我亦并不后悔.....穆姑娘,你要是恨的话就恨我罢。”
灼华忘了自己当时具体回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似乎说了句“我不怨你”。
这话并非违心之语,她是真的不怨,甚至也不知该怨谁。
是该怨杨康贪图富贵、认贼作父,最终自食恶果?
还是怨黄蓉出于自保出手反击?
抑或是怨那意外将毒留在软猬甲上的江南七怪,或是毒药的来源、始作俑者欧阳锋?
她在这些念头间来回辗转,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迷宫。
直到某个瞬间,一个身影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那个总是摇着折扇、笑得意味深长的白衣男子。
是了,都该怪欧阳克!
他明明知晓杨康身染蛇毒,却偏要做出一副好心告密人的无辜模样,在一旁冷眼旁观。若不是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疯长。
仿佛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出口,她紧紧攥住被角,在心底重重地确认:
没错,就该怪他!
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雨。
雨丝细密,在屋檐下串成晶莹的珠帘,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顶青瓦。
万籁俱寂中,一切感官却变得格外敏锐。
她仿佛能听见远处海鸟振翅时羽毛划破空气的微响,甚至听见花瓣从枝头凋零、打着旋儿落入砂石间小水坑的轻颤。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改变一切命运的‘比武招亲’擂台。
那个身着杏黄锦袍的公子,眉目飞扬地跃上高台,身手矫健,意气风发。
她看见他轻松击败所有对手后,转首向她望来,唇角勾起一抹桀骜又畅快的笑意,眼底盛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只是这一次,在梦境中,灼华没有再上前阻拦。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被仆从前呼后拥地跃上高头骏马。
马儿嘶鸣,他勒紧缰绳,留给她的只有一个恣意张扬的背影,和那在风中猎猎翻飞的一角衣袂。
渐行渐远,仿佛他们从未在人生的岔路口相逢。
……这样也好。
温热的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发,只留下一行冰凉的痕迹。
灼华翻了个身,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被褥里。
窗外雨声淅沥,如同大自然最温柔的安眠曲。她无意识地用腿心绞紧了怀中松软的棉被,仿佛在拥抱一个踏实而温暖的依靠。
心头的重负仿佛随着那滴泪和这场雨悄然流走,只余一片洗净的宁静。
至此,一夜好眠。
*
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
当初那个只能被抱在怀里、除了哭笑别无他事的小婴儿,如今已能口齿清晰地唤“娘”了。
一个夏末的午后,假山旁的树荫下,灼华正弯腰扶着摇摇晃晃的孩子,看着他像只笨拙的乌龟般,从四肢着地,再到颤巍巍地试图站立。
不过一刻钟的光景,她便累得腰酸背痛,额角沁出细汗。
“你这小祖宗,真是累煞人也。”
她轻嗔一句,顺手将咿呀学步的小儿交给侍立一旁的哑仆,自己则气喘吁吁地走到石桌旁,一屁股坐在黄药师对面。
她毫不客气地拎起桌上的青瓷茶壶,自斟一杯,仰头便饮。
黄药师显然看不惯她这般豪放作态,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却终究未发一语。
灼华瞧见他这模样,反倒嘻嘻一笑,顺势撒娇道:“岛主既这般清闲,不如帮帮我,教教这臭小子走路可好?”
黄药师淡淡瞥她一眼,执壶为她续上半盏温茶,语气平静无波:“你的骨肉,自然该由你亲自教导。”
这话听着冷淡,灼华却心知肚明——黄药师待这孩子,实则用心极深。
且不说母子二人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便是孩童平日把玩的那些木马、铃鼓,也多是他亲手所制,木质光滑,机关精巧。若论用心之至,怕是连她这个亲娘都要自叹弗如。
微风拂过,带走盛夏最后一丝暑气。
灼华托着腮,望着窗外那小小身影蹒跚学步的模样,正觉岁月静好,忽闻黄药师开口:
“过几日,有故人到访。”
“咦?”自定居桃花岛以来,除却运送物资的船夫,灼华再未见过生人。
此刻听闻有客将至,她顿时来了兴致。
黄药师指尖轻点石桌上的一封书信,言简意赅:“亦敌亦友之人。”
“他来做什么?”灼华好奇追问。
黄药师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半晌,方才道出缘由:
“他说家中侄儿人才出众,欲代其前来求娶蓉儿。”
灼华听得眉心一跳,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郭靖那憨厚质朴的笑容。
她心念微动,忍不住想替那位实心眼的“靖哥哥”探探口风,便小心翼翼地措辞:
“岛主高见自然在理。只是……倘若黄姑娘心中已有所属,又当如何?”
黄药师闻言,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
那目光如电,仿佛早已洞悉她心中所想,惊得灼华脊背一凉,连忙扯出一个再乖巧不过的笑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直了身子。
只听他声音清越,言辞凿凿:“儿女婚姻,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着她任性胡来?”
“您说的是!是这个道理!”灼华从善如流地连连点头,面上应得恳切,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若论及疼宠女儿,这普天之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位能及得上眼前这位“东邪”的。
别看他此刻说得冠冕堂皇,句句不离礼法规矩,可一旦黄姑娘当真不愿,第一个让步妥协的,必定还是这位口硬心软的老父亲。
她垂眸抿了一口清茶,将一抹了然的笑意掩在氤氲的茶香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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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
秋日的晨光吝啬得紧,只在海天相接处吝啬地露了面,便匆匆躲进云层后。
无垠的海面呈现出一种沉郁的铁灰色,浪涛拍打着身后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
“掌笠哟!——”
随着船夫一声悠长的呼喝,巨大的竹篾斜帆被缓缓拉起,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船只离港,破开铁灰色的海面,激起层层白沫。
欧阳克一袭白衣,临风立于船头,望着岸边嶙峋的黑礁巨石在视野中渐渐缩小,化作墨点,最终消失在天际线处。
海风拂动他额前的发丝,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翳。他
的思绪,早已飘回临行前那个夜晚——
“克儿,这些年来,叔父待你如何,你心中应当有数。”叔父欧阳锋负手立于窗前,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在我欧阳锋眼中,这世间唯有东邪之女,品行地位堪与你相配。更难得的是,黄药师对他这独女溺爱非常......”
烛火在欧阳锋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晦涩不明的光:“你既能得一贤妻,若是再能得了那黄药师青眼,将东邪一脉的绝学带回白驼山,你我叔侄二人,何愁不能称雄武林?哈,哈哈哈——”
多么冠冕堂皇的一番话。
若不是那日他被这位“慈爱”的叔父掐着脖颈按在地上,感受着那几乎要捏碎他喉骨的力道,他或许真的会相信这番舐犊情深的说辞。
头顶,海鸥的鸣叫将欧阳克拉回现实。
他微微眯起眼,望着远方海平面前方,据说是桃花岛的方向。
他比谁都清楚叔父的未尽之言:
黄药师手中,或许还藏着《九阴真经》。
海风渐疾,吹得他衣袂翻飞。
他们这一行的目的,更是为了那部令天下武者趋之若鹜的武功秘籍。
欧阳克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场求亲,从一开始就并不单纯。
*
东海之滨,桃花岛的海岸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尽管早已做足了准备,但当他的视线触及岸边那道熟悉的倩影时,瞳孔仍是猛地一缩。
京城一别,他原以为今生再无缘相见。
谁知不过两年光景,竟会在这海外孤岛重逢。
本以为记忆中那道娇美的身影,不过是他因求而不得而被自己刻意美化过的幻影。可此刻亲眼所见,那张令人见之忘俗的容颜,竟比记忆中还要明艳三分。
然而,当他的目光下移,看清她手边还牵着一个幼童时,欧阳克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孩子约莫一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身嫩黄的绸衫,正仰着小脸对灼华咿呀学语。一旁的女人微微俯身,耐心地听着,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画面温馨得刺眼。
船缓缓靠岸。
孩童稚嫩的面容依稀能看出几分熟悉的轮廓,欧阳克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扶在船舷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对母子身上,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凝结成一个念头——
这杨康......还真是死了都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