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引发的》找碗

40、当头一棒

　　挂了电话，左仓的思绪不禁飘远。
　　那年送走了李乘歌，他在家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其余的事情什么也不干，每天就是查东西。
　　查叶启明家里的状况。
　　叶启明是叶家的老二，他妈妈是叶长隼的二婚妻子。
　　叶长隼第一位夫人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感情稳定，结婚后很快有了长子叶钰峥。
　　后来他夫人被查出来患有不治之症，英年早逝。
　　现任妻子是家里人介绍的，说是门当户对，两个人感情一般，更多的是家族利益。
　　但凡稍微了解一点圈子里的事情就能知道，叶启明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做什么都不如他哥哥。
　　眼见着高中毕业，关于叶家继位的事情也需要提上日程了。
　　左仓是不屑于插手别人家的事情的，但谁让叶启明插手了自己的事情？
　　后来所发生的一切，都算他罪有应得。
　　他不是爱玩吗，那自己就让他永远都玩不了。
　　李乘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只能先收拾好东西赶紧去上班。
　　现在正是临近失业的重要时期，他反而要更要注意一点，免得让人看了笑话或是嚼了舌根。
　　他走得匆忙，没注意楼下停的车子在他离开后也慢慢启动，不慌不忙地在后面跟着。
　　因为上午的事情李乘歌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下午还被王国华骂了一顿。
　　大致意思就是说他要辞职了整个人就无法无天，说他年轻有底气之类的。
　　这很明显就是阴阳怪气，何欣妍在他走之后轻声嘟囔：“年轻可不就是有底气吗，等他入土了我们还能接着再活几十年…”
　　李乘歌忍不住笑，他知道何欣妍是在为他抱不平，于是低声安慰：“好啦，他说的也没错，反正我要辞职了，谁还看他脸色？”
　　两个人又没头没尾地说了几句，又转头投入各自的工作。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但李乘歌的心里却又一股难言的焦灼。
　　这种心情很难说清楚，就是知道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是却不知道到底会发生多大的事情。
　　像是被通知了要枪决的死刑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不知道下一秒到底是死亡还是苟活。
　　熬到下班李乘歌拒绝了其他人的聚餐邀请，谎称自己有事，然后打车回家。
　　回到家他没有心情做饭，也不想去管左仓发来的消息。
　　他点了份外卖，然后开始收拾屋里的东西。他没有事情可干，但也不敢让自己闲着。
　　这个家他是绝对要搬走的，虽然房子还没找到，但还是先把东西收拾起来。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李乘歌手抖了一下，抱着的一小叠本子差点就倒了。
　　他看了一眼，是外卖电话。
　　透过猫眼看去，外面确实站着外卖员。
　　李乘歌打开门，接过外卖，低声说了谢谢。
　　他现在无时无刻不处于紧绷状态，但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害怕被过去追上？
　　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不等他多想，又一个电话打来。
　　这回是一串号码，李乘歌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他不敢接，于是没有去理会，等着对方自己挂断。
　　一分钟后，电话挂断了。
　　但很快又发过来。
　　如此循坏了好几次，大有李乘歌不接就不停下的架势。
　　无法，李乘歌只好拿过手机摁了接通。
　　电话接通，那边除了第一声电流声便没再出声。
　　一时间，沉默蔓延。
　　“…喂？”最后还是李乘歌忍不住打破僵局。
　　“原来你张嘴巴了啊？”电话那头传来了笼罩他十几年的刻薄声音，“我以为你哑巴了不会说话了！”
　　是许芳梅。
　　很奇怪的，在她出声的第一秒，李乘歌反而没有了白天那种提心吊胆和焦虑烦躁的心情。
　　他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问：“你找我干什么。”
　　“你要死啊！我把你生下来你不会叫妈？”
　　“你找我干什么，”李乘歌忍了忍，“妈。”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许芳梅才缓和了一点点声音：“叫我妈就是还是认我，妈也不和你兜弯子，你爸病了，家里支不开，你现在工作稳定，也该孝敬我们老两口了。”
　　李乘歌听完不可置信：“你找我，就是为了要钱？”
　　“什么要钱？”许芳梅的嗓子又提起来，“赡养义务是应该的！我养你小，你养我老，这是法律！你读了几年书喂了狗了啊？”
　　这些话槽点太多，李乘歌甚至不知道作何反驳。
　　但他从中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是害怕被过去追上，也不是害怕失去未来，他害怕的是从小渴望的亲情在长大后也没有照在他身上。
　　看着桌上的有些老旧的餐布，他愣神着开口：“我没钱。”
　　“你没钱？”许芳梅不为所动，“没钱就去借！你爸要做手术！你给我想办法弄20万过来！”
　　20万？自己拼死拼活了几年存款也够不上20万。
　　他冷冷回绝：“我没爹。”
　　许芳梅喊着：“你没爹？你以为你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李乘歌要怎么回答？
　　原来我有爹啊，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我没那么多钱，也不可能给你那么多钱。”李乘歌闭着眼说，“我毕业那年也给你留钱了。”
　　“那点怎么够？你打发乞丐呢李乘歌？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今天你弟弟妹妹去找你你也…！”
　　听不下去了，李乘歌挂断电话，甩开手机，昂头靠着椅背，去看餐厅的灯。
　　这个小区实在太老，吊灯外面的壳原本是白的，现在周边隐隐泛黄。
　　灯光照得人眼睛疼，李乘歌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闭上眼睛。
　　眼见太干涩了，闭上眼睛之后，眼角被逼得流下一滴眼泪。
　　李乘歌保持着动作不变，眼泪从眼角流到头发里，最后不知道踪影。
　　他实在是太累了。
　　如果可以睡一觉明天就发生巨大改变就好了。
　　可以是这一切的一切，自己也并不无辜。
　　如果从没有出生……
　　他不禁冒出这个念头。
　　如果没有出生……
　　“我要是没生下你就好了！”
　　看着眼前像个疯子的许芳梅，李乘歌的脑子嗡嗡响。
　　这是报应吗？
　　这是自己从前狂妄自大的报应吗？
　　也太过了吧？
　　身边围了一圈人，目之所及皆是窃窃私语的人群。
　　许芳梅怎么来的那么快？
　　那通电话之后，日子平静了好几天，他甚至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新房子，今天下班就该去看房了。
　　左仓，还有左仓，他不是也告诉自己事情解决了吗？
　　他真的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可为什么许芳梅会出现在公司？会在办公区扯着他的腿说他是白眼狼？而自己，为什么如此淡定，就像置身事外一样？
　　为什么日子总是在稍有起色时又给他当头一棒？
　　上天啊，李乘歌突然想笑，你见不得我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