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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把遗憾炼成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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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琪出院后的第三周,剑桥就下了第一场霜。
她把病历塞进抽屉,像把一段阴影折叠;随后把全部精力投进实验室。
导师说,她的课题难度足以再延一年,她却坚持一年零四个月就交卷,理由是——
“有人在等我回去,我得快点长大。”
她每天在图书馆坐到凌晨四点,咖啡续命,肩膀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就贴一块暖宝宝继续敲代码。
同组的印度同学惊叹:“Su,你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苏琪只是笑,把眼睛弯成月牙,却在转身时把情绪藏进口袋。
她学会了用英文流利演讲,学会在论坛上把质疑一一怼回,也学会在深夜把林羡的名字反复咀嚼,再咽进肚子。
同一时刻,江城航空学院 404实验室的灯,亮到凌晨三点。
林羡把博士论文最后一行公式敲完,按下保存,才发觉手腕已经僵直。
她没回宿舍,直接躺在折叠床,睁眼到天亮。
导师老徐在答辩会上说:“林羡的论文,可以当教科书。”
她却只问了一句:“老师,我能提前毕业吗?”
老徐叹气:“孩子,别把自己逼太紧。”
林羡笑,眼底却是一片荒原。
她再没去过灯塔,也再没打开抽屉里那封未寄出的明信片。
她把苏琪留下的金属火箭吊坠熔成了芯片外壳,嵌进了自己设计的微小卫星里。
卫星编号:Q-X-01。
发射日期:未知。
春末,剑桥举行毕业典礼。
苏琪穿着深蓝色袍,帽穗垂在一边,像一弯新月。
她在人群里寻找,又悄悄失落——
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来。
拨穗礼成,她抱着学位证书走出礼堂,突然听见有人喊:“苏小姐!”
是江屿。
他穿着便装,递来一只小小木盒:“受人之托。”
盒子里,是一枚新的吊坠——
玫瑰星云图案,背面刻着江城经纬度。
江屿只说了一句:“老地方等你。”
苏琪没问是谁托的,她把吊坠扣在掌心,像扣住最后一丝温度。
七月初,厦门高崎机场。
苏琪拖着 28寸行李箱,穿过人潮,远远看见母亲张椰。
两年不见,母亲眼角多了细纹,却仍是利落的短发。
张椰伸手抱住女儿,闻到她发梢的雨水味:“回来就好。”
苏琪笑,声音却比记忆里沉稳:“妈,我毕业了,还带了个 offer。”
行李最外层,塞着厚厚一沓资料——
剑桥硕士、一篇一区 SCI、一份厦门科企的引进计划书。
张椰拍拍她的手背:“先进家,再慢慢说。”
老屋没变,院子里三角梅却开得比从前更盛。
苏琪把证书放进书柜最上层,与儿时飞机模型并排。
她拉开抽屉,旧手机静静躺着,早已没电。
她没充电,只是把手机壳里那张褪色的便签抽出来,折好,放进钱包夹层。
同一周,北京航天城。
林羡穿着藏蓝色工装,胸牌上写着“总体室林羡博士”。
入职第一天,她领到一张临时通行证和一间独立办公室。
师兄带她参观卫星总装厂房,指着正在合拢的太阳翼说:
“以后这就是你的战场。”
林羡点头,目光却落在角落里一架蒙着防尘布的无人机——
机身上,玫瑰星云图案被擦得发亮。
她伸手,指腹停在编号“XQ-2237”上,像碰一块未愈的疤。
晚上,她在新宿舍拆箱子,最底层是一叠未寄出的明信片。
第一张写着:
【剑桥的雪很厚,我还是想你。】
林羡把明信片重新塞进抽屉,上锁。
然后打开工作电脑,桌面是实时星轨图。
她把光标停在北半球上空,轻声说:“苏琪,你那里几点?”
八月,厦门国际人才交流大会。
苏琪作为青年代表,做 15分钟英文报告。
台下,坐着一排来自北京航天城的评审。
她讲到“微小卫星折叠式电缆”时,屏幕突然切进一张模拟图——
编号 Q-X-01。
苏琪的声音顿了一秒,很快恢复。
会后,她收到一张名片:
“国家深空探测实验室林羡博士”
烫金的字体,像一把钥匙,轻轻插进锁孔。
苏琪把名片夹进笔记本,抬头看天。
厦门的晚霞和剑桥不同,像打翻的橘子汽水,甜而明亮。
她想起母亲昨晚的话:“人长大了,总要自己把遗憾炼成光。”
北京,深夜。
林羡加班完毕,打开邮箱。
系统自动推送一条新闻:
《厦门人才大会 90后女硕士携“折叠电缆”项目引关注》
配图里,苏琪穿白衬衫,站在展板前,笑得自信又从容。
林羡把鼠标移到“关闭”按钮,却最终点了“保存”。
她合上电脑,走到阳台。
远处发射塔的灯光一闪一闪,像一颗固执的星。
她低声说:“苏琪,你终于长大了。”
风掠过发梢,带来潮热的夏夜气息。
林羡转身回房,从抽屉里拿出那枚封存两年的吊坠。
她把它扣在钥匙链上,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像一声极轻的“叮”,
又像一句迟到的“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