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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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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笑不出来,百里笑此时真的要笑出声了。
  今夜的好戏一出接一出,不大的书房,小小的窗户,先是有自己造访,又是被沈二少蛄蛹,下一个又要迎接哪位卧龙凤雏?
  她有些期待地看向那扇没关紧的窗。
  这沈家当真不简单,说这账本不重要,也的确引来他们前赴后继过来寻找,但若说账本多重要——怎么像是人人都知道有这个东西似的。
  沈二少还在翻东西时,百里笑就听见了屋外的动静。
  那人也是轻手轻脚,很怕被发现的样子。窸窸窣窣溜到了那扇半开的窗下,迟疑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鬼鬼祟祟推开窗户,轻巧钻进来。
  嗯,虽然没练过功夫,但应当经常劳作,人长得跟双筷子似的,身上却有力气,比沈二少强太多。
  百里笑借月色打量此人的模样,有点眼熟,但她应当只见过一两面,只能肯定是沈家下人。看衣着,像是哪个院子里干杂活的。
  “呼……”
  杂役重重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上虚汗,从裤腰掏出一只鹅蛋大小的包裹,小心解开外层布料,瞬间,幽幽冷光撒了一地。
  百里笑:……
  她看了眼那足有拳头大的夜明珠,又掂掂自己手里小的可怜的珠子……不是,合着她一个杀手,竟是最穷的那个?
  就这拇指大的珠子,还是她从艮楼领的,任务完成要再还回去!
  挺好,离开艮楼,发现外面果然没有下雨。十二想跑实在合情合理。
  说首领是奴隶主,当真半点没冤枉他!
  在心里将人拎出来骂了又骂,百里笑低头再看,杂役已经开始去摸博古架了。
  他在找机关。
  百里笑也猜想过沈栋会将东西放在暗格里,只是还没来得及排查,沈二少就先滚了进来。
  若是杂役能将东西找到也好,还省了她动手的麻烦,将来若是有个万一,也能排除他们艮楼的嫌疑。
  这倒不是百里笑对艮楼多有归属感——纯属为了自己日子能好过,将任务完成得干脆利索,日后的麻烦就少些。
  只是,百里笑都神游天外一圈回来,眼见着沈二少爷快睡着了,那杂役居然还是毫无收获。
  百里笑暗骂一声废物,开始琢磨法子将这俩没用的东西赶出去,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沈栋自己把账本送来。
  只是,她耳朵一动,隐隐听见院外传来了喧闹声,而且还有朝这边靠近的趋势。
  百里笑眼皮直跳,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脚步声错落,至少有五人,中间夹杂着两个男人的说话声,这一行人就是向着书房来的。
  ……不是说沈栋要在外面过夜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百里笑真想把那谎报军情的门房抓出来揍一顿。
  她又将自己往阴影里藏了藏,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毕竟,今晚可未必能有机会离开这里。
  不多时,那几人已经走进院子,护卫的精神振作不少,低声汇报起今晚的情况,“老爷,一切都好。”
  百里笑乐不可支。一切都好?好哪儿了?
  也不知待会儿沈栋瞧见自己的好幺儿会是什么表情。
  她是纵观全局了,还在忙活的杂役就没这么机灵,直到沈栋的手都搭在了门上,这家伙才终于听见动静,强行把自己被吓飞的半副魂捉回来,下意识也钻进那看起来很能藏人的屏风后。
  结果,杂役好巧不巧,一头攮进了沈二少的怀里。
  百里笑:……
  稀奇,一晚上还没过半,她居然已经在第二次庆幸自己笑不出来。
  不然真的会憋不住。
  屏风后的两人还在执手相看无语凝噎,那厢小厮已经推门进来,擦起火折子将屋里的灯一一点亮,跳动的火光驱散黑暗,也叫百里笑终于有机会看清屋里的细节。
  小厮放下灯罩,便垂首敛目从房中退出,沈栋这才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此人作寻常江湖客打扮,灰扑扑的麻布衣裳,衣摆和靴子上沾了泥点子,也不知是才从哪里回来,还是没有时间整理仪容。
  但他有一把好刀。
  百里笑眼尖,瞧见那刀镡上落着千仞山庄的款。
  好刀好剑,千金难求。
  千仞山庄专做锻刀锻剑的生意,一年到头,产出不多,但每一把都令武林中人趋之若鹜。
  因为够“好”。
  吹毛立断、削铁如泥,这些自不必说,他们的刀剑,还真能做到杀人不沾血。
  昔日,百里笑听见这传闻,还以为自己穿进了《水浒传》,千仞山庄人人都是杨志,个个手里都拿了把家传宝刀,后来当真亲眼所见,才不得不信。
  ——连她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土包子都晓得千仞山庄的名号,就足以证明其名气。
  是以,千仞山庄的刀剑价格高得可怕,远非寻常人可得。
  偏偏眼前这“寻常人”腰间就挂了一把。
  百里笑屏息观察此人言行举止,只听他和沈栋聊的,净是些风月场上的事,一时很是无语。
  哪怕话语不能传播花柳病,百里笑也杀心渐起,已经开始盘算能不能顺手把这江湖客做掉。
  ……等等,挑起话头的是沈栋。
  百里笑立刻反应过来,房里还有沈二少和杂役两个大活人呢,他俩又不比百里笑,能将自己装成一片空气,那么大的呼吸声,保不齐沈栋也能听见。
  所以说,是沈栋怕这里藏的人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沈兄,你怎么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江湖客捻着胡须,不给沈栋遮掩的机会,“有话直说吧,你打算给我们王爷多少粮草?”
  这一句话,立刻把百里笑脑子炸清明了。
  她当然想得到此事非同小可,但骤然得知居然还和皇室有牵扯……百里笑心念流转,脑中已经闪过许多个念头。
  首领知道沈栋有暗账,还要账本,定然也知道这胆大的商人都做了什么生意。
  这个账本,是首领自己需要,还是背后的“大老板”需要?
  而且,首领开始没直接吩咐百里笑来做这件事,说明本来是不打算叫她掺和进来的。又是什么原因,让首领改变了想法?
  百里笑有些烦躁。但眼前事最要紧,她闭了闭眼,拂去心中杂念,继续观察下面这场大戏。
  “嘎吱”一声,屏风后传来响动。
  是沈二少被江湖客的话吓坏了,一时失神,撞上了屏风。
  江湖客挑眉,笑问:“沈兄,你这房里居然还有客人?”
  沈栋一张脸由腊黄转成惨白,凉爽的秋夜里,冷汗一颗颗雨珠般落下。他喉头上下滚动,欲盖弥彰地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哪里话……是不是闹耗子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
  江湖客欣赏够他惊慌的神色,这才不顾他的阻拦,两步走到屏风前,恶魔低语,“自己出来,还是我带着你们的尸体出来?”
  他的威胁十分起效,杂役率先爬出来,冲着他和沈栋不住磕头,“小的是新来的,不懂府上规矩,误入老爷这边……求老爷饶命!求大侠饶命!”
  沈栋一张脸五彩缤纷的,仔细一瞧,在他看见出来的只有杂役后,居然还松了口气,“不必解释,规矩既已定下,遵守不了,你自知晓后果。”
  话落,就打算出去叫人,把这杂役拖走。
  江湖客轻笑一声,道:“别急啊,沈兄,还有只小耗子呢。”
  沈栋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无力再言语,只能瞪着一双发直的双眼,看自己最疼爱的二儿子也从屏风后滚出来。
  沈二少那张肉球脸上满是恐惧,他无措地看看江湖客,又看向沈栋,颤巍巍喊了声,“爹……”
  沈栋身上的发条突然就拧满了,当即脱下鞋子往这傻儿子身上扇,“逆子!你老子我的话从来不听!竟还跑到这地方来!!”
  沈二少翻墙不甚灵活,但跑路的动作极利索,三两下就被亲爹赶到了书房门口,“爹!我错了!呜呜呜你别真动手啊!”
  百里笑约莫猜到了沈栋的想法。
  但她都能想到的事,江湖客自然也能想到。
  此人笑盈盈唤道:“沈兄,且不忙打孩子。二公子既然也多少要经手你的生意,不如就坐下一块儿听吧?”
  沈栋下意识将沈二少往外推,“厉兄莫开玩笑,犬子顽劣,哪里能管生意上的事……”
  他一腔拳拳慈父之心溢于言表,可惜沈二少是个棒槌,竟梗起了脖子和老爹叫板,“爹,你偏心!总说我顽劣不让我管生意,所以就全叫大哥去做——”
  后面半句话,被沈栋一鞋底糊在脸上,塞了回去。
  沈栋气喘吁吁,双目充血,还要对江湖客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厉兄,要不还是……”
  江湖客却自得地拉开凳子坐下,一脚又勾出只凳子来,道:“给二公子的位置都备好了,沈兄,别扫兴。”
  沈二少呜呜扒开脸上的东西,红着眼冲上前,一屁股坐下,“你不叫我掺和,我偏要来!”而后才看向江湖客,“多谢这位……”
  江湖客道:“鄙姓厉,单名一个‘锋’字,与沈兄以兄弟相称,若二公子不弃,喊我一声叔,怎样?”
  沈二愣子从善如流,“厉叔!”
  沈栋整个人快晕过去了,强撑着打开门,指挥人把杂役拖走,这才光着只脚,一瘸一拐走到书桌前坐下。
  厉锋凉凉道:“沈兄,怎的还动了真火?孩子愿意为你分忧,是好事。”
  他这一番话,差点没给沈栋送走。
  沈二少后知后觉自己可能干了蠢事,小心给气走了半条命的老爹满上一杯冷茶,再不敢吭气。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之地,沈栋接过茶杯,拿在手里转了一圈,最后轻轻放在桌上,长叹一声,道:“二十万,够不够?”
  “沈兄阔气,”厉锋感慨,“如此,当真是解了王爷燃眉之急。”
  沈栋从案边拿起张白纸,叫沈二研墨,自己则提笔立下字据。
  “三月后就会送去王爷封地,只是,厉兄 、厉大人……”他起身,恭恭敬敬将字据递到厉锋手里,突然行了个大礼,“次子是我们全家的心肝肉啊……大人,至少他……”
  厉锋永远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依旧坐着,却硬生生将沈栋从地上扯起来,柔声道:“沈兄尽可放心,没出事,咱们就谁都不会有事。若是出了事,咱们也谁都逃不掉。”
  而后,起身拍拍沈栋的肩膀,撂下句“告辞”,翩然离去。
  沈栋颓然瘫倒在地,喃喃道:“造孽啊……”
  “造孽”的沈二少睁着他那双小眼睛,疑惑问:“爹,厉叔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沈栋:……
  有劳这句话补上最后一刀,沈老爷终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沈二少:“爹——!”
  一群侍卫急匆匆进来,抬着沈栋,簇拥着沈二少走了,留下一名护卫,顺手将屋里的灯全部熄灭后离开。
  直到院子重新恢复寂静,百里笑才从房梁上跳下来。
  多亏他们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她已经找到了账本的藏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