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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真相与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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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叔送来的草药果然管用。
阿依按他留下的法子,把草药熬成浓汁,掺了点蜂蜜喂给寨老的孙子。不过两天,孩子的烧就退了,虽然还有些虚弱,却能下地跑着玩了。
消息传到后山,沈砚正靠着竹楼的柱子晒太阳。阿依给他换药时,说起孩子好转的事,他嘴角的笑意藏不住,连带着眼里的光都亮了几分。“我就说会好的。”他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带着暖意。
阿依却有点气:“那岩叔也太坏了,明明有法子,偏要藏着掖着,还把你说那么难听。”
“他也是没办法。”沈砚笑了笑,“寨子里的人信鬼神多过信草药,直接拿出来,未必有人敢用。倒不如借着‘驱邪’的由头,让大家先静下来。”他顿了顿,看向阿依,“再说,把我挪到后山,不也正好避开了风头?”
阿依想想也是,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却还是嘟囔了一句:“那也不能冤枉你。”
沈砚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笑。阳光透过竹缝落在他脸上,把那道刚结痂的伤口照得不太明显,倒显得眉眼温和了许多。
孩子好利索的那天,寨老亲自来了后山。
他拄着拐杖,慢慢走进竹楼,看了看沈砚的腿,又瞅了瞅桌上的药碗,最后把目光落在阿依身上。“丫头,委屈你了。”他叹了口气,“岩叔那老东西,主意是馊了点,但心是好的。”
“我知道。”阿依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寨老又转向沈砚,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沈砚,前几日的事,是寨子里对不住你。今日我来,是想请你回寨子去。”
沈砚慢慢站起身,虽然腿还有点瘸,却站得笔直。“寨老言重了。”他说,“我本就是外乡人,能在寨子里落脚,全靠大家收留。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寨老点点头,眼里露出赞许:“好小子,有度量。”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沈砚,“这是寨里攒的盐,你先拿着。等你腿好了,再跟大家一起去山外换。”
沈砚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回寨子的那天,岩叔在路口等着。他背着手,脸涨得通红,看见沈砚,嘴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个……对不住了啊。”
沈砚笑了笑:“岩叔也是为了寨子,我明白。”
岩叔眼睛一亮,像是松了口气,赶紧跑过来想扶沈砚,被阿依一把推开:“你别碰他,笨手笨脚的,再把他腿碰坏了。”
“我哪有那么笨!”岩叔嚷嚷着,却还是乖乖地跟在后面,一会儿问“要不要喝水”,一会儿又说“我家晒了新米,晚上去我那吃”,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回到自己的竹楼,阿依赶紧把沈砚扶到床上躺好。竹楼里被打扫过,火塘里燃着新柴,连窗台上都换了束新鲜的野菊,是岩婶偷偷来收拾的。
“你看,还是家里好。”阿依替他盖好被子,笑得眉眼弯弯。
沈砚嗯了一声,看着屋顶的竹梁,忽然说:“其实,那天抢盐的人,我认得。”
阿依愣住了:“你认得?”
“嗯。”沈砚点点头,声音沉了下去,“是以前在码头认识的一伙人,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我当初离开码头,就是因为不想再跟他们混在一起。”
阿依的心提了起来:“他们认出你了?”
“应该是。”沈砚苦笑了一下,“他们抢盐的时候,说了句‘这不是沈老大吗?怎么落魄到跟蛮子混在一起了’。”
阿依这才明白,那天沈砚没说全。那些人哪里是劫道,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她想起沈砚额角的伤,还有那条肿起来的腿,心里一阵发疼。“那他们会不会再来?”
“不好说。”沈砚握住她的手,指尖有点凉,“他们知道我在这儿了,说不定……”
“那怎么办?”阿依急了,“要不要告诉寨老?”
沈砚摇摇头:“暂时别。他们只是些小混混,未必敢闯到寨子里来。再说,我不想让寨里的人再为我担惊受怕。”他看着阿依,眼神坚定,“等我腿好了,就去山外找他们了断。省得留着是个祸害。”
阿依知道沈砚的性子,决定的事很难改。她咬了咬唇,轻声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沈砚立刻拒绝,“太危险了。”
“你一个人去才危险。”阿依固执地看着他,“要么一起去,要么你就别去。”
沈砚看着她眼里的执拗,心里又暖又急。他知道阿依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犟得很。两人僵持了半天,他终究是软了下来:“好,等我腿好利索了,带你一起去。但到了镇上,你得听我的。”
阿依这才笑了,用力点点头。
傍晚的时候,岩婶端着一锅鸡汤过来,非要看着沈砚喝完才走。临走时,她偷偷塞给阿依一把砍刀,压低声音说:“山外不太平,让沈砚带着,防个身。”
阿依看着那把磨得锃亮的砍刀,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寨子里的人或许不善言辞,或许会因为陌生而猜忌,但骨子里的善良,从来都藏不住。
沈砚靠在床头,看着阿依把砍刀收好,忽然笑了。“你看,”他说,“其实大家都很好。”
阿依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夕阳从竹窗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那些曾经的怀疑和冲突,就像澜沧江里的泥沙,虽然会暂时搅浑水面,但终究会慢慢沉淀下去。而留在日子里的,是风雨过后更显真切的温暖,是吵过闹过依旧紧紧相握的手,是往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能一起扛过去的笃定。
火塘里的火苗跳着,映着阿依眼里的光。她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浪,但只要身边有他,有这满寨的烟火气,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