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茉》枯荷听雪

1、未交叠的影子

　　九月的风总带着点黏腻的热，吹过重点高中实验班的玻璃窗时，把窗外老榆树的叶子吹得翻卷，细碎的光斑落在青屿摊开的英语笔记本上，晃得人优点眼晕。下课铃响了有五分钟，教室里早没了上课的紧绷。后排男生在讨论昨晚的球赛，靠窗的女生们围在一起分享零食，连讲台上的老师都收拾好教案，笑着跟几个问问题的同学道别。

　　唯有靠窗第三排的位置，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青屿握着笔的手没停，笔尖在笔记本上认真誊写英语作文范文，娟秀的字迹把“环保主题”的句式标注得清清楚楚，蓝色墨水划的重点、红色墨水写的语法解析，在纸页上排布得整齐又清晰。她的校服袖口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捋到小臂中间，露出的手腕细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偶尔有同学路过她桌边，脚步会下意识放轻，班里谁都知道。
　　青屿是“文科学霸”，要么抱着英语词典背单词，要么对着语文古诗本默写，要么就拿出速写本画校园里的流浪猫，从不爱参与热闹。

　　又过了两分钟，青屿才停下笔，指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她翻开语文练习册，昨天老师留的散文阅读还没写完，题目是“故乡的老槐树”，她看着文中描写的树影，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的老榆树。树枝桠间藏着一只橘猫，正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和她昨天在围墙边看到的那只很像。她从抽屉里拿出速写本，封面是自己画的简笔猫，翻开新的一页，笔尖轻转，很快勾勒出猫的轮廓，边画边在心里默念散文里的句子：“树影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金。”

　　这时，教室另一侧传来一阵小声的惊叹。青屿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去，正好落在第二排靠走廊的位置。施茉正被三个同学围着，手里拿着物理练习册，指尖点在受力分析图上，声音清冷：“这里要先画重力，再找支持力，摩擦力的方向跟着运动趋势走。”

　　施茉的校服比班里其他人的都挺括，大概是定制的款式，书包放在桌旁，拉链上挂着的银色小猫挂件很显眼，猫爪上镶的细闪在阳光下晃了晃。她讲题时没什么表情，眉头微蹙，像是在解自己的题。有同学追问“为什么摩擦力不能反向”，她只是淡淡回了句“看物体相对运动方向”，便收回手，翻开自己的数学卷子，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函数推导过程，步骤清晰得像标准答案。

　　青屿的目光在那个小猫挂件上停了两秒，又很快收回。她知道施茉是年级里的“理科大神”，数学和物理常年霸占榜首，上次月考甚至拿了双满分，可语文和英语却总拖后腿，尤其是英语作文，上次只得了二十多分，还被老师点名说“句式单一，缺乏情感”。两人虽在同一个实验班，却像两条平行线：青屿坐在靠窗的“文科角”，课桌上堆着语文、英语参考书；施茉待在走廊旁的“理科区”，练习册永远是数学、物理；唯一的交集，大概是每次家长会，老师都会把两人的成绩单放在一起，笑着说“要是能把你们的优势凑一凑，就是完美学霸了”。“完美吗？确实。可我们大概不会有交集”青屿淡淡的想。

　　施茉打发走同学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窗外的老榆树上。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她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在厨房叮嘱司机：“记得给小姐买妹妹要的那款玩偶，别买错颜色。”至于她的早餐，是放在桌上的三明治，连妈妈的面都没见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上的小猫挂件，这是她上周在网上看到的，当时瞥见青屿的速写本上画着相似的猫形，鬼使神差就买了，却从没敢在青屿面前晃过。她总觉得，擅长语文英语的青屿，会觉得这种“小女生的挂件”很幼稚。

　　“施茉，这道数学压轴题你再给我讲一遍呗？我还是没懂辅助线怎么画。”刚才的同学又凑过来，带着点讨好的语气。施茉的目光从榆树上收回，脸上没什么情绪，却还是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虚线：“连接这个顶点和中点，把四边形拆成两个三角形，用全等定理证。”笔锋利落，没多余的废话。

　　青屿画完橘猫的尾巴，抬头时正好对上施茉的视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青屿的眼神平静，带着点疏离，像是只是不经意扫过。施茉的眼神却飞快闪躲，耳尖悄悄泛红，连忙低下头，假装看卷子，实则心跳快了半拍。她刚才好像看到青屿的速写本上，除了猫，还有几行英语句子，字迹比自己的工整太多。

　　青屿没多想，把速写本塞进抽屉，又拿起英语笔记本。刚才背到的“环保”主题词汇还没记牢，她拿出荧光笔，把“sustainable development”（可持续发展）、“renewable energy”（可再生能源）标成黄色，边标边小声念。施茉却没那么容易平静，她盯着卷子上的数学题，脑子里却反复回放刚才的对视。青屿的眼睛很亮，像装着碎星星，和她平时背英语时的专注模样，有点不一样。

　　上课铃再次响起，班主任抱着月考成绩单走进教室，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放在讲台上，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这次月考整体成绩不错，尤其是理科，施茉同学数学物理双满分，值得表扬！”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文科这边，青屿同学语文英语也都是年级第一，继续保持！”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施茉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攥了攥笔。青屿则轻轻弯了弯嘴角，又很快恢复平静。

　　“好了，按老规矩，按总分排名调座位，前五名先选。”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声的骚动。施茉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尖攥得发白。她这次总分第二，和第一的青屿只差两分。以前调座位，她都选靠走廊的位置，方便同学问理科题，也方便看窗外的榆树。可这次，她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期待：如果选靠窗的位置，会不会和青屿……说不定还能问问她英语作文怎么写。

　　“第一名，青屿，选个位置。”班主任的声音响起。青屿站起身，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自己现在的位置：“我还坐这儿。”她喜欢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老榆树，也能看到偶尔路过的流浪猫，背英语时还能对着窗外小声念，就不打扰别人了。

　　“第二名，施茉。”

　　施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手指指向青屿旁边的空位：“我选那里。”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连班主任都愣了一下，谁都知道，施茉从不选靠窗的位置，更别说和“文科学霸”青屿做同桌。有同学悄悄议论：“施茉怎么突然想坐那儿了？她不是最怕背语文英语吗？”“她和青屿好像从没说过话吧？“不知道”

　　施茉没管这些议论，抱着书包走到靠窗的位置。她把书包放在桌角，银色的小猫挂件晃了晃，正好落在青屿的视线里。青屿抬头看了眼挂件，又很快低下头，给施茉腾出桌角的空间。她注意到施茉的书包侧面，还塞着一本数学竞赛题集，封面都快被翻烂了。

　　施茉坐下时，不小心碰到了青屿的英语笔记本，纸页发出“哗啦”一声轻响。她连忙说“对不起”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怕自己碰到的是青屿的语文笔记，要是弄脏了就不好了。青屿摇摇头，轻声说：“没关系。”

　　班主任开始念剩下的名字，教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施茉拿出数学卷子，却没看进去，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青屿那边扫。青屿正低头背英语单词，嘴唇轻轻动着，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施茉悄悄摸了摸书包上的小猫挂件，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和青屿当同桌，说不定……能让我的英语好一点？”

　　窗外的老榆树又被风吹动，光斑在两人中间的空隙上晃来晃去。青屿背完一组单词，抬头时正好看到施茉在看自己，这次她没立刻移开目光，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像在打招呼。施茉愣了愣，随即也轻轻点头回应，嘴角悄悄弯了个浅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