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瓷轩·瓷心》慕信江临

30、荧惑之变

　　火星轨道附近的空域，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寂静的恐怖片。

　　“荧惑号”科考船如同被施了恶咒的模型，静静悬浮在锈红色的星尘背景中。它不再回应任何呼叫，船体外部可见的区域，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诡异的变化——金属外壳失去光泽，泛起一种不自然的、类似粗糙陶器的灰白质感，局部区域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

　　琉璃化。

　　这个词像冰冷的毒液，注入“龙窑”基地和地球指挥部每一个人的心脏。

　　“‘龙泉号’最快还需要四小时才能抵达！”导航官的声音带着绝望。

　　“太阳风暴干扰仍在持续，无法远程强制接管‘荧惑号’系统！”

　　“检测到‘荧惑号’内部有微弱生命信号！但正在快速衰减！”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记重锤。那缕逃逸的“源火”能量，其可怕远超预估，它不仅能在真空中传播并保持活性，其同化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小雨站在主屏幕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画面中“荧惑号”那逐渐死寂、琉璃化的船体，像一把刀绞着她的内脏。是她引导能量的失误，导致了这场灾难。

　　“不能干等！”她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决绝的光芒，“准备‘雨燕’突击艇！我亲自过去！”

　　“太危险了！舰长！”赵岩立刻反对，“那能量性质不明，扩散范围不明！‘雨燕’的防护根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正因为性质不明，才需要我去！”小雨语气斩钉截铁，“只有我的力量可能抵挡甚至逆转那种同化！每拖延一秒，幸存者的希望就渺茫一分！这是命令！”

　　没有人能反驳。她是目前唯一可能处理这种局面的存在。

　　十分钟后，小巧迅捷的“雨燕”突击艇从“龙泉号”弹射而出，引擎全开，如同一颗逆飞的流星，冲向遥远的“荧惑号”。小雨独自驾驶，全身覆盖着最新型的“星釉”纳米防护服，胸前的瓷片微微发烫，与她的心跳同步。

　　越是靠近，那股令人不安的能量残留感就越发清晰。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贪婪的同化欲。突击艇的传感器不断报警，外部辐射水平急剧升高。

　　终于，“雨燕”悬停在了“荧惑号”侧面。近距离观看更加触目惊心。琉璃化已经蔓延了大半个船体，舷窗内部模糊不清，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小雨找到一处气闸门，尝试连接，毫无反应。门体表面也已经变得酥脆。

　　“强行切割。”她冷静下令。“雨燕”伸出激光切割臂，小心翼翼地熔开已经琉璃化的门锁。

　　气闸开启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奇异尘埃气息的空气涌出。内部一片死寂，应急灯昏暗地闪烁着，照亮了一条同样开始覆盖灰白涂层的走廊。

　　小雨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能量调节器（一种基于“星釉”技术开发的、能放大她能量控制范围的工具），步入了这座寂静的坟墓。

　　脚下的触感不再是金属，而是一种易碎的、类似陶瓷的质地。墙壁、天花板、设备…目之所及，一切都在缓慢而坚定地失去本来面目，被转化为一种毫无生机的琉璃态。

　　生命信号来自舰桥。

　　她小心翼翼地前进，感知力放大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突变。走廊两侧的舱室内，偶尔可以看到保持着最后动作姿态的、已经开始琉璃化的船员遗体，他们的脸上凝固着惊恐和难以置信，仿佛在瞬间被夺走了生命。

　　每一幕都像重锤击打着她。必须更快！

　　终于抵达舰桥门口。门同样被琉璃化封死。再次切割。

　　门开的瞬间，小雨看到了里面的景象，呼吸猛地一窒。

　　舰桥主控台前，船长被包裹在一层半透明的、琉璃般的物质中，一只手还按在通讯按钮上。副驾驶瘫倒在座位上，大半身体已经转化。但在角落，三个穿着高级防护服的船员挤在一起，他们的防护服表面正在与琉璃化能量激烈对抗，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显然这特制的防护服起到了一定的延缓作用！微弱的生命信号正是从他们身上发出！

　　但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琉璃化的纹路已经开始在防护服上蔓延！

　　小雨立刻上前，将能量调节器对准他们，全力输出经过“娲皇”之力调和过的、“星釉”特有的青白色能量！

　　温暖、充满生机的光芒笼罩住三名船员。他们体表蔓延的琉璃化纹路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迅速消退、剥落！其中一人甚至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有效！

　　小雨心中一喜，加大能量输出。

　　然而，就在她专注于救援时，她没有注意到，舰桥深处，那原本已经彻底琉璃化的主控台屏幕，突然闪过了一丝微弱的、与“源火”同源的翡翠色光芒！

　　仿佛被她的能量活动激活，一股更加隐蔽、更加阴冷的能量波动，如同潜伏的毒蛇，悄然从主控台深处弥漫开来，绕过她的感知，迅速渗透进“雨燕”突击艇通过切割口连接的通讯和数据线！

　　“雨燕”的系统中枢，一个早已潜伏的、利用之前“寒渊”纳米集群数据伪造的、极其微小的逻辑炸弹，被这股来自“源火”的冰冷能量瞬间激活！

　　地球指挥部，“龙窑”基地。

　　屏幕上的小雨正在全力救治船员，一切似乎正向好的方向发展。

　　突然！

　　一段经过篡改的、来自“雨燕”艇的紧急通讯信号强行切入主屏幕！

　　画面剧烈晃动，仿佛遭受攻击，背景是扭曲的火焰和警报声（全是伪造的），然后是小雨（实际上是极高明的AI换脸和语音模拟）惊恐扭曲的面孔和断断续续的呼喊：

　　“…陷阱！是陷阱！…船员…他们都变成了怪物！…攻击我！…‘源火’能量…失控了！…啊——！”

　　通讯戛然而止，屏幕变成雪花点！

　　这段伪造的求救信号，同时被某个隐藏的、“寒渊”早已控制的中继站，以最大功率向整个太阳系广播了出去！

　　刚刚稍有平息的全球舆论，瞬间被这颗信息核弹引爆！

　　【亲眼所见！外星能量泄漏是真的！华盛顿博士遇袭！政府还在隐瞒！】 【怪物！被感染的船员变成了怪物！】 【我们需要安全！摧毁那个东西！立刻！马上！】

　　比之前猛烈十倍的恐慌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全球！所有之前的解释和安抚瞬间变得苍白无力！这一次，证据“确凿”！

　　地球指挥部和“龙窑”基地内部也陷入了瞬间的混乱和震惊！他们收到的同样是伪造信号！

　　“立刻联系小雨！确认情况！”美利坚对着通讯器怒吼，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所有频道被强烈干扰！无法连接！”

　　“检测到大量民间舰船正在自发集结，意图前往火星轨道！他们声称要去‘救援’或…‘净化’！”

　　乱了！全乱了！

　　“寒渊”的毒计一环扣一环！他们利用“源火”的能量特性，利用了小雨的救援行动，完美地制造了一场无法立刻澄清的惊天误会！不仅重创了公众信任，更可能将人类内部的愤怒力量引导向火星轨道，甚至可能冲击“龙泉号”和真正的救援行动！

　　火星轨道，“荧惑号”舰桥。

　　小雨刚刚将三名船员从琉璃化中彻底解救出来，给他们注射了急救药物。她对地球发生的一切还一无所知。

　　直到她准备呼叫“雨燕”准备转运伤员时，才发现通讯完全中断，甚至连与“雨燕”的短程数据连接也出现了异常波动。

　　她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可能中计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那闪烁着诡异翡翠光芒的主控台！

　　就在这时，那三名刚刚苏醒的船员，其中一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眼睛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翡翠色的光芒。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如同瓷器摩擦般的咯咯声，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扭曲的姿态缓缓站起，被琉璃化侵蚀过的手臂抬起，指向小雨。

　　另外两名船员也出现了同样的异变！

　　他们没有被治愈…而是被那缕逃逸的“源火”能量深度感染、控制了？！或者说，他们的身体成为了那能量暂时栖身的傀儡！

　　“咯咯…容器…合适的…容器…” 沙哑扭曲的声音从第一个船员口中挤出。

　　三道微弱的、却带着致命同化能量的翡翠色光束，从他们指尖射出，直扑小雨！

　　小雨瞳孔骤缩，能量调节器瞬间在身前展开青白色的护盾！

　　光束撞击在护盾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能量剧烈消耗！

　　这些被控制的船员，本身力量不强，但他们发出的能量性质极其诡异，带着强烈的渗透性和同化性，甚至连“星釉”能量都在被缓慢侵蚀！

　　不能伤害他们！他们还是活人，只是被控制了！

　　小雨且战且退，试图寻找制伏他们的方法。

　　但舰桥空间狭小，对方有三个人，她被逼得步步后退。

　　就在她退到舰桥破损的入口处时，脚下突然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琉璃化的地板碎片！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就在这短暂的破绽瞬间！

　　一道翡翠光束擦着她的肩膀掠过！

　　纳米防护服被瞬间熔穿一个小洞，光束直接击中了了她胸前那枚星云瓷片！

　　“嗡——！！！”

　　瓷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温润的青白色，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混合了天青、翠绿和星芒的强烈闪光！

　　这光芒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蕴含着“娲皇”本源力量和琉璃文明守护意志的净化与排斥！

　　光芒所及之处，三名被控制的船员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僵住，眼中的翡翠光芒剧烈闪烁，然后如同潮水般褪去！他们身体表面残留的琉璃化痕迹迅速消失，眼神恢复了短暂的清明，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陷入了深度昏迷。

　　而那弥漫在舰桥内的、阴冷的“源火”残留能量，也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迅速消散、湮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雨喘着气，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光芒渐渐平复的瓷片。它竟然…自动反应了？而且效果如此强大？

　　她立刻检查三名船员，确认他们只是脱力昏迷，体内的异常能量已被彻底净化清除。

　　危机暂时解除。

　　但当她试图再次连接“雨燕”和“龙泉号”时，心猛地沉了下去——通讯依旧中断，而且，她收到了“雨燕”系统自动发来的最后一条警报日志：「检测到外部指令强行注入…系统逻辑核心被篡改…发出错误求救信号…」

　　中计了！

　　小雨立刻明白了“寒渊”的完整阴谋！利用救援，制造恐慌，甚至可能引导人类内部力量来自相残杀！

　　她必须立刻赶回“龙泉号”，澄清真相！

　　她将三名昏迷的船员安置好，快速返回“雨燕”艇。果然，艇载系统遭到了深度篡改，短时间内无法修复。

　　她毫不犹豫，启动了应急方案——强行清除所有被污染的系统，依靠备用核心和手动驾驶，朝着“龙泉号”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知道，在她返回之前，地球和太阳系，恐怕已经陷入了一场由谎言和恐慌点燃的烈火之中。

　　而她，必须尽快带回真相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