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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宁少雅 ...


  •   “啊——”
      不远处响起尖利刺耳的女声,是林琳。

      她死死捂着嘴,浑身颤抖着,无意识地止不住地落泪,盯着眼前血腥的场景,喉头哽塞,说不出一句话。
      项云将她揽在怀里,攥着警棍的手暗暗使劲,警惕地防备着那边趟过肮脏血水慢慢走过来的安九衢。

      “……我没想……”

      “他杀人了!”控制室里的人畏畏缩缩在门口张望,不知道是谁情绪激动大吼大叫,疯了一样颠三倒四喊着救命。

      柏亦神色复杂,始终和安九衢保持着距离,但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远离,没有露出害怕或是厌恶的情绪。他看起来,似乎是……怜悯的。

      柏亦叹息:“你杀了她。”

      安九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柏亦一步步靠近,为他担心:“你会被外面的人逮捕,逃不掉了。”

      “我不知道,那我该怎么办?”

      “杀了他们。”

      柏亦笑笑,伸出手安抚似的想摸上安九衢的脸,被他机敏躲过。

      “……很可惜,你的演技太拙劣。”安九衢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人的后脑是整个头部最脆弱的地方——事实上,我不仅没打到她的后脑,也根本没用力。”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这么脆弱?”

      安九衢从未松开过的警棍倏然砸向“柏亦”的面门,却扑了空。
      它如雾气中虚幻的影子,散开又重聚,咯咯地嘲笑着安九衢的天真。

      他拼命挥着警棍,四周的一切如风暴行径被残暴地绞成碎末,坍塌成一片狼藉。当空间彻底撕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一片虚无。

      ……

      哗!

      “咳咳……”

      林琳惊喜地叫道:“醒了!他醒了!”

      冰凉的水珠顺着安九衢的脸滴下,他惊魂未定,呆愣愣地坐着,闭上眼长舒一口浊气,安下心来。

      不等他问,柏亦提前预料到了他的问题:“柯颜死了。”

      安九衢一愣,心又剧烈跳动了起来,可警棍不在身边让他罕见地感到了不安。

      项云没看出安九衢的异样,跟着附和:“我们拿布盖住了玻璃,把她安置在了工具间。她看起来不像是活人,脑袋上的口子一直裂到了脊背,浑身跟没骨头一样,可瘆人了!”
      见他不说话,又犹豫起来:“她不是人,对吧?”

      安九衢叹气,脱力地倒下来。
      他不知道了。

      林琳紧紧靠着项云,她刚刚被“柯颜”的死相吓到了,苍白着脸问:“总之,现在我们安全了吧?要不要叫里面的人一起上去?”

      柏亦随便扯了外套给湿淋淋的安九衢套上,拽着人起来。
      “嗯。不过先别说起这件事了,也很难解释清楚。”

      通知了安全讯息,控制室里的人半信半疑,大多还是想跟着他们一块儿出去的,只剩几个觉得不安全执意继续观望。

      上楼的台阶昏暗,项云小心翼翼扶着林琳往上走。光亮就在头顶,一步一步走进光找到的地方宛如上了天堂,有种别样的荒谬感。

      “林琳,出去以后,我们结婚吧。”项云声音听上去很轻快,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但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但这个不适应这种霸道语气的男人又弱弱补了一句:“我并不是要强求你……如果你不愿意,拒绝是你的权利,我……”

      “我愿意。”林琳哭笑不得,“项云,你一直都知道,我是愿意的。虽然你的求婚很敷衍。”

      两人甜甜蜜蜜和好如初,安九衢这边就情绪低落许多。

      柏亦跟在他身后,压低了嗓音出声:“怎么了?还在想柯颜的事?”

      开门出去之后安九衢自告奋勇要去引开柯颜,但在昏暗之中几人分散了,她似乎有自己的目标,直直冲柏亦而去。项云不得已,只好提前动手。
      发现安九衢失踪,再后来,在靠近工具间的地方找到了莫名其妙昏倒的他。安九衢一醒来,就把自己经历的梦三言两语陈述给他们听。

      安九衢沉默不语,他本想去工具间看一眼柯颜,却被其他人制止,劝他那里太危险,还是先上去再说。

      柏亦问:“很想知道的话,就走吧。我帮你打掩护。”

      安九衢有些心动,但看了看前面着急忙慌往上走的人和领头的林琳和项云,还是放弃了偷偷返回。
      “算了,万一我到时候死了,又出现个不是我的东西混进来就麻烦了。”

      他的考虑不无道理,柏亦想了想,又问:“那我陪你去?要是多了什么东西我就用这个,打晕他。”他举了举手上的棍子,用力挥了挥,破空声呼呼作响。

      “好,我们走吧。”

      樊乐瞪着眼睛骂道:“你一天到晚好好好,是这条路吗你就好!”

      高郁秋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我路痴嘛……不跟着走也没办法啊。”

      前面两个姑娘丝毫不理会后面两人的争吵,专心致志辨认着门牌号。

      老旧居民楼环境太差,凹凸不平的地面一踩一个坑。天色阴沉,小雨朦朦胧胧雾气深重,闷闷地喘不过来气。楼牌号上锈迹斑斑难以辨认,兜兜转转圈圈绕绕,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

      段佳希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寻寻觅觅,眼睛都快看花了,“陈辛!快帮我看看那是几号楼我看不清!”

      陈辛眯眯眼,抻长了脖子眺望:“四号。”

      “就是那个!”段佳希惊喜,“我们走吧!”

      高郁秋跟在屁股后面,固定背景音似的:“好哦,我们走吧!”樊乐白眼翻得眼睛都快抽筋了。

      地上水镜倒映灰蒙蒙的天空,被几只脚七七八八乱踏踩碎,搅得泥水四溅。

      这个老破小的居民楼早八百年就被市政局划拉进拆迁工程里了,该搬的人家都搬完了,只剩几个钉子户强留着不肯走,硬扛着讨要高额拆迁费不然宁死也不搬。
      这儿的拆迁工程吵吵嚷嚷从年初闹到年末,没完没了,推诿扯皮的拉横幅的抗议的,最后被遗弃下来,如同上个世纪泥瓦墙上擦洗不掉的斑点,藏在这个不显眼的位置,无人问津,从生到死。

      四号楼往上数两格窗台,飘着天蓝色布帘子的窗口就是宁少雅的房间。

      对她家庭稍有了解的段佳希和高郁秋都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与宁少雅联系。

      樊乐眨巴眨巴眼睛:“喊呗。”

      “……笨蛋你一边儿去,”高郁秋烦躁,抓了抓头发,“你会害死她的!她继父非但不会放她下来,还会把她打死的!”

      樊乐也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气氛凝重,调查小队停在这儿不知所措。

      段佳希神情严肃,目光扫过每个人:“只能这样了……”其他人也跟着凝下脸,沉重地点点头。

      “石头剪刀布!”

      一堆布里一个石头,高郁秋伸出的拳头抖了抖。
      他整了整神情,装得大义凛然:“我是故意的!这种脏话怎么能让女孩儿们干呢!”被集体嘘了好几声,捂着脸跑了。

      手机挂着通话,高郁秋敲响了宁少雅家的门。心脏剧烈跳动着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高郁秋悄悄练习着出手的姿势,如果那个男人不肯开门,就一脚踹飞这块木头然后把他压地上狠揍一顿!

      “谁啊?”
      门内女声蚊蚊,小心翼翼地问。高郁秋自报家门后,纤细瘦弱,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终于开了门。
      她瘦得都能穿过门缝了,手臂大腿裸露的地方全是青紫和烫痕,白色连衣裙不太合身,宽宽松松像个布袋子套在了她身上,似乎不是纯白,只是布片原来的颜色和上面的印花是被浆洗多次褪了色。

      她警惕地问:“有什么事吗?”

      “你别害怕!我是高郁秋……还记得吗?”高郁秋手忙脚乱掏出了手机,搁在她耳边,熟悉的段佳希的声音传出,骤然放松了她的心和紧绷的身体,高郁秋露出个友好的笑,“我们想请你帮忙!”

      “好。”宁少雅没有一丝犹豫,抬脚就要出去。

      “等等,你能出去?这么简单?你继父……”

      宁少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酒多了,不会醒的。”

      高郁秋提前准备的男子防身术完全用不上,他颇感遗憾,在门口探头探脑。到底要不要进去打他一顿呢?来都来了……

      “你到底走不走?”
      宁少雅站在昏暗的楼道口,白炽灯被声音一激,滋啦滋啦亮了两下才哑火,衬得她像古早鬼片里的贞子,活生生把高郁秋魂都吓飞。

      捂着心口飞速冲到人前头领路,一点也不敢耽搁,怂得什么似的。

      段佳希一看着宁少雅就给了她一个熊抱。本来计划高郁秋在前线吸引火力,她们在窗口帮助宁少雅逃脱。没想到……

      唉不说这个了……得先把正事交代了。
      于是几人拉拉扯扯找了个室内公园坐下,你一句我一句东一榔头西一棒叽里呱啦七嘴八舌讲起调查事件。

      把宁少雅活活听傻了,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产生了一丝迷茫的神情。

      段佳希:“江屿可能不是自杀,我们在寻找事情的真相blbl……”
      高郁秋:“只有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能来找你了,帮帮忙吧blbl……”
      樊乐:“你好同学,加入我们海市一中超级调查小队吧!”

      这群人,巴拉巴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陈辛无语扶额,打断了所有人,示意一个一个问。
      她拍了拍宁少雅的肩膀,轻声:“我们怀疑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的它,导致江屿的死亡。所以,我们想请你回想一下,他出事那几天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好吗?”

      异样?

      宁少雅的脸色苍白,极其不自然,仿佛回忆起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

      “如果你觉得为难,就只说给佳希听。”陈辛想了想,指指旁边的长椅,“我们回避。”

      她却摇了摇头,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死死抓住佳希的手,紧紧贴着她,仿佛这样就能借到几分勇气。

      “他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如果有,那一定是我。”宁少雅喃喃,“……是我害死了他。”

      ……

      周一的下午,他们都去上体育课,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我一个人。
      因为生病而得来的特殊关照,我从来没有机会参加这些集体活动,被自然而然隔绝在外。

      我不在意。真的,不会在意。

      佳希还在上课,江屿一个人偷偷跑来找我。
      他让我不要再想难过的事了,问我愿不愿意接受他们家的收养,以后就是他的妹妹,他、他的家人还有佳希都会对我很好很好。

      那一天他很开心,笑意轻松,感染我的心也跟着轻快。

      我当然是愿意的,哪怕是我做过再好的美梦也比不上这个。

      可、可我,我又怎么能够答应呢?

      是我是累赘啊。

      我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改嫁,也早早去世。
      继父说,我和姐姐就是他的讨债鬼,是甩都甩不掉的累赘。

      我要是答应了江屿,我会拖累他一辈子的。我怎么能这么无耻地,因为别人的善心而得寸进尺?我怎么能自私地只想着自己?我怎么能伤害对我好的人?

      我只能拒绝。我得拒绝。

      眼泪却一意孤行从泪框里盈盈打着转落下。
      我哭并不是因为惋惜我失去了这个机会……是因为江屿哭了,他很失望自己没能帮到我。

      我后悔没能在那时告诉他,请别再为我烦心,我真的不在意,真的。

      关于我如何去死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太多遍了。只不过每当有人拉我一把,心里总会莫名不舍得,于是次次无疾而终。

      这次不一样,我下了很大的决心,谁也没有告诉,带着我悄悄藏的一块尖头玻璃片,偷偷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没有和姐姐、小希和江屿告别,我就这样草率地准备离开了。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没想到江屿找到了我,没想到他那么生气,一把夺走了我的玻璃片。
      他握得太用力,鲜血从指缝蜿蜒到掌心,一滴一滴落下,在地上洇开。

      他气得浑身发抖。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那天我们没有告别。
      我后悔那天没能和他好好告别,后悔我唯一的勇气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第二天传来江屿身亡的消息……他最后见的人是我……是因为,我。

      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是我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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