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逢玉庭》桃源城

10、有钱

　　十二月二十日，任晓雪学校有个研究生元旦晚会。

　　程天雪说她想来看，任晓雪说好。

　　晚会上都演了什么，任晓雪也记不清了。她满心忧虑，想着软件工程导论大作业，以及概率论即将考试。

　　已经出成绩的课程中，任晓雪已经挂了两门了。

　　而且目测还要继续挂下去。

　　任晓雪曾听到一个传闻，说曾有位学生，因为挂得科目太多，导致教务处排课犯难。

　　莫名想笑，又笑得苦涩。

　　十二月三十日，考操作系统，完全不会。

　　考试时无聊的任晓雪竟然在试卷上画起了简笔画小人，画上是一个头发凌乱的糙妹子盘腿坐于电脑之前，手上倒拿着上书“操作系统”的书，小人脑袋上方是一个气泡，气泡里一堆乱码。

　　又画了一张小人呼呼大睡的图。

　　画完觉得自己很讨人厌。

　　老师看到这个也会很无语吧，会想这个学生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概率论出成绩了，竟然考了49分。

　　这个寒假大概都要在复习中度过了。

　　一月二日，上午软件工程概论考试，总算靠着考前抱佛脚顺利考完了。

　　回寝室午睡，听到室友们聊天的声音，听到她们打算明天去滑雪，联合其他班级很多人，隐约听见每人要花费六十多块钱。

　　听见关道阳为李璇镜和高甜买了元旦礼物。

　　室友离开，任晓雪失去了睡意。

　　程天雪发来短信，问任晓雪上午的考试怎么样。任晓雪回答说还行，至少这门课不会挂了。

　　一月四日，收到妈妈电话，问挂了几门课。

　　没敢说挂了四门，只说明天回家。

　　第二天很早就起来，因为要坐五点四十发车的火车回家。

　　在家待了一个月，复习也不太复习的进去，尤其科目又多，最后干脆舍弃两门，专攻另外两门。

　　二月中旬便返校了，因为要补考。

　　补考数据结构时，大题完全看不懂，几乎是空白着交上去的。

　　其他补考也不甚理想。

　　后来室友们也陆续来了，马玥是第一个来的，见到任晓雪还挺惊讶，说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早。

　　任晓雪坦然说是因为要补考。

　　马玥问她能过吧？

　　任晓雪说一定会挂。

　　马玥说不会的，肯定能过。

　　任晓雪心想，要是过了才是灵异事件。

　　新学期第一门课是《运筹学》，下课后去二手书店买书，结果错记成了《统筹学》，没有买到。

　　后来无意间看到手机课表，才发现自己搞错了。

　　又去书店问，说有第四版，没有任晓雪想要的第五版，便作罢了，打算去图书馆借阅或者网上买。

　　看到群里通知补考没过的去办公室办理重修，任晓雪便去了。到了后才知道现在办理的重修都是春季课程，秋季课程要秋季才办理。

　　之后的日常就是上课，去报刊亭看摊。

　　《数据库系统》《财务管理》《面向对象程序设计》《系统分析》《计算机网络》《JavaEE》听起来就头大。

　　《运筹学》完全学不懂。

　　任晓雪对程天雪说，自己完全沦为大学渣了。

　　程天雪说，这样下去的话，会无法毕业吧，问她打算怎么办呢。

　　任晓雪无法回答，她也不知道。

　　问起程天雪的课业，得知她的成绩都很好，主修课程基本全是90+，前两天还考了一个98的高分。

　　越发自惭形秽起来，几乎没脸再跟程天雪讲话了。

　　也不是不想上进的，可是鼓起的力气顶多维持五分钟，就又泄气了。

　　一日，导员召集大家开了个年级大会，有同学被罚抄写学生手册。

　　导员还特意念了一段退学相关的内容，念得时候刚好就站在任晓雪面前。

　　虽然导员连看都没看任晓雪一眼，可任晓雪总觉得是在暗示自己。

　　晚上，去上大学生创业基础的课。

　　课上得无知无味。

　　倒是桌子上的涂鸦看得饶有趣味。

　　只见上面乱七八糟的写着：“这课太他妈的无聊了求□□！”

　　然后有第二种笔迹，用小箭头指着这句话进行批评教育，写了两行半。

　　第三种笔迹写：“素质太差了。”

　　第四种笔迹批判：“无聊玩蛋去。”

　　再边上，有第五种笔迹大字写着“求男友”，并附电话号。

　　第六种笔迹画小箭头，指电话号码，说：“看不清。”

　　第七种笔迹说：“一堆二货。”

　　任晓雪看得津津有味，最后映入眼里的是这样一句：“MD，那天趴桌子上睡了一脸字。”

　　任晓雪眯着眼睛笑起来。

　　三月天气很冷，尤其是报刊亭站班的时候。虽然是有一个亭子，但它等同于摆设，看摊的人并不会坐到里面。摊子很大，撑在外面，早上一般都是有男生用车推过来的，再一一展开。

　　任晓雪站了一上午，浑身都冻透了。

　　她感觉脚疼，手疼，背疼。

　　终于熬到中午有人来接班，她立刻去吃午饭，吃完暖和多了。

　　想到下午的体育课，她乒乓球坏了，便去文教店里买了一个球，消费2.5元。

　　体育课的理论课已经上完了，还考了个试，好在是开卷，开卷的考试任晓雪还是没挂过的。

　　四月份，任晓雪生日那天，意外收到了室友送得生物礼物。

　　她完全没想到会有礼物，她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

　　李璇镜送了任晓雪一个手表，高甜说她准备的礼物忘在家里了，下次回家时带过来，还收到一个木制笔袋，拆卸之后会变成一个竹简，感觉很好玩。

　　生日第二天被程天雪约了出去，跟着她又吃又逛一整天，晚上回来时，程天雪给任晓雪买了好大一串香蕉，说让她多吃点，太瘦了。

　　梁雯也在前两天来看任晓雪，竟然送了她一件外套。她说那衣服太瘦了，她自己穿不了，所以送给任晓雪。

　　那是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任晓雪立刻就穿上了。

　　她和朋友之间从不庆祝生日，也不知道彼此的生日，所以衣服也好，出去玩也好，并不算庆祝生日。

　　玩得时候总是很快乐，学得时候总是很痛苦。

　　《数据库系统》《运筹学》。

　　写英语作业，写实验心得。

　　翘课成家常便饭。

　　偶然遇到柳玉庭和喻彩蓉也翘课，莫名宽慰。

　　三人一起吃饭，然后分开。

　　晚上实验课，实验一好不容易通过了，实验二是学习Java的读取方法，实在搞不明白。

　　终于忍不住向坐在旁边的高甜求助，高甜说她截个图给任晓雪看。

　　总算这一关过了，然而接下来还有实验三。

　　写数据库报告，做编程实验。

　　四月，开始迎来各种考试。

　　《财务管理》考了83分，都没怎么上课，考试时是开卷，一顿神抄。

　　《面向对象建模技术》的大作业很愁苦，不知道怎么做。

　　最开心的课程只有体育了，因为乒乓球已经上过一学期，大家都有了些基础，能勉强玩起来了，所以没人再来干扰任晓雪和柳玉庭。

　　两人可以顺畅得玩整整一节课。

　　打球的时候很忘我，任晓雪觉得只有这种时候最平静。

　　不知道是乒乓球的原因，还是柳玉庭本身的原因，日后任晓雪每想起柳玉庭，泛起的第一情绪就是平静。

　　任晓雪觉得自己也总是很平静的样子，但也只是表象，她的内心很混乱。

　　她想起自己看过得一个动画短片《猫汤》。

　　她想到宁静与毁灭。

　　五月，跟程天雪相约去了一次文庙。

　　在门口遇到两个大妈，两人手里拿着一筒签子，示意两人抽。

　　两人迟疑地看着，大妈嘴里叨咕着：“抽吧，抽吧，没事的。”

　　两人就好奇地一人抽了一个签。

　　程天雪的签是：“南北东西无障碍，任君直上九霄中。”

　　任晓雪的签是：“莫贪眼下有些甜，可虑他时还受苦。”

　　签抽完了，大妈将签要回去，冲着两人不停说着些吉祥话，同时搓着手指，示意两人给点钱。

　　任晓雪本来还在想着签语，看到大妈行为，终于悟了。

　　人家是赚钱的，还真以为别人好心陪你玩吗？

　　顿时对签语也不当回事了，只板着脸，不肯掏钱。

　　两人意图离开，两个大妈却拦住去路，还是搓着手指，这回说得话就不再是吉祥话了，而是说：“给点给点，意思意思。”

　　任晓雪看她们表情也变得有些阴沉，似乎不给钱的话，她们立刻就会变脸开始咒骂。

　　程天雪熬不过，掏出了五块钱给她们。

　　终于被放行了。

　　两人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打道回府。

　　*

　　计算机网络实验课上，老师特意问了下任晓雪是否明白。

　　任晓雪感到羞愧，她完全不明白。

　　计网老师让助教王老师找了一个程序，关于Java网络的编程。

　　任晓雪有些感动，又羞愧，她不想辜负老师的好意。

　　计网实验报告，计网作业。

　　系统分析学习，系统分析大作业。

　　JavaEE复习，及其大作业……

　　任晓雪感到呼吸困难。

　　六月份，学院通知暑假要组织学生去L市实习。

　　妈妈来电，说最近插秧，赚了很多钱，语气很高兴。

　　任晓雪却无法高兴，因为她知道妈妈付出了什么。

　　插秧是男人都嫌累的农活，她妈妈好强，干活时恨不得做领头人。

　　可是她的躯体那样瘦小，到底哪来的力气呢？

　　任晓雪的身形像妈，内心却很软弱，一点没有她妈妈那股拼劲。

　　有时候任晓雪忍不住自嘲，她觉得自己被妈妈养废了。

　　因为妈妈总是对她无限纵容，尽一切可能对任晓雪好。

　　这使任晓雪想起一个词：仁至义尽。

　　她还要剥削妈妈到什么时候呢？

　　任晓雪不得不对妈妈说起实习的事，说出去肯定又要花钱。

　　妈妈说：“没问题，我有钱。”

　　听到她说没问题，却感到伤心。

　　妈妈的钱都是血与汗换来的钱。

　　她知道任晓雪每天都在翘课吗？

　　任晓雪觉得自己卑劣。

　　她想起过年时候，亲戚聚餐，妈妈喝多了，躺在别人家炕上，忽然吐了。

　　呕吐物极其气味让任晓雪喉咙一哽，差点也吐出来。

　　亲戚也充满嫌弃，扯出一米长的卷纸去擦拭。

　　任晓雪就默默看着。

　　亲戚叫任晓雪带她妈回家。

　　任晓雪叫妈妈，妈妈不应。

　　亲戚直接抓着妈妈的胳膊，将她搀扶着坐起来。

　　妈妈似乎有些清醒了，又不是很清醒，眼睛半睁着。

　　任晓雪说：“妈，回家了。”

　　亲戚把妈交到任晓雪手中，任晓雪不敢细看妈妈衣领上残留的呕吐物，侧着身体，闭着气，扶着妈妈的胳膊往外走。

　　外面冷多了，也许是屋内太暖和衬托的。

　　任晓雪和妈，走在雪路上，积雪发出单调的吱嘎声。

　　任晓雪感觉身边的妈很轻，她感觉自己不像扶着一个人，而是扶着一个纸人。

　　似乎只要任晓雪一个用力，就能将妈拎起来。

　　任晓雪不明白，妈为什么这么轻，她的肌肉呢？

　　妈妈的手臂就像一层皮包着脆弱的鸡骨。

　　她那么轻，任晓雪完全可以背动她。

　　可是任晓雪没有背，她只是扶着妈前行，前行，前行……

　　这个时候的任晓雪虽然已经成年，但她的内心还是一个小孩子，还很矜持与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