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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s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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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阳光斜斜地透过斑驳的窗棂,
在韦祝泣手中的抹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弯腰擦拭着茶几边缘的积灰,
突然听见院门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隔壁王婆婆的儿子跨在老旧的嘉陵摩托上,
车链发出咔嗒咔嗒的异响,他扯开嗓子喊道:
“小泣!你家老太太……"你奶奶...上吊了..."
韦祝泣握着抹布的手骤然收紧,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抹灰蓝色的布料在她指间微微颤抖,
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
当“上吊”两个字钻进耳朵时,她只觉眼前的光线突然变得刺目,
鼻腔里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
却仿佛嗅到了老宅梁上陈旧的木头气息。
“妈妈,我回来了!”
小雨清脆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冯均牵着女儿的手走进来,书包上的卡通挂饰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冯均接小雨放学回来时,
看见妻子站在院中央,湿抹布垂在脚边,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像根将断未断的麻绳。
他一眼就看到妻子僵立在原地的身影,抹布已经垂落在地,
水渍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怎么了?”
冯均蹲下身替小雨解开鞋带,余光却紧盯着韦祝泣泛白的嘴唇。
“奶奶……”
韦祝泣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喉咙里像是卡着块带刺的木片,
“奶奶走了,上吊……”
小雨手里的棒棒糖掉在地上,碎成三瓣。
小雨突然“哇”地哭出声来,
冯均连忙将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背。
他安抚的动作温柔,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等小雨被哄着回房间写作业后,
他走到韦祝泣身边,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没事的,知道真相的人越来越少,
这不是好事吗?”
韦祝泣猛地抬头,
对上丈夫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奶奶临终前浑浊的眼珠仿佛又在她眼前浮现,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她的手腕,
气若游丝地说:
“你爸的死,和你们……有关系吧……”
此刻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混着王婆婆儿子说奶奶尸体被发现时的惨状,
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第二天清晨,冯均开着车,
载着沉默的妻女驶向老家。
蜿蜒的乡间小路两旁,
金黄的油菜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像是无数双摇晃的手。
远远地,韦祝泣就看见村口站着几个佝偻的身影,白发在风里凌乱地飞舞。
王婆婆颤颤巍巍地迎上来,
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韦祝泣:
“可怜的孩子,你奶奶一辈子要强……”
她的声音哽咽,浑浊的泪水顺着
脸颊滑落,滴在韦祝泣的手背上。
韦家老宅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
祠堂里供奉的牌位泛着冷白的光。
韦祝泣奶奶的黑白照片端正地挂在正中央,
照片里老人嘴角还带着生前惯有的微笑,
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
冯均抱着小雨站在门槛外,
阳光斜照进来,
把父女俩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
小雨突然挣扎着要下来,指着供桌后面:
"妈妈!有老鼠!"
花西装的衣角从屏风后一闪而过。任岩叼着烟走出来,皮鞋踩在百年老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蹲下身捏了捏小雨的脸蛋,小女孩"哇"地哭了出来。
"表妹,好久不见。"烟灰落在供桌的贡品上,"老太太走得真是时候。"
韦祝泣的指甲陷进掌心。这个比她大三个月的表兄,此刻正用鞋尖拨弄着烧纸钱的铜盆,
火星溅到他锃亮的皮鞋上,烫出几个小坑
“哟,都到齐了?”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破寂静。
一个穿着花西装的男人从内堂晃出来,
锃亮的皮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手腕上的金表折射出刺目的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我来参加老太太葬礼。”
韦祝泣猛地抬头,
记忆里那个瘦巴巴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散发着金钱味道的浪荡模样。
她想起小时候,
任岩妈妈执意嫁给那个酒鬼父亲时,奶奶气得摔碎了茶杯;
想起任岩被父亲打得鼻青脸肿,
却总偷偷来帮她干活的模样;
更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那句话——任岩,
或许什么都看见了。
任岩绕着冯均踱步,
皮鞋尖故意擦过对方的裤脚。
他突然凑近冯均耳边,压低声音说:
“那年啊,我才17,看着地下的尸体,
你说我能不害怕吗?妹夫。”
他故意把“妹夫”两个字咬得很重,
呼出的热气喷在冯均耳后,
“那一晚,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冯均按住韦祝泣发抖的手,
任岩却已经凑到他耳边:
"那年我十七,
看着你拿斧头劈开姑父的天灵盖...”
他呼出的烟喷在冯均脸上,
"脑浆溅到门槛第三块砖上,
我擦了三遍才干净。"
冯均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却还维持着假笑:
“表哥说什么胡话,当心闪了舌头。”
“胡话?”
任岩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伸手摸出根香烟点燃,烟雾直直喷在冯均脸上,
“小雨!别哭丧着脸!”
他转头冲着躲在韦祝泣身后抽泣的小雨吼道,
“哭什么哭!你爹杀人的时候怎么不哭?!"晦气!”
小雨吓得哭声戛然而止,缩在母亲怀里发抖。任岩弹了弹烟灰,潇洒地转身往外走:
雨点突然砸在瓦片上,像无数颗弹珠滚过屋顶。任岩大笑着走向门口,花西装消失在雨幕里,只剩声音飘回来:
"要下雨了,记得打伞啊妹夫!"
要下雨了,记得打伞!妹夫!”
他的笑声混着逐渐响起的雷声,在祠堂里回荡。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无数鼓点。
韦祝泣一家站在雨里,雨水顺着屋檐流成水帘,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冯均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知是泪还是雨,顺着指缝滑落。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头的监狱门口,
雨幕中的监狱大门缓缓打开。程华深吸一口气,冰凉的雨水灌进他的肺里。
申诉成功的文件在口袋里发出脆响,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黑夜。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程华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监狱。
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折射出坚毅的光芒。她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自由的味道,也充满了复仇的渴望。
一年零七天的牢狱生活在他眼底沉淀出骇人的冷静。
远处闪电劈开云层,照亮他手腕上那道疤——那是许静文死前最后咬过的地方。
"0718!你的东西!"
狱警扔出来个塑料袋。
程华蹲在雨中翻检着:半包发霉的香烟,一张全家福,还有他入狱前藏在鞋底的钥匙——能打开冯均家谷仓的钥匙。
照片上的许静文穿着红裙子,笑容凝固在按下快门的瞬间。
雨水冲刷着柏油路面,程华的脚步越来越快。他记得冯均杀死他父亲那晚,也是这样的暴雨。
斧头砍进骨头的声响,被雷声完美掩盖。
雨越下越大,程华踩着水花向前走去。
她知道,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现在,轮到他来制造一场暴雨中的复仇了。
而在那座风雨中的老宅里,韦祝泣望着任岩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奶奶生前最爱说的一句话:
“纸包不住火,债总是要还的。”
祠堂里,奶奶的照片在风雨中微微晃动,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整个村庄,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一场关于真相与复仇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越野车颠簸在蜿蜒的山路上,任岩歪靠在车窗边,西装领口的珍珠胸针随着车身摇晃轻轻碰撞。
七十公里的路程,车载音响里放着嘈杂的电子音乐,却压不住他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窗外暮色渐浓,山峦在夕阳下化作墨色剪影,恍若他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今天在葬礼上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中回放。
韦祝泣那张苍白的脸,冯均强装镇定却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有小雨惊恐的眼神......
想到这些,任岩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冷笑,喉间发出低沉的嗤笑。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酒店大堂的水晶吊灯刺得他眯起眼睛,前台小姐职业化的微笑在他看来虚伪至极。
接过房卡时,他故意用戴着戒指的手指划过对方的手背,看着女孩慌乱后退的样子,心里涌起扭曲的快感。
电梯上升时,镜面映出他染成栗色的头发和夸张的耳钉,与记忆中那个穿着破旧校服、总被人欺负的少年判若两人。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任岩大步走向房间,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格外清晰。
刷卡进门,他随手将钥匙甩在茶几上,昂贵的西装外套被他用力扯下,扔在沙发上。
整个人像被抽去了力气,他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水晶灯,思绪渐渐飘远。
小时候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母亲执意嫁给任岩父亲那天,外婆家的院子里吵翻了天。
韦祝泣的父亲,也就是他的舅舅,红着眼睛指着母亲的鼻子大骂:
“你要是敢嫁给他,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母亲攥着他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倔强地说:
“我就算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婚后的生活远没有母亲想象中美好。任岩记得最清楚的,是无数个深夜里,父亲醉酒后摔东西的声音,母亲压抑的啜泣声,还有落在他身上的皮带。
有一次父亲用烟头烫他的手背,母亲冲上去护着他,结果被打得头破血流。
那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让这些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母亲自杀那天,天空阴沉得可怕。任岩放学回家,看到母亲吊在房梁上的身影,整个人都傻了。父亲闻讯赶来,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丢下一句:
“死了也好,省得拖累我。”
那一刻,任岩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后来他被送到舅舅家,以为终于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没想到舅舅对他也是爱答不理,只说:
“你都这么大了,自己找活干,别指望我们养你。”
任岩咬着牙离开舅舅家,在游戏厅找了份打杂的工作。
尽管生活艰苦,但至少不用再挨打。
直到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夜晚。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去韦祝泣家,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活可以干。
刚走到院子外面,就听见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他悄悄绕到屋后,透过窗户缝隙,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冯均举起石头,狠狠砸向舅舅的头,鲜血溅在墙上,像一幅扭曲的画。
任岩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想跑,想喊,却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
看着冯均和韦祝泣清理现场,他躲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出。
等两人离开后,
他颤抖着走进屋子,
看着舅舅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涌。
那一刻,
他知道自己握住了一个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秘密。
“咔嗒”一声,
任岩打开一罐啤酒,泡沫溅在他昂贵的衬衫上。
他仰头猛灌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
却浇不灭心中的怒火。
想起舅舅当年对他的冷漠,
想起冯均如今的得意,
想起韦祝泣故作坚强的样子,
他的手越攥越紧,啤酒罐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过得这么好?”
任岩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怒吼,
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这些年在广东,他吃尽苦头,
从最底层的销售做起,陪着笑脸给人敬酒,被客户羞辱也只能忍着。
终于熬出了头,赚了钱,
可内心的仇恨却从未减少半分。
啤酒罐被他捏得变形,
金属尖锐的边缘划破了手掌,鲜血渗出来,滴在洁白的床单上,像是盛开的红梅。
任岩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天花板,
眼神空洞而冰冷。
他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利用这个秘密,
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窗外,夜色渐深,
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任岩躺在床上,听着雨声,
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这场复仇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