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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无脚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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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在荣没有踏进那家咖啡店。
敬椿跟在任时镇身后走出店门的时候,那块地砖又变回空落落的模样,好像从来没有任何人踩在那里看向对街。
“雅麟说状况还算可以,下周就开庭了,你不用担心,除去非去不可的情况,我们会尽量减少让你出庭作证的频率的……”任时镇开着车唠唠叨叨。
敬椿摩挲着手机,犹豫了半天,终于点开对话框:你来了?
小心很快被已读,郑在荣的回复很快蹦了出来:嗯。
李敬椿:什么时候走的?
郑在荣:担心你会觉得不方便,被拍到也不好。
敬椿盯着那几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把手机熄屏再调亮,十几个来回后,他才重新开始打字。
李敬椿:现在在哪儿?
郑在荣:宿舍。
李敬椿:今晚聊聊吧。
他不说聊什么,发完这句话就彻底退出了页面,消失在手机这端。
“……等这些事解决,给你们放个假,大家都好好休息之后再回来工作。”任时镇完全不知道后面的事情,自顾自嘟嘟囔囔畅想未来。
要聊些什么,敬椿也不知道,他不过是一时冲动,这点直到真的到了宿舍楼下他才开始忧心。
“怎么了?”任时镇看他迟迟没有动作,回头看过来。
“时镇哥,”敬椿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到一个借口,“那个……金医生开的药里有一种我吃了不太舒服,想问问能不能停药。”
金明河特地交代过不能擅自停药,任时镇于是去掏手机:“对啊,停药一类的事情还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哪一种?我拍下来问问他。”
敬椿捏着包里的药盒,电光火石之间找好了理由:“分装盒里的我也分不出来,要不您跟我上去拍瓶子给他吧。”
明明可以让自己拍了传过来,任时镇盯着敬椿的几秒里,他只担心下一秒就能听见拒绝的话。
“行,那我一起上去吧。”任时镇只当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敬椿压力过大,没有多余的推脱便应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上楼,任时镇却莫名其妙的又忏悔起来:“等下次回归之后,再存些钱,我也把你们搬到那种高级公寓里去,要有安保,有很多道验证门的那种。”
“这里已经够好了。”敬椿站在门前,门里是郑在荣,身边是眼巴巴等着进门的任时镇,骑虎难下。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开始输入密码。
2……
9……
6……
“咔哒”门从里面拉开,敬椿愣在原地,他指尖还没碰到第四位密码,很清楚。
但宿舍里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宜恩和以珍加上水木夹道欢迎似的站在玄关,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宜恩最先上前,一把接过敬椿的包,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哥回来啦?今天工作辛苦了。”
以珍和水木脸上也是一样的笑容,敬椿扶着门框探身看了眼还在楼道的任时镇:“哥,你们在搞什么拍摄吗?”
“啊?什么?”任时镇不明所以,走到门口越过敬椿看到门里的三张笑脸之后,下意识和敬椿对视了一眼,“干什么?你们三个怎么回事?在荣人呢?”
孩子在宿舍发神经,他下意识去找大哥进行精神压制。
“叔叔,劳动了一天您也辛苦了,赶紧坐下休息一下吧。”宜恩不管三七二十一,挂着那种笑容就动手脱了任时镇的鞋子,和以珍一人一边把人架到了客厅。
敬椿眼看着任时镇在自己面前被拖走,顺手带上了门,回头对上跃跃欲试的水木,立刻拒绝:“我就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他们俩又准备什么了,这么兴奋。”
水木含笑看着敬椿换好鞋子,这才回答:“你回房间就知道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任时镇被按在沙发上,还在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一样挣扎,但抵不过两个压在身上的少年,加上顺势坐在最边缘的水木。
沙发上的四个人眼睁睁看着敬椿走到房门前,脸上的神情像在游乐园过山车上拍到的照片——幸福的不论怎么样都很幸福,痛苦的痛苦的不明所以。
敬椿握住门把手,盯着房门边缘泄出的灯光看了几秒,又后头看向水木。
水木点头,是鼓励的姿态。
门后是什么,他不知道,莫名的,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敬椿的手有些发抖。
按下门把手的时候,身上的血液似乎一瞬间都涌到了大脑里,四肢冷的厉害。
“surprise!”客厅里三人齐声欢呼,宜恩和以珍松开了任时镇,送出大礼的人一起把手举得老高。
兴奋过后才发现敬椿却只是站着,一句话也没说,只紧紧攥着门把手。
“什么情况,你们……”任时镇从沙发上挣扎起身,往敬椿身边走去,但堪堪走了两步能看见房间内的状况便猛然止步——
是李奇花。
在H国,Eden的宿舍里,站着李奇花。
她和几年前在Z国见过的那面没有什么分别,或许是因为来看孙子,她染了头发,连那么一点能辨认时间的白发都遮掩过去,就算已经过了睡觉的时间也看不出一点疲惫,笑盈盈的望着敬椿。
“时镇哥,我在做梦吧。”敬椿愣愣回头,看向任时镇,“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啊,”任时镇也愣愣回头,看向沙发上的三人,“你们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啊,”宜恩笑着转头拍了拍以珍,“你也知道吧?”
“嗯。”以珍终结了这个俄罗斯套娃式询问,“这种辛苦的时候肯定希望家人在身边,奶奶也很担心敬椿哥,在荣哥和我们商量之后一起订了机票,哥和水木哥出了大头,我和宜恩稍稍拿了点零花钱,把奶奶带来了。”
敬椿这才注意到在荣也在房间里,他向来井然有序的桌子堆着李奇花带来的特产,空间侵占甚至已经蔓延到地板上,两人
之间长久以来的楚河汉界,被一堆熬汤的汤料推了个干净。
“本来是想等到你回来的,但在荣来电话说,现在来你身边好像更好一点。”李奇花站在那堆大包小裹里,张开手,“今天上班辛苦了。”
敬椿眼框里涌动着一闪一闪的水光,他松开门把,跌跌撞撞的迈出第一步,走到阿嬷身边,像是回到了孩子时期放学时,
阿嬷也是这样在家门口等着他,第一时间说“今天读书辛苦了”。
像飞了一辈子的无脚鸟,终于暂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李奇花身上艾草和菊花混合的香气充盈在鼻腔里,敬椿那股悬在胸口许多天的气摇摇欲坠的被暂时卸下,像小动物一样颤颤巍巍表达自己的不安:
“阿嬷,我很想你。”
长久以来不能宣之于口的恐慌,独自在异乡面对一切的孤独,全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因为阿嬷,因为熟悉的味道,还因为所有爱着他的人的长久注视。
“……机票花了多少和财务报一下啊,结算的时候给你们报销。”任时镇时不时探出头关注厨房里煮汤的祖孙俩,认真严谨的对餐桌边的孩子交代,“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要提前告诉我,你们在机场抛头露面万一被堵了怎么办。”
“我伪装的很好。”郑在荣在自己脸周围比划了一圈,表示自己出门不止带了帽子口罩,甚至还准备了墨镜。
“总之……”任时镇话说一半,敬椿端着刚刚出锅的香椿炒鸡蛋出来,热气腾腾的带着古怪的味道,他立时戛然而止。
“羊肉还在锅里焖着呢,”敬椿兴奋活跃的不像话,给几个人分了筷子,“尝尝这个,这就是我名字里的椿树的叶子,可能会吃不惯,但原本是春天才能吃到的食材,阿嬷特意保存了一些带过来的想让大家试试。”
比起李奇花,大家更不想让他失望。
但香椿味道的惊人程度,不亚于外国人面对皮蛋,几个人你推我看,交换了八百回眼神,就是没人能说出拒绝。
一双筷子已经落到盘子里了,其他四人连带着敬椿一齐看向面不改色咀嚼的郑在荣,稍稍共感似得面露难色。
郑在荣却是不为所动,直到把食物嚼烂,咽进胃里才开口:“S城的人都会吃这些吗?”
“我阿公,就是爷爷,他以前外派到其他城市过,那时候才开始吃香椿的,”敬椿观察着郑在荣的表情,时刻准备着,“要给你拿水吗?”
“不用,”郑在荣说着,满脸写着真诚两个字,“挺好吃的。”
敬椿立马因为被认同开心起来,一拍桌子又回了厨房,嘴里不忘交代:“还有别的菜,你们慢点吃,别饱的那么快啊。”
眼看敬椿走了,面前又坐着吃螃蟹第一人,剩下四位也觉得自己行了,筷子一伸就夹起这些飘洋过海身价倍增的树叶——
两秒后,宜恩以珍震惊。
任时镇和水木更为震惊。
任时镇怒灌一大杯啤酒,缓过神来,不可思议的望向在荣:“哇,你这个家伙真的是,不止脑子,味蕾都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