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恶人》彩虹旗收哪了

15、第 15 章

　　节六③

　　“公子来这姑苏城也有些日子了，觉得此处风景山水如何？”我在石砖砌起的桥台上支手托腮，心里却想：明明见着柯怀哀了，也说上话了，可那郁结之气就是散不去。

　　其实也不难想通，自己非给自己做个大小姐的套子，连大大方方看人家一眼都要深思熟虑当不当，说一句话都要九曲十八弯。现在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真想撂挑子，合了马三那句破罐子破摔。

　　“姑苏山水雅致，精巧克制，颜色浅则净，深则雅，一如小姐。”

　　忽然听着个自己，我惊的挑眉看过去，他眼神含柔轻缓而平静地落在我身上，“我？”

　　他却歉然道：“是在下唐突了。”继而不在多言语。

　　是啊，雅致。试问天下哪个男儿能不喜欢南城的闺秀们？那般斯文而守礼，内秀而多情，似水般绵软，任尔东西，你给她什么形状她就描摹什么形状。谁能不喜欢？

　　是了，我自觉柯怀哀是有那么一分喜欢我的，起码是喜欢大小姐这个壳子的。不然不会单独宴请我铺以酒，不会言语时直白得盯着我，不会一口答应与我出来垂钓，要知道这些对于他一个酸儒生来说都是不合礼节的举动。

　　更何况刚才那句剖白，氛围要是再好点，我要是搭几句话，说不定今日便能定终身了。

　　我斜着将他打量，美色仍旧惑人，未曾因相识日子渐长而褪色半分。按理说我应该乐见他喜欢我的，这是求仁得仁的大幸，我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柯公子，你可否以后唤我无恩而非小姐？你总说要以朋友之礼相待，称谓如此生疏却没道理。”我支起懒散的身子，一派正色。

　　“无恩唤我何？”他眉眼不掺笑意，确是揶揄之色。

　　我心里下意识咯噔一下，嗫嚅着，“怀哀，我不同你客气，你也别叫我小姐。”

　　“自然，无恩就是无恩，而非小姐。”

　　这下我可不止轻微咯噔一下，吓得立马追寻怀哀的脸，想看出几分情绪来。

　　“无恩所喜所爱与寻常女子不同，偏好山河壮丽，偏爱四时风物，志向在野。便是在下也时常佩服无恩的心性。”

　　“你严重了，我不过是寻常女子，没什么不一样……”我暗自松了口气，悄悄退开几步。

　　“无恩可看过志山川地貌的读物？”

　　我越发不自在，口都不开只点点头。

　　“人都道山无情，百年不改其貌，水多情，流连遍泽四方。无恩如何觉得？”这人倒是大大方方得向我走近两步，距离竟比开始还近些。

　　我一边退一边不知所谓得应答着：“皆无情也皆有情，总之就是临渊羡鱼，我一凡人也参不透山水之情。”

　　他轻笑着，颇有捉弄意味得上前一步，“到底是无恩，看山水都这般有趣。”

　　我仿若人被扯成两半，一半想着矜娇，一半想着定终身，混不似个人。焦急之下推了怀哀一把，深吸一口气，觉得脸上没那么燥热了才开口：“而我所见之处，山水皆无情。穷山恶水无情，视人命为草芥，断人出处又断人生路。华山丽水无情，飞龙卧波，亭台楼阁样样啖人血肉。”

　　“人无情时山水亦无情，若是我能瞧见四海升平愿，便该触目生情。”我一边说着一边觉得眼里泛起些热气，胸腔处处梗塞，盯着怀哀看了又看，却不知想看些什么。

　　怀哀静默良久，深沉浓郁的眸子光晕几经流转，终是突然发难拉住我的手，引我到他怀里。

　　我莫名觉出安心。像蓦然跳出层层虚与委蛇，莫名悲从中来，莫名情不知所起……种种莫名，知道是不该的，却偏要贪图这一丝快活。眼里涨热，我埋在怀哀胸前挤出几滴马尿水——你就哭吧，要是日后哭的日子比这多多了，我看你该怎么悔不当初。

　　我这心里也是热闹，自己看起自己笑话来。

　　“无恩……”他手轻轻揉着我的头发，隔着层层发包，动作轻柔得几不可查，“在等几年……我带你去看金城，去看四海升平愿。”

　　他的手指灵巧得抚上我的发簪，我大约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耽于享乐，舍不得这点温热，不愿拉开距离，便由着他去了。

　　发包委地，半截头发追着他的手指打旋，飘落。

　　无恩就是无恩，而非小姐。——他早是知道的，早是意有所指的。

　　我脸上还挂着泪珠，勉力一吸鼻子，哽咽着，又好笑又落魄，“山水无情，我有情，可否借你给我寄托一二？”

　　眼里又翻涌起一浪接一浪的热气，眼前一片氤氲，开口也再难说出一句声调分明的来。我却有一丝那日同怀哀饮酒一般，不加收敛的畅快。

　　我看不清他，只能感觉他的手刻意绕着我那残缺的半截头发，端是万般纠缠，平白添些缠绵的意味。

　　“我亦有情。”

　　我猛地笑出声来，踮着脚勾住怀哀脖颈，将那些冰凉的金银珠在他肩上擦了又擦。

　　那便定终身吧——往后你该哭还得哭，我不管了，我只想再贪片刻这色授魂与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