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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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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和人最大的差别在于抑制本能的天赋,任何生命体,在满足了吃、喝、排泄之后,性冲动会引导它们侵犯另一个生命体的边界。
如果对方恰巧有着同样的悸动,那么它经由浪漫化的修辞后会被称作“爱情”。可是当对方冲你说不,或者缘于彼此落差的肌肉和力量,让那声“不”听起来有点滑稽,它也不该被算作任何一种爱情。
“不可以!”童弋祯弯腰拾起拖鞋。
“银贝!”
在它第三次尿湿玄关的毛绒拖鞋时,童弋祯终于忍无可忍。本来它的绝育手术应该在上周就提上日程,偏偏报社接洽了一位新广告商,她晕头转向忙了一周,好不容易获得一个闲暇的周末,睡了一个懒觉,却被这只发情期的小家伙闹得受不了。
童弋祯看了眼时间,给徐稚闻发了条信息:
【银贝小朋友开始长大了,我决定今天带它去完成猫生大事,你意下如何。】
那边很快回复:
【同意。】
童弋祯打开垃圾袋对着她春天穿过的毛绒拖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她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鞋,尤其是鞋面还有一些可爱的卡通装饰。
徐稚闻正是午休的间隙,看到手机弹出的图片眉毛微微拧到一起。
“徐老师,你实验出什么问题吗?”对面一起吃午饭的同事鲜少见他这副表情。
“没什么。”
徐稚闻关上手机倒扣在桌上:“家里养的小猫最近不太听话。”
同事像听到什么炸裂的新闻,眼睛瞪得很大满是不可置信:
“你还养猫吗?”
大概没什么人能想到,徐稚闻这样满脑子都是实验数据的人,会对猫狗感兴趣。
“嗯,我妹捡来的一只小银渐层。”
“妹?”
对面的同事重复了一句,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最近组里传得风风雨雨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徐工居然真有个妹妹,而他居然幸运地从本尊嘴里确认了一条八卦,这足够令他在实验挫败的间隙里感到兴奋了。
徐稚闻看到对面同事的表情自知失言,将盘子里的饭菜迅速解决,出了食堂给童弋祯回拨电话。
“你一个人行吗?要不等我一起,它现在很上秤,有点沉。”
童弋祯提着猫箱已经出了小区:
“忍不了了,再放任下去,家里所有东西怕是都要被它的荷尔蒙标记了。不和你说了,我赶时间。”
晚上,徐稚闻回到家第一次没听到银贝的嚎叫。
他将顺路买的女式拖鞋从纸袋里取出来,放在玄关鞋柜空缺的位置上。
屋里灯灭着,她显然还没回来,连着拨去两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徐稚闻担心是不是出了事,刚想出门去接,就看到童弋祯发来的消息。
【今晚报社有事,我一时回不来,你可以先去接银贝吗?】
附上一条定位。
徐稚闻回了个好,熟练打开《宁城新报》的微博号,最新的一条是篇有点长的调查新闻:
【起底宇新医疗的代孕生意,108万代孕套餐谁在买?】
他点开帖子往下一滑,通讯记者那里写的名字是“吴彤”,发布时间是五个小时前,评论区已经关闭,但转发和点赞一直在增长,他看到的时候已经超过十万。
很快这条消息被顶上微博同城热搜第一,全国热搜倒是一直徘徊在三十位左右。
徐稚闻开车去宠物医院将银贝接回来,给童弋祯发了一张照片过去,对面依旧没有回。
他打开微博再看,已经有好几家媒体转发了那条调查新闻,而《宁城新报》的官号下半小时前又更新了一条消息:
【快讯!宇新医疗涉嫌非法代孕,警方已介入调查】
内容是一张蓝底通报,通讯记者那里的名字却变成了“童弋祯”。
徐稚闻有点不安,评论区同样是关闭,点赞和转发疯涨。他打开电脑,宇新医疗的股票在收盘前形势大好,火热一片。这两篇报道一出,明天开盘绝对大跌。
他的不安随着突然被撤的热搜达到了顶点,给童弋祯发去一条“注意安全”的消息,等了半天仍是没回消息。
报社里,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仍是灯火通明。
“靠,狗平台撤热搜!”张晓愤愤骂了句,看见总编办公室紧闭的门心里急得不行。
“童老师怎么还没出来,到底能不能发,急死人。”
隔壁跑政务口的老记者看不下去,掏出两个威化饼干一人发了一块:
“童弋祯是吴彤带出来的人,你们可以相信她。”
总编办公室里,童弋祯垂首坐在对面用沉默对抗,短短一个下午发生了太多事。
总编王晟是个快五十的中年男人,常年一身行政夹克西装裤。
“第二篇报道为什么不能发,从数据上看效果很好。”童弋祯有些急。
“就是因为数据好才不能发,医疗这块很敏感,上面领导已经关照过我了。”
“哪位领导啊,这么关注我们?”
“你不用跟我嘻皮笑脸的,吴彤没教过你,我们是记者不是警察,查出线索交给警方就够了,不能把舆论的水给搅浑,非常不利于团结。”
童弋祯听总编这么说,冷笑一声,极力克制自己的语调:
“吴老师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巧合?她前脚发报道,后脚出车祸?”
“童弋祯!”
王晟气得猛拍桌子:
“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我和吴彤共事这么多年,从感情上讲比你深得多!但我们是记者,做报道要讲原则,不是你想发什么就能发什么!”
童弋祯被他一吼冷静许多,两个月前她自己做的那篇稿件都能被压,吴彤的这篇比她尖锐锋利的多,自然也逃不过被撤的命运。她很清楚王晟嘴里的“原则”是什么东西。
自然不是《新闻理论》中的客观和真实。
自古以来,为官之道讲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真要从宁市刮起一股查代孕的风,闹得全国鸡犬不宁,地方官的脸就丢尽了。
《新报》可以报道一些东西,但有更多的东西不能写。
从总编办公室出来,张晓她们就围上来,自然是关心吴彤留下的第二篇报道能不能发。
童弋祯苦笑,摇摇头,安排她们做其他事。
尽管心里难受,却也无可奈何。
自从她真正入了媒体这行,才知道读书时导师和她说的那句“带着镣铐跳舞”是什么意思。
她们这些人手里只有一支笔,却要面对那些握着真金白银和权力的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等她忙完,已经快凌晨一点。
这个点早过了地铁末班,手机上是徐稚闻好几个小时之前发的信息,银贝戴着伊丽莎白圈安静躺在软和的猫窝里,岁月静好。
她刚想回复,看了眼时间还是作罢,这个时候徐稚闻应该早睡着了。
童弋祯不打算回去,她住得有些远,晚上打车贵得吓人也不安全。只是下午因为吴彤出事,临时被叫回来处理烂摊子,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忙到现在还连一口饭也没吃,便打算在楼下的自助柜买个面包垫垫肚子。
她刚要在自助柜刷脸支付,面前就伸过来一只手,挥动间夹着一股冷冽的木香。
“这就是某人说的会好好吃饭?”
“哥?!”
童弋祯看清那张脸时,语气有些哽咽:“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今晚就吃这个?”
徐稚闻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玉米丢过去:
“先垫垫肚子,我们童记者真是爱岗敬业到不想回家?”
“哪有。”
童弋祯攥着那根玉米,还温热着:“太晚了,不好打车。”
“你不会给我打电话?一直不回消息,我很担心。”
“你明天还要上班,我怕你休息不好。”
徐稚闻喉头一哽,他看见了她眼底的红血丝,也看见她脸上的疲惫和无奈,叹口气没再追究。
“回去了,还有什么东西要带吗?”
童弋祯摇头,她本来有两天休假的,被这件事一搅自然是没了。
车上暖气开得足,副驾旁还放了一杯热饮,童弋祯喝了几口才觉得四肢百骸暖起来。
“你等了很久吗?”
“不算久。”
徐稚闻开车的时候很专注,虽然会应她的话,却也不会显得多热络。
自从那晚之后,童弋祯确实感到她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太一样,可谁也没有戳破,让一切隐忍而不发的关系就停在那个呼吸促乱的时刻。
“哦。”
童弋祯将吸管咬得咯咯响,没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
晚上车流稀少,高架并不堵,徐稚闻看出她心情不好主动降低车速把车窗调下来。
冷风拂面的感觉总会让人觉得自由,车外的景色电影一般闪过,好似将所有生活的烦恼丢在后面。
“工作不顺利。”
徐稚闻并不是问句。
“嗯。”
童弋祯哼了声,整个人身体侧过去闭眼吹风,声音发闷: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累。”
徐稚闻见她不愿意多说也不再追问,随手打开电台。午夜的节目反而比白天要纯粹许多,是很久没听过的蔡琴。
充满故事感的女声唱着:
年华从此停顿
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
“我煮了粥,吃过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