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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魔神 ...

  •   虽已过了亥正,太政殿仍是灯火通明,魔神施展神通,幻象结界缓缓包拢了整座大殿,他施施然信步踏过殿前的台阶,两边不远处的侍卫毫无所觉。站在殿门口,一时兴起,调侃了澹台烬一句,“吾可算知道你处理公文的劲头都是跟谁学的了。”哪知识海中澹台烬罕见的沉默不语,既不反驳,也未吵闹,魔神不禁有些无趣地摇摇头,抬步迈过门槛,踏入殿内。

      大殿的玉阶最高处,萧昳坐在书案后,看着尚书省呈上来治理黑河的方略,只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洋洋洒洒三十几页的文书,大概只有那么三五页说在正点上,不过正文虽少,总算是个可行的方案,他落笔将重点都圈了出来,心绪却难免翩浮——为这一份方略,他和尚书省的几位仆射和尚书们来来回回打了小半年的笔墨官司,就凭这些老大人们慢腾腾的性子,日后谢兄执掌尚书省,怕不是要天天置气,想着他自案边抽出一张信笺,将各部郎中里尚称得上精干的官员一一录名,还在每个名字下面顺便加了几句评语。

      他下笔极快,显然对这些人的情况尽数了然于胸,片刻间便已写满了一张纸,这时忽然心有所觉,展眸望向阶下——魔神站在殿柱的阴影里,也正抬头向他看来,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魔神眼中不可抑制地掠过一丝好奇之色,萧昳却轻轻皱起眉,他有一种微妙的直觉——对面之人,似乎并不是澹台烬。

      魔神略略欠身,“陛下好像不太惊讶。”

      萧昳淡淡地道:“宫中的守卫并不是为防备仙人所设——希望景王没太为难他们。”

      “这种时候,陛下不该先担心下自己么?倒还有心思去想旁人。”随着话音,魔神走出阴影,状似随意的一挥手,一道气劲划过萧昳握笔的右手,在手背上割出一道血痕,“陛下书画称绝当世,可若是这右手废了,那就……”一句话尚未说完,澹台烬在识海里怒道:“你敢?!”

      魔神不理会他,顾自一步步踏上玉阶,站到书案前,逼视着萧昳,“陛下如此镇定,可是自忖反正不过剩下三个时辰,我便纵有通天手段也无可奈何?”这句话让澹台烬在识海里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你说什么?!”

      魔神微微俯下身,那本该是圣人之征的重瞳里此刻闪烁着冰冷而嗜血的残忍光芒,“但陛下别忘了,这世上有些事比死可怕。”

      萧昳搁下笔,冷冷地看着他。魔神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同时两道劲气忽然划过,一道贴着萧昳的耳边掠过,割落了一缕鬓发,另一道则在他颈侧勒出一道细长的伤痕,血珠随即渗出。魔神凑到萧昳耳畔,戏谑地道:“陛下总该知道,有一种刑罚,叫凌迟。”随着他的话音,更多的无形气刃飞舞回旋,萧昳的双肩、双臂和手背上倏然炸出一蓬蓬血雾,明黄色的窄袍霎时间染上了一片片殷红,疼的他不禁微微皱眉,但不过一瞬,他的神情就恢复了平静漠然,甚至索性闭上了眼不去理会对方。

      这反应显然让魔神很不满意,他有些意兴阑珊的直起身,在识海里对又急又怒的澹台烬撇撇嘴,“还是你的表情比较有趣——君子无欲则刚,吾今日还真是见识了。”

      澹台烬气急,恨声道:“你够了,折磨凡人算什么本事?”

      魔神冷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自你登基为景王,杀的可都是凡人——要论这折腾凡人的本事,吾怕是还不如你。”说着他忽然一顿,“你倒提醒吾了,对凡人而言,折磨可不是只有伤身而已……”

      他再度俯身,在萧昳耳旁阴恻恻地道:“方才在叶二小姐那里闲聊,中途撞上了大长主,有个消息没能和她说明白,不如直接告诉陛下吧——檀石余在槐山祖庭得七部共举,自立为东漠天王,北方六镇节度,已经有至少一半与他结盟——东漠铁骑南下之期,不远了。不过可惜,如今这整座大殿都被我的法术包围,这消息,陛下知道了也无从传递。”

      闻言萧昳不由双手一紧,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额上青筋直跳,他抿唇不语,须臾之后,忽然睁开眼来,沉声道:“你不是澹台烬,你对他做了什么?”

      魔神讶然之下竟不觉后退了半步,“你怎么知道的?”

      “东漠七部既然重新推举天王,便不会继续臣服景国,若再得六镇助力,铁骑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景国旧都平城——孤的学生不会在这等关乎社稷存亡的紧要关头还有闲情来这里做如此无聊之事。”萧昳顿了顿,目光中露出思虑之色,“你是魔神?”

      魔神放声大笑,“厉害,你们倒真是一对师徒,好,好得很。”他笑声忽敛,眼中又恢复了那种悠然促狭甚至带着一点意兴盎然的神色,“他一直有个问题不敢问陛下,不如就让吾代他问了吧——陛下可曾后悔过收了这么个学生?”

      回应他的,是凭空显现的金色符阵,威力之强,连魔神都不得不后退两步,不愿直缨其锋,他的目光在无意中扫过书案上斑驳却错落有致的血迹,瞬间了然,“原来你方才一直在准备这个符阵。”待转回目光,却见萧昳已然起身,持剑而立,不觉面现冷笑,“陛下是打算孤注一掷么?破军剑虽利,可未必伤得了吾。”

      萧昳横剑于身前,淡淡地道:“社稷万民,皆非儿戏,不过孤自己的性命,倒不妨陪尊驾赌上一局。”说着他以左手握住了剑刃,血痕没过剑脊上的伏魔二字刻印,清冷决然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君子养浩然之气,持身守正辟邪,其敇曰伏魔。”

      破军剑上光华灿然,伏魔敇文神光四溢,再叠加上之前符阵的威力,几乎势不可当。魔神一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云昙丹内至多不过传说境法力,何况你是从未修行的凡人,又怎么可能用的出法敇?”再一转念,忽然明白过来,自牙缝里恨恨地挤出两个字,“螭璃!”他口中说话,手上倒也不慢,招出洗髓印以结界护住自身,而屠神弩在空中转了半圈,对准了萧昳——别说盛王不过是借云昙丹内的法力强行驭使破军剑,本身仍只是极为脆弱的凡人,就算是真正六法具足的传说境仙人,也受不起屠神弩全力一击。

      但下一刻,屠神弩忽然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腾打转,魔神意识到是澹台烬在碍事,向识海内怒道:“澹台烬,你若再捣乱,吾就拿你的元神去挡这法敇!”

      澹台烬冷冷一哂,“好啊,没了我的元神,看你如何操控这身躯,又如何在荒渊之外役使魔气——我确实是拿你没办法,若能同归于尽倒也不错。”

      自两人神识纠缠以来,澹台烬一直想得都是如何摆脱魔神恢复自由,因此屡屡在生死关头被魔神拿捏,哪想到此刻他居然摆出玉石俱焚的架势来,大出魔神意料之外,一时无措,连带对两件神器的操控也不免减弱了几分,但眼下哪里是分神的时候,他这一露出破绽,伏魔法敇的神光立即寻隙抵暇,破开洗髓印的结界,周遭魔气虽仍不住在魔神身前聚集,却已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澹台烬趁机结了一个古朴怪异的法印,青紫交织的光芒自识海透出,强行将魔神的神念拽入了识海之内,押进了那间小小囚室。

      两件神器失去操控,坠落于地,四周魔气一片散乱,霎时间神光大振,湮灭了殿中的残余魔气,也破除了之前大殿周围的幻象结界。澹台烬意外地发现,自己这副所谓因邪骨化生而成的身躯,在这神光中却未受多少伤害,他心中不免疑惑,只是现下远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抬眼望去,发现萧昳也正看着他,便就势低头行了一个儒门弟子礼,“惊扰陛下,弟子告罪。”

      听到这句话,萧昳松了口气,泛起一丝清浅的笑容,“看来这一局,孤赌赢了。”说着他抬手结诀,三道法符化作三只传信符鹤飞出大殿,随后收了破军剑,顺势扶着书案缓缓坐下,澹台烬看出有些不对,上前两步伸手去扶他,相触之下,只觉得盛王体内气息极为紊乱——云昙丹内的法力纯是外力,纵然耗尽也不该影响自身气机,澹台烬一时想不出其中缘故,仓促间却忆起盛宫太医院之中有着一位岐黄圣手,忙道:“弟子去请齐先生过来……”

      萧昳微微摇头,抬手轻轻按住他,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论天分犹在凛儿之上,良材美玉当前,孤也难免好为人师——孤并不后悔收你做学生,只是希望,自己有好好教给过你为人、为君之道。”

      澹台烬的重瞳之中,映出了夕阳渐渐消散的温暖余晖,他暗叫不好,手腕一转,搭上萧昳的腕脉,真气稍稍流转便察觉到萧昳的脉象比他预想中更加散乱无力,情急之下也无暇再多斟酌,按着之前那神秘人所教的法子,将体内的妖力与魔气转化为精纯灵力,如今他修为之深,已不在寻常天道上神之下,此刻法力随心念流转,配合云昙丹内残存的儒门浩然气,缓缓沿经络而行,愈合了萧昳身周伤势,最后极小心的团团护在他心脉周围,却不敢有分毫触动那颗琉璃火种。

      萧昳脸现讶色,不待他开口,澹台烬便低声道:“有人说,无论神仙妖魔精怪凡人,所修法力都来自天地灵气,而世间能量原本纯粹无偏,清浊不过是修行者的自身心性。适才一试,倒也有些道理。”说着他松开手,行礼道,“弟子不擅岐黄之术,只能纯以法力暂时抑制,还须请齐先生来详加诊视。”

      萧昳想了想,“也好,少顷该有大臣进宫议事,你若在此,确也不妥。”

      澹台烬微微一怔,但瞬息就反应过来,是为了东漠之事。他心中黯然郁结,却不便多言,只是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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