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杨同学》原知棠

1、新班级

　　十一月的天气总是温和的，它没有九月天的燥热，也不似腊月的寒冷。
　　和其他同学一样，林隅抱着一摞齐肩的书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前往新的教室。
　　作为滨江市的重点高中，高一新生才开学两个月就要面临选科分班。
　　林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纯理科，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政治历史他是真的不会背。
　　文科老师们哑口无言。罢了罢了，这边不还有个天才吗？终于，在老师们的殷切期盼下，文科天才在填选科意向表时，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写下“物化生”三个潇洒的大字。
　　高一年级主任看到的时候，以为自己熬夜备课把眼睛熬得看错字了。在反反复复确认后，他怒气冲冲去到物理组的办公室，把这份意向表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什么意思？连杨哲言你们也抢？”作为一名优秀的历史老师兼年级主任，他忍不了这种挖墙脚的恶劣行为。
　　物理老师被说得一头雾水，在看清了桌子上的东西后，他连忙让人叫来当事人。
　　“写错了？”年级主任指着意向表。
　　杨哲言瞥了一眼，淡然开口：“没。”
　　年级主任这下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眼神上下打量杨哲言，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到懊悔：“给我一个理由。”
　　杨哲言和他四目相对：“张老师，我的理想专业是临床医学。”
　　他眼神坚定，张主任看看他，又扭头看看眼意向表。
　　沉默良许，他叹了口气：“我们尊重你。”
　　他最后还是拿着意向表走出了办公室。
　　即使年过半百，即使脊背瘦弱，张主任还是释然地走出了物理组的办公室。
　　历史类永不缺人才，他只需要静待时间。

　　林隅的新班级是高一七班，在另一栋教学楼——实验楼的五楼。学校没有电梯，一个人从楼底抱着一大摞书上去还是有难度的。
　　爬了三层有些累了，林隅靠在楼梯转角处，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他刚贴着墙，怀里的书就被另一双手稳稳地接过去了。林隅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一张稍显清秀的脸凑过来又远离。
　　那人站在林隅身旁：“我帮你，走吧。”
　　林隅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一边道谢一边想要把书重新抱回来，可那人转了个方向避开了他：“没事，我们一个班的。”
　　林隅只好作罢，跟着他往上走。
　　他从脑海中搜寻这个人的脸，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身边这个人是以前班上的哪位同学。
　　似乎看出了林隅的疑惑，那人扭头朝他低声轻笑：“高一七班，杨哲言。”
　　林隅顿悟：“是杨哲言啊，谢谢你。”
　　林隅知道他，滨江一中的文科第一。想到这儿，他又有些疑惑，文科这么好怎么选了物理类。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可能还涉及到他人不方便讲的隐私，他不好过问。
　　才聊了几句，两人就到了高一七班教室后门，杨哲言领着他进去，把书放在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自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你坐这里。”
　　“谢谢！”林隅笑着对他道了谢，自己也坐下。
　　班里现在没什么人，林隅周围的座位都是空的。学校本来安排的全校的高一新生五点准时在新教室集合，林隅怕来不及搬书，才下午三点多就来学校了。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把书收拾进书桌里，又去讲台上签名报道。
　　忙完这些，他舒了口气，抬头向周围看了看：班上的人现在变多了，大多数正在和新同学熟络感情，还有在整理书桌的。
　　当然，也有像杨哲言这样的——他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睡觉，身上披着红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只朝林隅这边露出了半张熟睡的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洒在少年的眉梢间，温和而耀眼。林隅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
　　可能是光荣榜上看多了吧。
　　林隅不再把精力放在别人身上，他抬头看向黑板。教室大屏幕上投放着座位表，方便每个新来的同学找到自己的座位。高一七班教室的座位是2×6×4的分布，一列6个人，两列为一大组，一共四大组。
　　他扫了一眼班上人的名字，发现杨哲言前面有个熟悉的名字，他侧头往斜前方看了一眼，想确认一下，可能是心电感应，那人刚看完黑板，突然转身，激动地看向林隅。
　　两人四目相对，那人突然伸出手隔着桌子拍了拍林隅的肩：“好兄弟，缘分啊！我们又是一个班！”
　　他是林隅初中的同班同学，赵安洵，是为数不多从文济中学过来的。
　　滨江一中的学生大多都是从本校的初中部直升来的，作为全市最好的高中，滨江一中本校的竞争本就很激烈，其他学校的要想考进来，就更难了。林隅初中就读的文济中学，虽然重点大学的录取率和滨江一中不相上下，但文济注重培养文科人才，理科的师资力量相对薄弱，这也是林隅最终选择滨江一中的原因之一。
　　赵安洵瞥到林隅身旁的人，看着他露出的半边脸，本来就很激动的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转身看向黑板又确认了一遍名字。
　　他激动地拍了拍自己的同桌李兰华，示意她看后边。李兰华不明所以，不好意思直接转身看，她抬头看了眼大屏幕。
　　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李兰华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我去，老赵，我没看过错吧？”
　　赵安洵疯狂点头。
　　李兰华也不顾形象了，直接扭头看向后边——杨哲言正在睡觉，他身边的林隅则在埋头做题。
　　林隅听见动静，抬头和李兰华对视，向她微笑了一下又继续低头做题。
　　李兰华瞬间回头，愣了几秒后，同样激动地拍着赵安洵：“老赵啊，我是不是在做梦？”
　　赵安洵眼神坚定：“不，你没看错，我们后面坐着的是两位年级第一。”
　　李兰华默默掏出手机，发了朋友圈：[关于两位年级第一是我后桌这件事]

　　一个人住惯了，林隅不太习惯这种吵闹的氛围，他从衣服口袋摸出自己的耳机带上，打算一边听英语听力一边做题。可惜班上的声音还是太大，林隅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握着笔的手也在不停地出汗。
　　他正准备出去透口气，就有人从后门进来：“林隅同学，刘老师让你现在去一趟办公室。”
　　林隅向那人道了谢，摘下耳机塞进外套就出去了。
　　“刘老师您找我？”
　　办公室里只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女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边喝热茶边看几道数学压轴题。林隅认得刘歆，她是初升高“暑假夏令营”的数学竞赛的老师，林隅以前参加过。当然，她现在也是高一七班的班主任。
　　“林隅来了？坐吧。感觉新班级怎么样？”刘歆拉出一个椅子，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林隅闻言坐下：“谢谢刘老师关心，挺好的，同学们都很热情。”比如某杨姓同桌还主动帮自己搬书。
　　“那就好。这个学期末省里有个数学竞赛，学校很重视，希望你能好好准备。”
　　刘歆顿了顿，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你见到杨哲言了吧？这孩子很有上进心，早早就来了学校，还主动到我这里提出要换座位，说是想挨着你坐，提升自己的学习成绩。”
　　觉得擅自做主不尊重学生，她又补充道：“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让他坐回去，我不干涉你们。”
　　林隅着实没想到这是杨哲言主动申请换的座位。其实对他来说，同桌是谁，甚至有没有同桌都无所谓。但是他不喜欢别人带着某种目的去接近他，他只喜欢纯粹的关系。
　　他有些失望，表情也暗淡了几分。虽然这样，他还是没有拒绝，即便是带着目的，但别人还是真的帮了自己：“不用了刘老师，我不介意。”
　　刘歆对同学之间帮助辅导的友爱行为很是满意，她又交待了林隅几句，就让人回教室了。
　　刚走出办公室，林隅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为了早点来学校收拾东西，林隅中午就只吃了块奶油蛋糕。
　　本来林隅答应了要去给夏蔚庆生，但是昨天一早万银就把他接回了沂归庭的林家，天快黑了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夏蔚家里还在庆祝，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情参与了，他不想在高兴的日子表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只道了歉说了生日快乐就回自己家了。
　　但夏蔚妈妈一定要送块生日蛋糕给他，说只有一家人都团聚吃了蛋糕，这个生日才有意义。
　　林隅接过了，但他实在是没有胃口，只好把蛋糕放进了冰箱，今天中午才拿出来吃掉。
　　现在低血糖犯了，导致他有些站不稳，目光涣散。
　　林隅艰难地踱步到墙边，一手扶着走廊围墙往教室走，一手捂着肚子。现在低血糖不是最棘手的，胃溃疡引起的疼痛才是最致命的。
　　林隅冷汗直冒，咬着牙关，想着马上走到教室，坐着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眼前的走廊没从像现在这样漫长。
　　“你怎么了？”
　　林隅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肩膀，那人顺势揽过他的腰，把人往自己身边带。
　　林隅就这样落入一个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