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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雪花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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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景在府中禁足的第三日,宫中传来消息,顺贵嫔触怒龙颜,连降三级,降为顺嫔,禁足于池梧宫,不许探视。沐元景何尝不知,他母妃向来谨慎恭敬,这是父皇在借机敲打他。
但沐元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既然父皇要他安稳,那他就做出父皇想要的样子,禁足思过,再另想办法,重获圣心。而段兮若看准了这一点,便在此时进言。
“殿下,妾身愚钝,请恕妾身愚昧之言,圣上责备,母妃受罚,殿下您被禁足许久,依妾身之见,我们唯有恭敬顺从,方有机会挽回圣心。此次征战,云潇郡主献银二十万两以作军备之资,大受圣上赞誉,如今圣上不让殿下插手,不如咱们也依郡主之行,也好稍稍挽回圣心。”
这话正得沐元景之心。
“我所有皆为父皇所赐,虽多年经营,但现银只怕并无这样多。”
段兮若思索道:“殿下所言甚是,妾身细细想过,田庄铺面、古玩字画都无法快速折现,母妃名下的产业,虽由殿下打理,却不好动,如今府上现银约莫有个十数万两,只是也不能全数拿出。”如今沐元景被禁足,自然也还是需要留些银钱打点的,至于那些追随殿下的人,现下本就惶惶,更不能让他们以为府上拮据。
“妾身陪嫁的几个庄子铺面,账上也还能凑出三五万两现银,父亲如今只我一女,我若开口,他大概也不会拒绝,如此看咱们也能凑出二十万两。”
沐元景回眸,握住段兮若的手:“不可,你嫁我以来,掌家理事,已是不易,如今要你同母家开口,岂非让你受尽委屈?”
段兮若摇头:“殿下是妾身的夫君,妾与殿下乃是一体,谈何委屈?”段兮若思忖,府上只是没有现银,但田产铺面还是不缺的,月月也都有银钱入账,如今虽然她拿出了不少银钱,但在沐元景这里,已是应急,也得了他的感激,况且如今府事都是她在打理,日后自然也就回来了。而且趁这个机会,以银钱缩减为由,将苏清和安排的人和以往那些难缠的管事打发掉,还能以此向圣上表示沐元景思过之心,只是父亲那边须得费一番口舌。
沐元景见她对自己如此尽心,不免有感,当初对她以陈允岚之事威胁自己有所不满,如今她对自己全力相助,不免觉得这个淑仪纳得值得。
段兮若顺势靠入沐元景怀中,如今借势打压了苏清和,又在此时给予殿下帮助,以后这地位自然与众不同,两人各有所思,然而看上去却是一幅鹣鲽情深的美妙画卷。
天刚擦黑,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二皇子府的侧门抬了出来,穿了身暗青色衣装,发上只两朵素银簪花的桑未跟在轿子旁,轿子里端坐的正是段兮若。
段府的角门出早早有人侯在那里,见来人,粗粗行了礼,便接过轿子抬了进去。
虽说圣上只禁了二皇子的足,但皇子府里众人皆深居简出,除了日常必要采买,再无人出门,此番段兮若轻车简从,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四下无人,看着如今身为淑仪,气度超然的女儿,段成茂不免想起了发妻,他终究是有些愧对她们母女的。
“父亲,女儿所请,还请父亲应允,如今女儿能求的也只有您了。”段兮若言辞恳切,而段承茂却有些迟疑,八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见父亲犹豫,段兮若上前两步,晓之以理。
“父亲,自我进皇子府那日起,咱们段家和殿下就已经密不可分,如今殿下被责,必得拿出极大的诚意,才能重获圣心。女儿知道,父亲本有意过继清河族叔家的儿子,只是殿下忽而被责,族叔怕受牵连,故而未曾应允。那孩子我也叫人打听过,虽才十二,却也是文采风流,日后必中榜有望,若是能得殿下扶持,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眼见段成茂眉宇间似有松动,段兮若踱步,似是叹息。
“如今太子虽有陈氏为助,然陈家小姐也只是子仪,打眼瞧着,那陈氏也未必肯鼎力相助,我们殿下若在此时失了圣心,岂非给了太子韬晦之机?”
闻言,段成茂眼神一闪,打量着段兮若,竟直接开口:“你的意思是殿下有入主东宫之意了。”
段兮若掩面低咳,随即道:“殿下的心思岂能随意揣度,这样的事也是不能挂在嘴边的,只是父亲,女儿与殿下到底同床共枕多时,殿下胸有大志,今日来寻父亲,也是为段家和女儿的前途着想。”
段成茂沉眉思索,此话有理,二殿下的心思一直在东宫,这些年也算苦心经营,只是未曾在明面上显露。此时正逢他遭难,若自己施以援手,以后可也算是鱼跃龙门了,段成茂心下已有结论,又见女儿这般神态,想来殿下对她也是信任,如此,段氏出个皇后也未可知啊!
“你我父女,至亲骨肉,说什么凭借的话,你夫有难,你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为父如今只你一女,自当尽心,如此,你且回去,不几日,定将银票送去。”
这番话说的倒是恳切,若是不知段成茂为人,只怕真以为他有一副疼爱女儿的慈父心肠了。
段兮若自然懂得,这是互相依靠,于是也不再多言,回了皇子府。
“元景虽有过错,但到底也在尽力弥补了。”龙椅上的圣上看着二皇子府递上来的陈情书,状似无意说了这么一句。
安士臣为圣上添茶后又站在一边,圣上放下折子,端起茶,还未送到嘴边,又似是想起了要关怀下自己的孩子。
“元景府上可有什么事吗?”
闻听此言,安士臣恭敬道:“二殿下府里的清淑仪没了孩子,殿下又在禁足中,想来也是伤心的。”
圣上似在叹息,转而又道:“可是苏氏?苏禅的女儿。”
“回圣上,正是,前些年还得过您的夸赞。”
“嗯,王显是她父亲的下属,知道了,随朕去瞧瞧柔贵嫔吧。”
冷不丁的一句话,没头没尾,安士臣也只能揣度几分。二殿下上书陈情痛思己过又捐出二十万两银支援前线,府里的人自然也没闲着,想必段家也出了不少。苏氏想来日子不好过,可圣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去在意皇子后院的小事呢?
范佳伊被贬,如今宫中以柔贵嫔为尊,承露宫里柔贵嫔放下账册,懒懒道:“顺嫔虽还在禁足,但吃食份例别克扣了她,叫人看着,若是有什么短缺,来回禀本宫。”
“是,娘娘放心,咱们宫里从来就没有苛待的例子。”碧游跟着柔贵嫔多年,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的所思所想,如今宫里眼看着就是自家主子做主,问鼎后位,也不无可能,自然是要宽待妃嫔的。
“娘娘,圣上朝咱们这来了。”|
圣上并没在承露宫待多久,然而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宫里就有消息传了出来。
二皇子的淑仪小产,这是圣上的第一个孙子,竟没留住,圣上感叹万分,柔贵嫔体恤圣心,叫人送了补品药丸去了皇子,还请了太医过去照料。圣上虽未解二皇子禁足,却放了顺嫔出来,这一看大有复宠之意。
听着来人回禀,我冷笑一声:“下去吧。”
“栩儿和楠儿都还在前线搏杀,沐元景这罪责就已经被免了?咱们这个圣上还真是慈父啊!”
听着母亲的话,我何尝不觉心寒,然而心早已寒透,如今也都习惯了。
“二殿下毕竟是在圣上身边养着长大的,圣上自然要照拂他,如今打着宽慰清淑仪小产送补品的借口,其实是告诉所有人,他沐元景是二皇子,也并没有被厌弃。”我口中喃喃,叫人端了水进来,亲自服侍母亲洗漱。
“母亲午睡才醒,让女儿伺候您洗漱吧,顺意长公主派人来说元曦想我了,邀女儿去用晚膳,女儿服侍好母亲起床,便过去了。”
母亲点点头:“既如此,你早些去,你舅母前日送了颗白参,婆母年纪大了,我身子又虚,都不大能用,你带去给公主熬粥吧。”
我很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洗漱妆扮,倚楼让人套了马车,我只带了两个小厮和倚楼便往公主府去。
“拜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亲自在门口迎我,令我受宠若惊,她既是君,又是长辈,岂有迎我之礼?
长公主扶我起来:“檀儿何须多礼,唤什么公主,这里没有旁人,和往常一样便是。”
我微微福了福身:“是,瑾姑姑,只是您怎可在此等我,檀儿实在不敢受。”
瑾姑姑挥了挥手,笑道:“罢了罢了,檀儿向来守礼,你无需多想,还不是元曦缠着问,这才拖着我一同来门口。”瑾姑姑向来豁达,又极宠这唯一的女儿。
“檀姐姐,去年我生辰的时候不是说好要教我骑马的嘛?到现在你都不来,我好久没见你了,娘亲说你不得空,又不许我去国公府烦你。”元曦嘟囔着嘴很是委屈,我想起来,去年她七岁生辰,看到一匹枣红色的马很喜欢,非要骑,怎么哄都不行,我只能说等她再大一岁我亲自教她,今年却忘了这事。
瑾姑姑无奈地看看元曦又看看我,想是也没办法。
“殿下,不如先请郡主进去吧。”长公主身边的沉兰姑姑见我们还在外面站着,于是开口。
长公主点点头,我拉着元曦一起往里走。
席间,再无旁人,也是长公主有意,除了心腹,叫他人都出去了。
“我听说了,圣上叫人送东西去了皇子府,也解了顺嫔的禁足。”
我沉了沉眸,很快恢复原样:“听说是贵嫔娘娘心疼清淑仪,贵嫔温柔仁善,也无可厚非。”
长公主端起一杯酒送入口中,面上若有若无闪过一丝讥讽:“她是温柔,但狠辣也无人能及,何谈仁善?皇兄近些年越发让人看不懂了,可若无他的示意,现在这个样子,谁敢向元景示好。”
我垂眸,并未再多言。
“元晨是皇后养子,你们尉迟府的未来自然离不开他,至于元景,这孩子也是有才能的,若是能安心做个贤王,辅佐明君,也是一段佳话,只是...”长公主向来随意,这屋中虽无旁人,但听着她这般直白议论储君之事,我还是不敢开口。
许是见我久久不语,长公主摇头笑了笑:“你的胆子就不如你姑母了,当初她还在世时,就算是当着圣上,天下诸事,也没有避讳不能谈的。”
我低头浅语:“太祖皇帝与圣元皇后携手并进,开朝之初,太祖圣谕,帝之发妻,国之皇后,贵同天子,同理天下事。姑母是皇后,在圣上面前,自然无可不言。”
长公主怔愣一瞬,是啊,这条圣喻,怕是许多人都已经忘了,如今的皇后宫嫔都只能被限在宫廷里,哪里还能理什么天下事,唯一的雪然姐姐还颇有几分百年遗风,如今也不在了。
天色渐晚,我起身告辞,长公主只说她会入宫,问问圣上的意思,叫我安心。我没有再说什么,尉迟府和太子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同气连枝,我也不用再隐藏,未来的皇帝只能是太子,若不然,尉迟府再无起复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