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初见薛珊,是在一个久晴忽雨的夏日。恐怕要再过三十年,我才会忘记那日的大雨,真真下得瓢泼似的。电闪雷鸣,暗无天日。
      世界杯刚刚开始,我们一帮男女逃出学校,纠集着往同学薛珲家看球。
      时间还早,大家喝着啤酒吃花生米,嘻嘻哈哈的大谈上届世界杯种种趣事。女生则挨个点评哪个队的帅哥比较多。
      正闹得不可开交,这时候门被推开了。
      一个白衣黑裙的女孩子走进来。衣服是办公室女孩子常穿的白色衬衣,裙子是铅笔裙,堪堪及膝。换言之,这是一身最最普通的上班族装束。但电闪雷鸣的大雨天,她像一束微微的光,照进暗室。
      我为之留有深刻映像的,是她的笑容。
      薛珲在忙着打电话定外卖。这时候冲着等人家接电话的空隙,朝大家说,“各位,我姐姐。”
      薛珊看着房间内一片兵荒马乱的场景,并不吃惊。她站在门口,笑着说,“啊。这么热闹。我是薛珊。”
      此后我注意到,薛珊所有的笑,都是极浅的——她的眼睛从来不笑,蒙着一层雾,连笑的时候都仿佛怀着无限心事。
      薛珲终于在鸡飞狗跳的吵杂声中定到了披萨。他这才站起来,伸手搂过薛珊的肩膀,大叫,“安静安静。我来引见。”
      他指着沙发上地板上一班东倒西歪的家伙逐一点名,“艾莉,小刀,陈世美……”被点到的每个人都抬下手,一本正经的叫,“姐姐好。”
      最后薛珲指着我,“这个,陆公子。”
      我坐在离她最近的沙发角落,抬起头才能看到她的脸,“陆佳钧。”
      “叫姐姐。不然等下赶你出去。”薛珲乱叫。
      我笑而不语。
      薛珊这时候说,“你们自己招呼自己好不好。有需要叫薛珲。”
      她的话很少,但态度那么柔和,让大家并不觉得被怠慢。
      她转身进房了。空气里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香味,仿佛是有人拿茉莉花在你鼻端闪了一下。但是我整晚,都像是闻到那股味道。
      “你姐姐好温柔。”有女同学感叹。“她做什么工作。”
      “以为像你。动不动做河东狮吼。”
      “去死。本姐姐这叫野蛮女友。”
      “喂薛珲,你跟你姐姐怎末一点不像。你姐姐长得那么清丽脱俗,你却长得这么鬼斧神工。”
      “哈~~~”
      “我靠。你。搬个小凳,坐到厕所门口去。”
      我问薛珲,“你姐姐做什么工作。”
      “酒店主管。”
      这时候门铃响,披萨来了。
      一帮球迷加色鬼,整晚在房间大呼小叫,呼天抢地。薛珊的房门始终没有被打开过。
      门缝里有窄窄的一线光,我很好奇,她在做什么。
      战斗结束,房子内一片狼藉。大家嘴上歉意了一番,行动上却一致拍拍屁股,转身走了。
      外面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整座城市笼罩在灯光之中。我觉得有点恍惚。方才是那样大的雨,薛珊怎末走回去的,竟一条头发都没有湿。
      球赛晚晚有。我们队伍中的伪球迷们终于露出本相,纷纷开溜寻别的欢乐去了,又有些人知道有这么个去处,而新加入了进来。
      但我每一次都到。
      有同学也问:“我们每天这么一帮人抄兵似的来来去去,弄得房子这么乱,你姐姐会不会生气。”
      薛珲说,“知道怕主人家生气,下次搞完卫生再走。”
      “切。我只是随便客气下。你当什么真。”那同学往沙发上最好的位子上坐定,“再说了。我统共也才来两次。要搞也是陆公子,他每天都来。”
      “这陆公子。看球也看得深沉,即不喝彩也不诅咒。光看。”他们问我,“有意思吗你?”
      “我看我的。你喊你的。进水不犯河水。”
      他们一齐说,“切。”
      看了半场,薛珊回来了。她提着两个沉甸甸的购物袋。“来。大家看球辛苦了。这是啤酒,下酒菜。水果。”
      薛珲忙上去接了。众人一哄而上,抢而食之。
      “佳钧。你不吃吗?”她问我。
      她居然记得我的名字。
      “谢谢。我吃。”我看着她。
      一天下来,她的妆微微有些花了。额角有点油。神色略带疲倦。嘴上说着话,眼睛还是不笑的。
      她回过头去看薛珲,“妈让你打电话给她。”
      薛珲应了。
      她换了鞋子。还是微笑着冲所有人说,“大家自便好不好。”进房间去了。
      有同学对薛珲说,“你姐姐真不错。又温和又漂亮。”他举着手中的鸡爪子,“还这么有爱心。”
      薛珲瞪起眼,理直气壮的道,“废话。这叫有其弟必有其姐。”
      有一次闲聊。同薛珲说起薛珊。“她看上去,总是有心事的样子。”
      薛珲很诧异,“你怎么知道。”他又说,“起初不是我妈说起,我都没看出来。”
      “她那么漂亮……”我说,“因为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一个臭男人呗。”薛珲叹息,接着又恨恨的道,“让我碰到那小子。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
      “你不也是男人吗?”我说他。
      他从鼻子里哼一声。“谁让她伤心,我就揍谁。”他咬着牙,拳头在空气中狠狠一挥,仿佛那个人真的就站在他跟前。
      他们姐弟住一起,事实上是薛珲在照顾薛珊。我能看得出来。有一次他煮好面条,端到她房间,哄着她吃一点。
      又有次出门,她将空调遥控当成手机带着。是薛珲兔子一样追上去换回来。
      在生活细节上,能感觉到,美丽的薛珊是有一点糊涂的。
      “如果我问她电话号码。你说她会不会给。”我问薛珲。
      “什么?!”薛珲像踩到狗屎般跳起来,即惊且恼的看着我。
      “反应这么大干嘛。”我说。
      “你。”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未婚她未嫁,怎么了?”我反问他。
      “呃。”薛珲渐渐平息了激动,“但是她是我姐姐,你是我同学。这怎么行。”
      “那又怎样?”
      薛珲上下打量我半天,然后搔着他自己的头,很有点愁眉百结的样子,“可是你比她小四岁呃。”他转念一想,接着道:“三四岁其实也还好。”等一下,又说,“不行啊。我还是觉得不靠谱。再说了,她还没忘了她以前那男人。”
      “那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我忍不住好奇。
      薛珲想了半天,最后赶苍蝇似的猛然一挥手,皱着脸道:“算了算了。要电话你自己去问吧。我不管了。”
      但真要我自己去问。我又胆怯了。
      我每看到薛珊。都觉得内心饱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届世界杯最大的亮点是凭空多出一把的劣质裁判,很明显的误判比比皆是。惹得媒体球迷一致大喷口水。
      最后决赛在西班牙与荷兰之间展开。悲情的荷兰人第三次屈居亚军,抱憾而归。西班牙荣升为新的王者。
      薛珲对我的不作为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但是我疑心他心思有点复杂。大约是不想帮忙的,只是出于对姐姐的关怀,又有点对我恨铁不成钢。
      球赛结束。我再要摸上门去,倒有点找不出借口了。
      “喂。你。光打雷不下雨?”薛珲鄙视我。
      我苦恼的看着薛珲。
      “你这家伙。平日里不是最有主意的么。”他嘀咕。“下星期薛珊生日。我叫了大家一起去。你要不要来。”
      “来。”我赶紧点头,心底下做好升头一刀的打算。这回死活要有点表示。
      剩下的几天我都处在一种轻微的发烧状态,外头人只道我是一贯的闷,只我自己知道,胸腔某个地方,是一忽凉,一忽热的,不得安生。
      薛珊生日刚好是星期六,人齐得很。大家买了个大蛋糕。我精心选了一束白色的长茎玫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薛珊像一朵白玫瑰,但一定得是长茎的。玫瑰这种可清雅可艳丽的花,一旦被修剪得规规矩矩,那种韵味便打了折扣,要沦为俗物了。
      星期六她也要值班。下了班回来,看到一屋子的人。忙说,“呀,不知道你们在。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等看到蛋糕与蜡烛,大家拍着手唱生日歌。她才醒过神来。错愕的说,“我的生日么。瞧我。自己都忙忘了。”
      大家叫她许愿。她果真合起手掌许愿。
      然后便忙着道谢,“我们去吃王记的鱼晏好不好。”她喜欢用这种询问的语气,好不好,行不行。让人愉快。
      大家都是学生仔,一星期七天吃饭堂那油星子尚且需要照妖镜才能照到的饭菜,再不然也是学校门口那十只碗有九只破了的川菜馆,如今有机会正正经经去有名老店打牙祭,哪有不赞成的理。
      所以一上桌大家就忘记了谁是主角,推杯换盏,辣得鼻涕横流,兴奋得忘了北。

      薛珊吃的很少,多半时候她不是端着茶杯,就是在低声讲电话。微笑的看着大家狼吞虎咽。
      待大家吃饱喝足,摸着肚子消食的时候,不知道谁在那叹息着说,“饱暖思□□啊。大家请姐姐K歌去吧。”
      众人忙道貌岸然的纷纷附和:“吃了姐姐这么一顿好的,唱K算我们的了。”
      薛珊倒没多争辩,笑眯眯的说道,“好呀,在红馆那边有熟人,可以打折。我们去那好不好。”
      我明白了,她喜欢这种句式,是因为通常情况下,人家都不会说不好。
      我站在人群后面,不说话,专心看她。薛珲屡屡对我白眼,我装作没看见。
      事到临头,之前积攒的勇气,又不知道溜往何方去了。若是表错了态,我害怕连这样看着她的机会也不再有了。
      一群人到了KTV,喝多几杯啤酒,更是彻底疯了。众麦霸将麦克风抢在手里,松都不肯松。
      还是薛珲跳出来大喊,“你们这群流氓。让正主儿在旁边晾着。好意思。”
      他点了一首歌。将话筒塞在薛珊手里,狠狠说道,“姐,给几分颜色给这帮猢狲瞧瞧。”
      “假如啊。这首我最爱。还有一支麦呢。”
      薛珲啪的一下打掉那同学伸出来的手。“给我坐好。我这是为你好。省得等下要帮你挖地洞。”
      薛珊这回倒笑不可抑,说薛珲,“不要闹。大家会唱的一起唱吧。”她将那只麦拿过来,递给被打的同学。
      但是才唱了几句,那同学果然就收拾收拾,准备挖地洞了。
      这首歌并不好唱,对咱们这些业余歌手,低音太低,高音处又太高。但薛珊居然唱得极其圆熟,带一点伤感沧桑,堪称声情并茂。
      我第一次发现,这首歌原来有这么好的歌词,“也许爱情,就像落叶,看似飞翔却在坠落……假如我不放手,你会做什么,会爱我恨我,或不抱我。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什么,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
      她唱完了。大家震天价鼓掌,高喊着再来一首。
      薛珲很得意。摩拳擦掌,“广岛之恋。陆公子,这首不是你的成名曲么。我姐姐吃点亏,你来配合下。”
      但薛珊电话又响了。大约是知道她才下班,电话信息响个不停。她出去听电话。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零零星星听得这么几句,“我给爸打电话了,和薛珲同学一起玩……怎末会不记得……”
      这么吵杂的地方,她的声线也只是略微提高一点。她整个人真是静。
      她回来大家又叫广岛之恋。
      麦克风才拿到手里。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一伙人冲进来,从沙发上将正在摇骰子玩得起兴的小刀拉起来,拖着就走出去了。
      前后不到一分钟。
      惊吓得不知如何反应的众人,懵懵懂懂看着落在他人手里的小刀略微挣扎一下,便被几个彪形大汉挥了好几下重拳。
      平日大家虽然疯玩,但到底是学生,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都傻了眼。
      这一下间,小刀已经被像一只鸟仔似的的塞进了一辆黑漆漆的大车里。车窗里丢出一张卡片。一张叼着烟的嘴懒洋洋的说:“两小时。拿五万块来赎人。迟一小时,砍断他一只手。”
      待窗户将要关山,那人复又补上一句,“别费事报警了。”他伸手朝车内指了指,“到头来吃亏的是他。”
      接着车子吼一声,扬长而去。
      众人楞在当地。过一刻,才有同学说:“我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了。上次小刀喝多了,打了隔壁桌一男的。那人当时说要认清楚他来着……”
      “天。谁知道那些人是□□的。太恐怖了。”
      “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不行,那些人说到做到。这次救了他出来,他们下次一定会报复他。”
      “现在哪里来的五万块。”
      “赶紧通知他家里人?”
      ……
      大家回到包厢坐下,这个这样说,那个那样说,急是都急,只一时间都没有上好的对策。
      “不如大家看看有多少。先筹钱好了。”我说。
      一帮人你看我我看你,心知没有更好的建议。纷纷掏出皮夹。
      薛珲这时候走到薛珊身边坐下,轻轻说,“不然的话。姐,我打个电话……”
      进来以后,我注意到薛珊一直坐在沙发上。不动,也不发言。目光对着一处,仿佛在做极严肃的思考。
      薛珲说完,看着她。
      薛珊维持那个神情有一刻,才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慢慢的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打吧。”
      薛珲看着她,倒似有些不忍,“不然你先走。就当你不在,我来跟楚大哥说……”
      “没关系。”薛珊拿起电话。
      我站在她身后,看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将一个手机号输进去。这个没有存起来的号码。她是那么熟悉。仿佛在心里已经拨过千百次。
      电话响了好一会,才终于接通。
      我听得薛珊很低的声音,说,“是我。”
      对方大概是应了。
      “想请你帮个忙。”
      “我有个小朋友,遇到点麻烦。被几个人带走了。”
      “在红馆KTV,就刚刚。”
      “留了个电话号码。”
      “半小时吗?好的。”
      “拜托你了。谢谢。”
      由头到尾,就这么几句话。薛珊的脸上,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语调一直很平缓。
      倒是薛珲有一丝紧张。她挂了电话,他立即问:“怎么样?”
      “说过半个小时答复。”
      薛珲松口气。转头冲大伙说:“大家先等一下。”
      一众同学不解的看着他,薛珲明显放松下来,说,“找了个朋友帮忙。大家先别急了,等一下。”
      桌子上倒着一溜的啤酒,已经温了,杯子外壁上附着水珠。薛珊端起一杯,许是太满,一下子撒在她自己的衣服上。
      我忙递纸巾给她。接触到她的手,不由吓了一跳。“怎末这么冻?”
      “没关系。”她说,“可能空调太冻了点。”
      薛珲打开音乐,招呼大家,“都坐吧。等下就没问题了。”
      同学们都坐下来,一边问薛珲那个是什么朋友。一边等。
      薛珊窝在沙发的一角,端杯啤酒慢慢的喝着。也在等。
      然而我想,她的等。是不一样的。她等的是别的东西。
      也许比半小时略微长一点。电话没来,刚才被抓走的小刀倒推门走进来了。许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是突然连着突然,他脸上除了嘴角被打破,更明显的是一脸茫然。
      大家见到他。仿佛真是重逢了生死未明的亲人,简直一齐惊喜交加的叫起来。可是声音还未发出来,看到后头跟着的几个人。顿时齐齐的又将要发出来的声音咽下去。
      那几个人可不就是刚刚冲进来抢人的几个流氓。
      可是这些人眼下却换了付面孔,不但一丝凶悍气不见,还笑得像朵花儿似的,领头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更是一进门,目光扫了一圈,便哈着腰,开口就叫:“大嫂,真是得罪……”
      他话还未完。身后一只手伸出来,搭在他刮得闪闪生辉的头顶上,轻轻往外一推。他那满腔的肺腑之言,也生生吞了回去。像只西瓜似的,被那人推到门外去了。
      那只手的主人,一个穿T恤牛仔裤的年轻男孩子站出来。仿佛连眼角都懒怠抬一抬,冲那帮人低低的喝了一声:“滚。”
      那伙流氓便如蒙大赦,哧溜溜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林哥。”薛珲同那男孩子招呼。
      他点点头。说,“小珲。”
      薛珊这时候站起来,带点歉意的说,“小林。不好意思。还劳烦你亲自来。”
      那小林笑一笑,说道:“薛珊姐这是什么话。我这不分内事么。”
      “进来坐一下,喝点东西。”薛珊说。
      小林摸了摸下巴,又笑着说,“我倒是想好好坐一下,唱首歌给珊姐祝个寿。只是我怕。”他朝楼下的方向指了指,“咱大哥,要等得肝肠寸断了。”
      “楚大哥也来了?”薛珲问。
      “可不。”小林看着薛珊,“我还道有人来砸场子呢。电话打得十万火急。害我玩命似的闯红灯赶过去。轮胎都冒着烟,咱哥还嫌慢了。”
      他换了种语气,一本正经,恳求似的,“珊姐,说句不好听的。这几年咱哥过的日子,就差在脸上刻意兴阑珊四个大字了,兄弟们真是看着伤心,您就当发个善心,可怜下他吧。”
      他们几个说着他们自己才懂得的话。但大家都猜到这个故事的一两分。
      每个人都看着薛珊。
      她终于抬起头,朝门口走去。小林的脸上露出喜色来。
      “我下去一会。你们喝几杯,压压惊。”薛珊说。
      她走出去,室内顿时炸开了锅。
      我隐隐然能听到小林的声音:“……咱哥等你给他打这电话,都等三年了。这有点苗头,还不跟烧着了似的扑上来……我说珊姐,你也别这么狠心……”
      她们走了。
      大家还在争相询问小刀关于事情的始末,又有人追着问薛珲。
      门没有关,相邻房间荒腔走板的歌嚎鬼哭一样的争相传过来。我觉得十分失落寂寞。
      桌子上有烟,我点燃一支,走出房间,步下楼去。
      外头有颇大的风,高壮的芒果树被吹得像一个肥绿的球,KTV的招牌闪烁着缤纷的颜色,晃得人头都发昏。
      薛珊居然还在。
      她的浅绿碎花的长裙子,被风吹得往一侧飘去。一个铁塔那么高大的男人在她跟前站着,更显得她像大树旁边的一棵小草。
      她需要仰着脸,才能跟他说话。
      这种时候,她脸上那一层雾不见了。隔这么远,我都能看清楚她神情中清晰的恼怒,恨,伤心,还有爱。
      一个女人,什么情况下会有这种表情。
      薛珊很激动,说了句什么。抬腿就要走。
      那个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快又狠。他转过脸来。一脸的络腮胡子,乱遭遭的,简直要和重墨似的眉毛长到一起去了,两个眼珠子瞪出来。样子很凶,像土匪。
      他抓着薛珊,一迭声的问:“为什么打电话给我?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你不打给别人?为什么?你说?”
      薛珊挣扎,“放开我,疯子。”
      但是他抓的更紧,“我是疯子。我没疯才是怪事。我问你,为什么打给我?你不是发誓永远不打电话给我了么?你忘记了?”
      “放手。”薛珊还在徒劳的挣扎,无果。只得放弃。
      “你说。你是不是这几年来总想着找这么个机会打给我?”他还在逼问她。
      她扬起脸,讥讽的道:“楚云霄,你别做梦。你这个无法无天的自大狂。”
      “我做梦?我无法无天?”他逼近她,用一只手扣着她的脸。咬牙切齿的说,“你不就是喜欢我这种无法无天的样?”
      那个总是静静的薛珊消失了。她扬起手,一巴掌准确无误的落在楚云霄脸上。那声脆响将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迎宾小姐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嘴巴。
      果然,楚云霄大概没料到有人敢大庭广众之下打他。他楞了一秒钟,继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笑。整张脸都狰狞了,手上用力,推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连连后退数步,嘭的一声将她抵在一辆车的车门上。
      声音像是发怒的猛兽,“我告诉你薛珊。今天我要告诉你,我受够了。”
      我以为他要动粗,顾不得多想。便要冲过去。
      可是楚云霄说完,低下头狠狠的吻在薛珊脸上。
      薛珊不从,但是她踢了两脚,都如石沉大海。渐渐安静下来。
      那两个迎宾小姐舒了口气。相视笑了。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转过头,黑暗中有人目光闪烁,笑着说,“我姐,就是喜欢这种强盗样的男人。”
      他拍拍我的肩膀,“兄弟。来,今夜我们不醉无归。”
      真的,此时不醉,更待何时。
      (完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