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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为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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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被突然出现的陆淮序打断,魏然也不曾露出厌烦,扯出一抹笑:“劳烦陆世子挂念,本侯早已痊愈。”
陆淮序继续追问:“不知下毒之人魏侯查得可有眉目了?”
陆淮序冷不丁地提起这个话题,让魏然一时拿不准他是否知道些什么,谨慎敛声。
不过陆淮序却并没有终止话题的意思,好心提出建议:“魏侯若是不知从何查起,不如先好好清查一番府内之人,或是驱邪除祟,当心连侯爷自己都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句话说得让魏然彻底哑口,他对半路杀出来的陆淮序终于有了几分正色,面色冷肃,一双桃花眼中闪过异样。
气氛便如此凝滞,宋时窈在旁却听得一愣。
去年秋冬交替之时,魏然身重奇毒,药石无医,为此清远侯府寻遍天下名医,可诊治后无一例外,皆连连摇头。
圣上体恤,还特意命太医院亲自诊断,如此都未能查出中的是什么毒。
就在清远侯府放弃希望,开始预备丧事时,魏然却奇迹般地得一云游神医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此事发生在宋时窈嫁入魏府前,对此不甚了解,当时甚至觉得传言太过玄乎,神乎其神,便也没怎么当真。
可陆淮序今天却再提此事,听着总有些不合时宜。
宋时窈太了解他了,明面上是个端方雅正的,实则一肚子坏水,从他嘴中说出来的话都得抽丝剥茧地慢慢悟。
刚才三言两语便堵得魏然说不出话来,这可不像是在关心魏然的身子究竟如何,倒像是意有所指。
莫非,陆淮序知道些什么内情?
一阵沉默,在等待魏然回答的间隙,陆淮序漫不经心地牵起宋时窈捏紧的拳,将她的拳心一点点掰开,塞了个小巧东西。
宋时窈终于从遇上魏然的惊惧中抽神而出,摊开掌心一看,是两颗糖,玲珑地躺在掌中。
陆淮序依旧是平常那副讨厌的口吻,但似是有意安抚:“刚巧随身带着,收好,你应该用得上。”
这一幕堂而皇之地发生在魏然面前,他反笑一声调侃:“原来陆世子这般嗜甜,魏某倒是不知。”
陆淮序报之一笑:“魏侯不知道的可多了。”
言语间句句带刺,一旁的安乐都有些听不下去,心里直纳闷:魏然又是哪里得罪表哥了?
可这毕竟是公主府,魏然还是圣上看重的宠臣,自然不能让他们继续针尖对麦芒地彼此挤兑下去。
安乐赶紧缓和气氛,转回话题,指人带魏然去前厅。
魏然见局面如此,自然也没有多留的必要,探究的目光滑过陆淮序,最终停在宋时窈身上,片刻微驻,从容地道了声告辞后便随安乐指派的侍从离开。
他沿着长廊内侧而行,初春的阳光不曾照在身上,隐在阴影中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安乐终于收回了视线。
宋时窈没注意到魏然何时离开,那两颗小巧的糖果握在手心,指尖仍有少年触过的余温,她眨了眨干涩的眼,头脑有片刻宕机。
并非如一盏茶之前为遇见魏然而乱了心神,而是因为陆淮序……
今天也太不对劲儿了吧?!
陆淮序什么时候这么人模狗样了,一点都不像他。
在她怔神之时,安乐已埋怨地启声:“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清远侯何处招惹你了,刚才为何突然为难,说得人家下不来台。”
“关心几句他的近况,也算得上为难?”
陆淮序扫了眼魏然离去的方向,淡漠回应,一边低头打量着宋时窈的反应。
这道眼神存在感极强,宋时窈却故意耷拉着脑袋没抬头。
她知道自己刚才面对魏然的反应太过强烈,任谁都能看出异样来,更何况还是陆淮序这种鬼精的死对头,巴不得看她出糗。
如今她与魏然二人八竿子打不着边,旁人若问起来,她实在不知该找什么借口搪塞,总不能告诉他人她这场光怪陆离的前世今生。
宋时窈把玩着手心里的糖,心里准备着如何应付他的问题 。
但下一刻,陆淮序启声说道:“你前段日子不是说要拿几篇文章给我看,让我服输吗?我近期得闲,你随时来国公府寻我便是。”
宋时窈诧异,仰头跌入那双深邃的眸子:“你怎么一直没问过,那天我在魏家发生了什么?”
陆淮序依旧坦然,一字一句砸在了宋时窈的心头:“宋时窈,我不蠢不瞎,看得明白。你不想说我便不会问,你何时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
宋时窈歪了歪脑袋,疑惑不解:“你不是都看明白了吗?我还说什么。”
陆淮序一噎,随即又无可奈何:“你可真是……什么都不明白。”
宋时窈越听越糊涂,又想起刚才他与魏然的对话,斟酌启声:“魏然中毒的事情,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似乎是早就料到宋时窈的问题,陆淮序薄唇微抿,看不出情绪:“这么担心他?”
怎么又是这种问题?
宋时窈忽然萌生出一阵熟悉感,在来公主府之前,他似乎已问过一次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一时哑口,半晌才面色复杂地开口:“你不觉得相较于我,反倒是你更关心魏然吗?”
陆淮序被她的说辞气笑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只是提醒你一下,与其关心旁人,不如先想想你的那几篇文章,我可没那么容易服输。”
宋时窈对陆淮序的这几句话暗自琢磨良久,才回出味来,正要说什么,却发现早已不见陆淮序的身影,大抵是被旁人叫回了宴席上。
是以,她只能向一旁的安乐求证:“陆淮序刚才,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我又蠢又瞎。”
安乐纳闷,回忆一番:“他哪句话是这样说的?”
“你可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宋时窈格外认真,甚至还模仿了陆淮序无奈的语气,“就是这句。”
安乐哑然,拍了拍宋时窈的肩膀:“窈窈,一直看古籍经典很枯燥叭,我要不送你几本话本,你好好学习……不是,好好放松一下。”
“这跟话本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安乐没多说,只是含糊过去。
与魏然的狭路相逢让宋时窈早已没了继续宴乐的兴致,不等宴席结束便和安乐告辞,早早回了宋府。
诗三首的结果待宴罢方才揭晓,最终宋时窈以一票之差险胜陆淮序,夺得头魁。
安乐得知结果,特意命下人将宋时窈的三首诗作拿来,从头看过,赞道:“不愧是窈窈!”
陆淮序瞧了眼她的样子:“你倒是一门心思地站在她那边。”
安乐将诗作小心折叠留存,理所当然道:“窈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不过是想赢你罢了。至于你嘛,不过是想哄窈窈开心,怕她无法参加流觞曲水不高兴,还特意想出了个评诗的法子。”
陆淮序不置可否,这场上巳宴的安排确实是特意为宋时窈而设。
她本就是个半杯倒的酒量,却颇喜诗会,是以,之前安乐愁眉苦脸地找到他问询上巳宴该如何安排时,他才给出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只是,他不禁有些疑惑宋时窈对魏然的态度。
他与宋时窈相识多年,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她性子单纯,喜欢与不喜欢区别得黑白分明,浅得就像一泓清泉,一眼便能望到底。
正如,他一眼便能看穿:她对他,仅仅只是冤家对头。
但今天这一幕他却不确定宋时窈对魏然究竟是什么心思。
藏不住惊惧的面容浮现在脑海,她虽娇生惯养长大,却很少瞧见她哭,今日那双婆娑泪眼撞进视线的一瞬,陆淮序不可否认,他险些未能稳住情绪。
骨节分明的手覆在眼上,他低声一叹。
*
是夜,
宋时窈洗漱后坐在桌案前,将自己房中的书册一本本整理出来,拿起许久未曾触碰到诗集,百感交杂。
夜里的风依旧渗着几分冬日的凉意,春桃端来汤药,为宋时窈披上外袍:“姑娘这两日身子本就不好,莫坐在风口再加重了。”
宋时窈从善如流,接过药碗,苦涩在舌尖蔓延。
春桃收拾着桌上的纸墨,瞧见那本宋时窈一点点苦心收集的诗集,犹豫半晌说道:“姑娘,其实……陆世子人还挺不错的,昨日不仅特意来府上给您送药,今日还替您解了围……”
“咳!咳!咳!”
正在喝药的宋时窈一惊,不慎被汤药呛了一鼻子,但来不及顺气,就急着确认:“你说什么?陆淮序给我送药?”
春桃点点头,指着宋时窈手中的药碗:“对啊,就是您正在喝的药。”
此刻,手中的药碗如同烫手山芋,宋时窈一下便将其丢到了桌上,盯着残余的药液,谨慎问道:“他没下毒吧?”
“……”
春桃笑了,拍着宋时窈的后背帮她顺气:“姑娘放心吧,奴婢特意请别的大夫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话虽如此,宋时窈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好端端的,他给我送药做什么,莫名其妙。”
“陆世子说,姑娘在魏老夫人寿宴那日醉得太过厉害,应该是不小心误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特意给您送这几副药养养身子。”
一朝重生,怎么不仅她变了,连陆淮序也变了?
他从前可不是这么好心肠的性子。
宋时窈忽然想起白日里的事情,拿出那俩颗糖来,难怪当时的陆淮序会说她早晚会用得上,原来是这个意思。
宋时窈忿忿地剥开糖纸,将糖果塞进口中,甜腻压过汤药的清苦,终于好受了些。
但宋时窈还是气不过,直接将糖果嘎嘣咬碎咽了下去。
用过药后,春桃便服侍宋时窈就寝,在她将要熄灭灯烛时,宋时窈却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瓮声瓮气:“让灯燃着吧,不然,我睡不着。”
春桃手一顿,姑娘之前可没有这个习惯,但也没多问,按照宋时窈意思留下一盏明灯后退了出去。
灯影摇曳,映出重重心事。
应当是受了前世的影响,宋时窈发觉自己重生后格外怕黑,总让她无端想起寒江灭顶的瞬间。
尽管昨夜她便一夜未眠,可这会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困意,直将近丑时,她才昏昏睡去。
而这一觉睡得,也并不安稳。
恍惚间,她又听见了如恶鬼索命的那道声音——
“本侯这有样东西,宋姑娘必定感兴趣。”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