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kaeler

48、破镜

　　简璇的声音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朱志鑫低着头没有说话，心理却做好了准备。
　　“你过来。”
　　直到他走近，简璇突然冷笑了下，将早就藏在背后的一沓照片直直地摔在朱志鑫的身上。
　　漫天飞舞的照片像一只只蝴蝶在飞，朱志鑫有些错愕地望着那些照片，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
　　“你不解释一下吗？这些照片！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璇尖锐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着，她愤怒地浑身颤抖，指着地上那一张张亲密的照片，眼眶发红道：“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你说！你和这个刘耀文！究竟是怎么搞到一起的？！简直让人恶心透顶！”
　　朱志鑫咬着牙，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上面不光偷怕了他和刘耀文每天上下学的样子，还有那次生日，他主动亲了刘耀文的照片，就连在嘉禾海边看日出的照片也在其中。
　　“妈……”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简璇看着根本不想解释的朱志鑫心寒地扭过头去。
　　“朱志鑫，你怎么这么贱呢？高中时候被人关在画室里猥亵的样子这么快就忘了吗？！你是个男人！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这是病！”
　　“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朱志鑫！我现在……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你……”
　　简璇被气的头昏脑涨，她扶着额靠在沙发扶手手：“我以为……我以为那次只是意外。朱志鑫，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吗？”
　　“你说，你绝对不会喜欢上男人。你说你性取向正常……朱志鑫，你自己说过的话都是在自欺欺人吗？！”
　　朱志鑫低着头，对于简璇的谩骂他照单全收。是，一开始他确实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性取向，他对简璇的所有保证都是大势所趋，他没有深刻探究过自己的内心。
　　“朱志鑫，我问你。当年在画室，你到底……是不是……”简璇隐忍地看着她最骄傲的儿子，咬牙道：“是不是自愿的？”
　　“妈！”朱志鑫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掩面而泣的简璇。他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却因为性取向的不同而成了自甘堕落的欺瞒者？
　　朱志鑫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捂得喘不过气来。
　　他张着嘴大口呼气着，手指和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心脏传来的刺痛感像针扎般折磨着他的意志，他才想起，自己早上出门前根本没吃药。
　　“妈。”他的额头上沁满了细汗，这张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谁都可以这么说我，因为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伪，他们不是我的亲人……可唯独你……你不能这么说。”
　　其实那句猜忌说出口后简璇就后悔了，可是面对那些铁证如山的照片，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别的男人接吻、嬉笑的恶心模样，简璇就控制不住的狂躁。
　　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
　　“朱志鑫，你也知道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朱志鑫斥驳道，“我只是喜欢一个人，一个男人，我有什么错？难道在你们眼里，男人就一定要喜欢女人吗？！”
　　“那是异类！是要招人唾骂和说闲话的！你可以不顾及，但你怎么能不顾及妈妈的感受？！”简璇的声音抖得厉害，她控制不住地抄起桌上的花瓶狠命地朝着地面砸去。
　　玻璃瞬间四分五裂，里头的水打湿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瓶中的向日葵早已没了生气。
　　“不行……不行……”简璇抓着头发站起身来，“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不能是同性恋……”
　　“妈……性取向是天生的……”朱志鑫用手捂着发疼的心脏，看着简璇逐渐变得癫狂，他想要上手拉住他母亲，却被一把挥开。
　　“你别碰我！恶心的家伙！你别碰我！”简璇根本不愿意多看朱志鑫一样，脸上的憎恶不言而喻。
　　“不行，这样不行。”她继续神神叨叨地说着，“肯定……肯定是他勾引的你。肯定是，肯定是那个裴野还有刘耀文……带坏了我们家阿志……”
　　“肯定是！”
　　“妈！这跟别人没关系！”
　　不论朱志鑫怎样哀求劝说，简璇都浑然不听。
　　她说：“裴野他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们惹不起。可是刘耀文不一样，他儿子勾引我儿子，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报警……我要报警！我要让他坐牢！我要告他猥亵！性/侵！”说着简璇开始四处找电话，嘴里振振有词。
　　朱志鑫见状顾不得心脏的疼，爬起后抱住处于半疯狂状态的简璇：“妈！妈！你冷静一点！”
　　“你放开我！我要报警！让警察把他们都抓走！让他们把我的阿志还给我！”
　　简璇不断的扭动挣扎，力气大到朱志鑫几乎没办法控制。
　　忽然，他看见地上碎了的一块玻璃片。他松开简璇，将玻璃握在手心：“妈。”
　　锋利的玻璃割破了他的脖颈，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缓缓流出，滴落在地上。
　　简璇瞬间凝固在了原地，她睁大眼睛，看着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逼她镇定的朱志鑫，眼泪无声滑落。
　　“妈，别报警。”
　　“算我求你了。别报警。”
　　简璇呆呆地看着朱志鑫，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神里的哀求，红色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领。
　　简璇突然大叫一声，疯了似的扑向朱志鑫，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玻璃片扔出好远。接着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瞬间在他的脸上印出了一个红掌印。
　　“为了一个男人，你居然要威胁我连命都不要了？！”
　　“这不是威胁。”朱志鑫沉着冷静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刘耀文没有关系。”
　　“是你儿子，你儿子自己勾引的他。照片上的那些接吻，也是我亲的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朱志鑫将所有都扛了下来。
　　在简璇一步步后退和失望摇头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自己和刘耀文的结局。
　　“朱志鑫，我给你两条路。”简璇说，“要么你现在立刻给我退学，我再给你换所学校复读。要么……”
　　“我让刘耀文退学。”
　　朱志鑫释然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苦笑地看着简璇道：“我退。”
　　可简璇不满意，她害怕，害怕她的儿子继续待在这里也依然会被影响。她必须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他，她要把他的儿子拉回正轨。
　　简璇眼前一亮的说：“我们出国吧。”
　　朱志鑫看着她。
　　“你不是说喜欢画画吗？只要你答应妈从此以后不再跟任何男人接触，只要你改，妈可以什么都答应你。”
　　“你想学艺术就去学，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妈绝对不会再干预你。只要你说，你喜欢女生，以后会结婚生子，妈妈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曾经多么想要从简璇口中听到这些话，可如今真听到了，却又是那么的讽刺。
　　朱志鑫笑了，他弯着眼却不见他的开心。
　　“你要去求我爸吗？”
　　简璇上前抓住朱志鑫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生生捏碎。
　　“你爸在国外有门道，你是他亲儿子，他肯定会帮你的。况且国外医疗先进，一定……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起初，朱志鑫并不知道简璇所指的‘病’究竟是什么，直到他落地美国，迎接他的将是漫长的监禁与痛苦的折磨。
　　朱志鑫低头看着无所不用其极的简璇，他明白，如果自己不按照她说的做那谁都别想好过。
　　空气中沉默的那几分钟里，简璇由焦急逐渐变得烦躁。
　　“我答应你。”朱志鑫冷声道，“我答应你出国。你不要为其他人。而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把这学期读完。”
　　“毕竟……申请签证也需要时间不是吗？”
　　简璇起初还有些犹豫，但朱志鑫向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和刘耀文有任何接触，她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给老周打电话确认。
　　而正如朱志鑫所想的那样，刘耀文因为受伤一直到期末都没有出现。期间简璇也曾给老周打过几次电话确认并没有异常后就这么来到了年末。
　　在期末考结束的那个晚上，刘耀文突然给朱志鑫打来了一通电话。
　　那时他正在回家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他没打伞，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刘耀文的声音：“考试结束了？”
　　朱志鑫嗯了声，问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昨天刚把石膏拆了，额头上的疤也淡了很多，头发也长长了。就是……”刘耀文停顿了一下，笑声从听筒里传来，“就是很想你。”
　　朱志鑫的耳朵又红又烫，他看着马路上到处是张灯结彩的样子，心里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你想我吗？”刘耀文问。
　　“嗯。”朱志鑫握着手机，“我也想你。”
　　“对了，今年过年你要回重庆吗？”
　　朱志鑫一个人走在雪里，周围全是打着伞的人，他们步履匆匆，没有片刻停留的和他擦肩而过，时间安静地仿佛只有雪飘落的声音。
　　“不回。”朱志鑫说。
　　刘耀文叹出一口气：“啊，朱志鑫。好像带你回重庆，吃火锅，看嘉陵江然后……”
　　朱志鑫停下脚步问：“然后什么？”
　　“然后回家见父母。”
　　刘耀文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在他的耳边轰然炸开，隔着电话，朱志鑫都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几下：“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不一样。我还有一群弟弟妹妹，长辈亲戚你都没见过，最重要的是，我想让你认识认识土豆。”
　　朱志鑫听闻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刘耀文，你不知道吗？猫和狗不能一起养，容易打架。”
　　刘耀文笑的很开心：“如果你和土豆打架，我肯定帮你。”
　　朱志鑫失笑地呵出一片雾气，他拉了拉围巾遮住自己快要冻麻了的脸：“刘耀文，下雪了。”
　　手机里传来对方开窗的声音：“嗯，我看到了。”
　　“新年快乐。提前对你说的。”朱志鑫垂眸道。
　　“那我也提前说。”
　　“朱志鑫，新年快乐。永远，爱你。”
　　签证的手续办得很快，年前就已经全部弄好了。朱易给他们娘俩买了机票，用快递寄过来的，还给他们准备了在美国居住的房子。
　　虽然两人分开后都各自成了家，但在为了儿子这件事件上，两人不会有任何歧义。
　　只不过这几天简璇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打电话，他一进去就又很匆忙地把电话挂了。这种感觉让朱志鑫很不安。
　　“妈，今天是除夕，外卖不好叫。”
　　简璇惊恐地点点头，反应过来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行，家里冰箱里还有些冷冻的菜，咱们应付一下，明天一早就走了。”
　　朱志鑫没有多说什么，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传来简璇的声音：“阿志。”
　　他回头，看着简璇欲言又止的模样，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了。
　　“你……和那个刘耀文，真的断了吗？”
　　朱志鑫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断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简璇似是放心的送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外头烟花璀璨。
　　朱志鑫站在阳台上吹着冷风给刘耀文打去了电话。
　　接通的一刹那，对面热闹非凡，刘耀文的声音带着笑：“新年快乐阿志！”
　　朱志鑫望着冷冷清清的清荷苑，他回道：“新年快乐，刘耀文。”
　　“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没有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吗？”
　　朱志鑫随意扯了个慌：“在吃呢，但是我不喜欢热闹。所以偷偷跑出来给你打电话。”
　　“这样啊～”刘耀文没多想，“阿志，你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朱志鑫听着背景音嘈杂，他猜：“在和家里人吃饭？”
　　刘耀文道：“不是。我在嘉陵江边看烟火呢！”说完，一束烟花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留下璀璨的余温。
　　“朱志鑫，马上就要零点了。听说在零点会有超级烟花秀……”
　　“嗯。”
　　“十……”
　　“九……”
　　“八……”
　　“朱志鑫，烟花真的很美。”
　　“嗯。”
　　“七……”
　　“六……”
　　“五……”
　　“四……”
　　“明年我带你回重庆，我们一起来嘉陵江看烟花好不好？”
　　“……”
　　“三……”
　　“二……”
　　“朱志鑫……”
　　“一……”
　　“刘耀文，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