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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歪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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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着榜单上的名字,沈黎着实是被意外到了。
孟家,在朝中如今完全已经可以说是一手遮天,有手握兵权的威远将军孟靖,有执掌后宫的太后娘娘孟婵,还有户部侍郎孟良,孟靖和孟良是兄弟,而孟婵则是孟家的养女,更不要说孟家在朝中还有不少的旁支和门生,盘根错节,让人心惊。
不过如今这一出,倒是有些耐人寻味,属实是有几分招摇。
沈黎抿着嘴,现在孟家又添一位孟淮波,小皇帝就没有做些什么吗?要知道此番进入殿试之后,若没有大的差错,孟淮波无疑能直接稳坐新科状元的位置了。
孟淮波虽然是孟良的嫡子,但却是个不成器的,他的文采如何,哪怕沈黎久居深宫也依然是心知肚明的,无论是朝臣还是京都中的百姓,对他可都不陌生。此榜一出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引得天下哗然,这一出倒不太像是孟家的手笔,这不明摆着把柄送到小皇帝的手上去?
还是说,孟家有足够的信心,完全无需顾及小皇帝会做些什么,能直接动手这件事给完全摁下去?
可是,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沈黎的视线移到了下方展示的朱卷上面。东墙所展示的这三份朱卷,是专门誊录的人用朱笔誊写的,所以称朱卷,并不是考生在考场上所书写的原卷。
所以这孟淮波的文章到底如何,一看便知,不过想来孟家不会这么傻,应当也是能想到这一茬的,所以沈黎觉得代笔的可能性会更大,作弊嘛,无非就那么几种,大概率提前得了题目让人代笔了,虽然古代的科举制度非常严格,但作弊的行为仍然屡禁不止,更何况孟淮波身后可是一手遮天的孟家。
沈黎逐字逐句看过去的时候,却有些茫然……这上面的文字并不难,拆开来看,十之八九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她怎么就看不明白了?
“这写的都是什么?”沈黎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些晦涩难懂的内容让她看得云里雾里,她寻思就算是找人代笔了,估计水平也不是很高。
沈黎又看了一眼后面两人的文章,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因为这两篇她还勉强能看懂一些,是针对民生问题的一些对策,于是不由自主的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头名的这篇名不副实呀,感觉有些不知所云,还是后面的这两篇不错。”
“哦?姑娘有何高见,不如与在下详说一二?”清冷的声音引得沈黎侧目,微微一怔。
突然开口的书生名唤谢明知,就站在沈黎的身侧,唇红齿白,一身藏蓝罗锦长袍,更显温文儒雅,已是在榜前驻足许久,比沈黎更早到,因此沈黎的这些话,他一字不落全听了个正着。
“姑娘既这般说,想来也是饱学之士,”谢明知面色如常,但心底里对沈黎的说法颇有微词,“在下才疏学浅,听姑娘说此文名不副实,在下着实看不出此文差在何处,还请姑娘指点。”
沈黎不过是随口几句,没想到被旁人听了去,看着对方虚心请教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不过是吐槽几句,而且也不是吐槽的他写的文章,何至于来点她?
再者,她哪里看得明白这些古文,更不要谈具体的指出来问题了,只得蹩脚的胡扯一句,“这不是挺明显的吗,还用一条一条的去说?懂的都懂,就是很一般呗。”
现代万能甩锅句式“懂的都懂”,那你不懂,对不起,就一定是你自己的问题了,自个儿反思去吧。
谢明知本来已经在脑海里想好了各种说辞,以便和沈黎深入探讨一番,却不想对方竟是给出这样的回应。他不傻,能觉察出对方不欲与他争论,在拿话搪塞他。
“就……可否具体?”谢明知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
沈黎皱了皱眉,这书生瞧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怎么就这么较真呢?没办法,沈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忽悠下去,“此文晦涩难懂,又脱离实际,属实没觉得有什么好的。”
见谢明知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沈黎便决定开溜了,胡说几句尚可,再问下来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与这人本就萍水相逢,互不相识,何必与这傻书生论长短。
谢明知乍一听,觉得沈黎的话是几分道理在的,沉思一会儿之后,目光又落在了另外两人的文章上,好像……这篇也有同样的问题吧?
等到谢明知再抬头的时候,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身走了,好在并未走出多远,谢明知看到了她离开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姑娘等等,在下还有疑惑未解。”
听到傻书生追问的声音,沈黎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不走难道等着被他细问到底吗?她才没什么兴致和一个书生谈论文章,而且继续这么说下去,对方肯定能知道她一无所知,不过信口胡诌罢了。
她可不想这么丢脸,被旁人当面点破,就算周围没人认识,她也是好面子的。
不过她到底是低估了一个书生的求知欲和执着程度,谢明知追了沈黎整整一条街,终于把人给追上了。
“姑娘且留步,在下想问缘何说后面这两篇更胜于魁首?”谢明知只觉得不问个清楚,浑身都难受,而且对于之前沈黎所说,他也隐隐有几分不服气,“第二篇破题虽然不错,但内容仍旧是冗长繁复,此外在大结部分还有些许偏颇,相较于魁首,明显逊色几分。”
这一段话下来,沈黎只表示,她听懂了,却又没完全听懂,但大致也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话里话外反正就是说头名的那篇文章确实写得更好。
可,那同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到她面前来说与她听?
“敢问公子,兔子爱吃什么?”沈黎没有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又抛出了一个与之毫不相干的新问题。
谢明知一头雾水,但也配合,“胡萝卜。”
“那狼呢?喜欢吃什么?”谢明知话音刚落,沈黎又立马接着问道。
“自然是肉。”谢明知越发不懂沈黎的意图,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在下是想同姑娘探讨此次春闱前三甲的文章,与这又有何干?”
沈黎轻笑道,“当然是有关系的。人的喜好都是带有主观性的,你觉得魁首那篇文章更好,我觉得后两人的文章更好,就像是这兔子和狼,为什么非要让狼去喜欢胡萝卜呢?”
话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谢明知自然是懂她的意思了,可这明显不是一回事,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显然是被沈黎给绕进去了,他明明想问的是,在她眼里,那两篇文章具体好在哪里。
沈黎见人被自己唬住了,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你保持你自己的看法就可以了,别人认同与否并不重要。”
“打扰姑娘了。”谢明知自知说不过她的歪理,礼貌道别,然后转身离开了。他今日真的是有些恍惚,这会子才彻底回过神来,和人家一个陌生的姑娘较真,着实犯不上。
大抵他也知道他今日的情绪来自哪里,并非是针对这个姑娘的言论,而是针对这次的魁首,孟淮波。
孟淮波是京城百姓避之不及的酒囊饭袋,胸无点墨,如今高中状元,而他,才名远播,一身抱负,最终却落榜了,孟淮波的那篇文章分明就是他写的,最后却是署上了对方的名字,孟家,还真就是手眼通天。
他知道,他是输在了出身上,谢明知有几分颓然,但,就这样认命吗?
谢明知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红绳苦笑,若真这么就放弃,那他也就不是他了,十年寒窗苦读,他总是要求一个公道的,就算是这条路再艰难,他也要搏一搏。
想通之后,谢明知的眼神越发坚毅,朝着贡院大门的方向去了,根据规定,春闱放榜七日之内,是允许落榜生查卷的,不过流程非常反复,他需要尽快将存档的墨卷拿到手。
总是要试一下的,谢明知深知,想要为自己正名,必须得确认一下自己的原卷是否还在,这决定了他的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沈黎在同谢明知道别之后,也打算就此回宫了,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蒋玉舟,她差点都把这人给忘了。
“沈姑娘,可算找到你了。”蒋玉舟在看完名次之后,突然发现四周已经没有沈黎的身影了,不由得暗叹自己大意,好在经过仔细询问,知道了沈黎离开的方向,就顺着一路找了过来,正好目睹沈黎和一个书生站在一起交谈着些什么,然后那书生便转身离开了。
蒋玉舟看着那个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好一会才猛然想起来,“沈姑娘,原来你和谢公子认识。”
谢公子?谁?沈黎愣了一下,然后顺着蒋玉舟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方才那个认死理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