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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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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殷却宿在了书房中。
第二日才过午时,李玉章身边那个叫做十七的侍从一路从城门口狂奔过来,嘴里大喊着。
“州长,州长,四皇子与张大将军来啦!已经到城外了!州长!”
李玉章整理好衣襟,从府门走了出来。
“肃静!大呼小叫的像什么话!这里可是州府,府上还有殿下,你要是再叫,我就将你的舌头割下来泡酒喝!”
李玉章话语虽然是威胁,但是语气轻快,是在吓唬十六。
十六立马噤声,他一路跑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
“十六知道错了,下次会小声一点的,州长,我跑的很快,但是将军的马车也跑的快,就跟在我身后不远呢!”
十六说完这话,就听见马蹄声传来,还有驾马的吆喝声。
李玉章赶紧摸了摸头上梳得齐整的发丝,一丝不掉,都贴合在头上,显得十分有精气神。
其实李玉章如今这个年纪,家中并无子嗣,他早年有一位糟糠之妻,一直陪着他考官。
后来他做了衢州周边一个叫做安正的小县县令,没过几年,他的妻子就病逝了,他也没有再娶。
其实没有子嗣的原因,是因为李玉章无法生育,即便是再娶十几个小妾,也无法孕育一儿半女。
十六算是他的半个儿子,十五年前有大周的人贩来卖奴/隶,十六就是李玉章从他手里买下的。
所以十六也叫李十六,取十六的名字,因为买下十六那天,正好是正月十六。
马车的车轮子上黏腻着厚重的泥土,速度越来越慢,李玉章脸上挂起标准的笑容。
“四皇子,张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府上已备好热茶和吃食,还请移步府内。”
张珩还是穿着一身发沉的玄衣,殷清河则是穿的艳丽,是明艳的嫩绿色,像是春日里才生出的新芽。
“李玉章,快点给本皇子带路,可累死本皇子了。”
殷清河从马车上跳下来,踩了一脚的淤泥,他嫌恶的拧了拧眉。
“脏死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你清扫干净这些污泥吗?怎么本皇子还是踩了一脚的泥?”
殷清河语气冲人,坐了几日的马车,本就心情烦闷,现在就更加的发堵了。
李玉章连忙解释到:“小官日日命人清扫,但是从周边各处涌入的流民实在是多,前些日子又下了大雨,就更加难以清扫了,四皇子息怒。”
殷清河心中的怒气没处发泄,也不管李玉章如何解释,直接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李玉章的脸被扇的偏了过去,十六生气的看了眼殷清河,敢怒而不敢言。
殷清河一眼扫到十六的眼神,欲要也教训教训他,但是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殷清河转头看向张珩,只见张珩伸手握住殷清河的手,眉头颦起,有些不快。
“你这性子确实该好好改改,你可要记住,来衢州是治理水患的,不是让你来教训别人的。”
张珩说完就一把松开殷清河的手,直直的往里走去。
殷清河身上的气焰削减了一些,瞪了一眼李玉章和十六,然后走快步跟上张珩,经过十六时,还说了句。
“这次暂且放过你,下次再敢用那种眼神看本皇子,我挖了你的眼睛。”
十六身子抖了抖,连忙点头。
李玉章等到他们都进去后,才叹出一口气,殷清河的性子他之前就领教过了,只是,东院还有位太子殿下……
若是他们碰上,他这小小的州府该如何是好,依照殷清河的性子,就是将州府拆了也不为过。
李玉章快步跟了上去,之前殷清河住的是西院,但是他跑去广陵前曾跟他说过。
等他下一次回来时,东院必须给他腾出来,李玉章跟在殷清河身后,就看见他直接朝着东院的方向而去。
“四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那里……”
李玉章话还未说完,书房的门就开了。
松柏打开门,看见殷清河时脸色未变,侧身站到一旁,殷却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
张珩进入府中后,就被跟上来的殷清河甩在身后,他此刻也停了下来。
静静的看着从房中出来的殷却。
“是你?”
殷清河面色惊异,气势时而时而消减,说话的语气也怪怪的。
“还请四皇子去西院,这里我们殿下已经住下了。”
松柏身子挺拔,他微微弯了弯腰,声音冷淡。
殷清河听到松柏的话,正准备发作时,殷却的眼神掠了过来。
赶过来的李玉章正好看到这一幕,虚虚的摸了把冷汗。
殷清河胸腔上涌出的怒意生生堵在喉头,他涨红了一张脸,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知道了”
张珩见状倒是眉毛轻挑,有些意外殷清河对殷却的态度,他好像很怕殷却。
“太子殿下,近来可安好?”
张珩迈步走到殷清河的身侧,高大的身躯遮挡住洒在殷清河身上的光亮。
他面带很淡的笑意,浅浅勾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尚可”
殷却仅仅吐出两个字,三人之间涌动着一股无形的焦灼气息,李玉章小心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太子不在宫中,是来了衢州,殿下也是来为了水患而来的?”
张珩拍了拍殷清河的肩膀,力道有些重,殷清河抬头看向张珩。
“你跟着你兄长好生学学,若是能学到一分,也算是有了些收获。”
殷清河的嘴撇的更弯了,但是没有回话,垂着头,识趣的闭上嘴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是,父皇病重,江南水患又如此严重,在宫中也无事,能为父皇分忧自是最好的。”
张珩点了点头,笑了一声,“太子能来,自然是好的,那我就先带着你这个皇弟去西院了”
殷却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是那种扯着脸皮的假笑,他轻轻点头,看着两人离开。
“还在怕殷却?幼时你便怕他,如今还怕着,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张珩冷哼一声,殷清河自幼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明后宠着它,不论殷清河闯出了什么祸事,都有她来兜底。
但是殷清河唯独就是畏惧殷却,每次见着他,就像是老鼠遇见了猫,脚下抹油似的,一溜烟便跑不见了人影。
殷清河表情怪异,梗着脖子什么也不说,深深的看了一眼张珩,眼神里好像在说。
“你是不会懂得我的心情的”
其实殷清河一直有一个秘密藏在心底,他对殷却的恐惧是从孝纯皇后死后加深到极点的。
在那以前,他即便是害怕殷却,也能摆出皇子的架子掩饰几句的,但是自从那次以后,殷清河对殷却的恐惧就像是深入骨髓,再也无法剔除。
那个时候,孝纯先皇后才薨逝,殷却穿着一身白衣跪在灵堂前,往往一跪便是整整一日。
明后不喜孝纯先皇后,这是殷清河自幼便能感觉出的,但是她们毕竟同是张氏一族,所以,孝纯死后,他也去了灵堂守灵。
也就是那一次守灵,改变了殷清河的人生轨迹。
殷清河最喜欢的颜色便是金色,最好是那种能将人的眼睛晃得睁不开的,所以让他穿上孝衣,是一万个不愿意。
年少的殷清河天不怕地不怕,越是束缚他的,他就是越反抗。
那一次他偷偷将金色的锦服穿在了白衣之下,灵堂的蒲团又硬又小,殷清河才跪了一个时辰便不行了。
吵着嚷着要离开,许是他叫的太吵了,殷却冷冷的眸子扫过来,是那种看着死物一般的神情,面容上带着灰败的死寂。
殷清河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喊了句:“你看什么看!”
殷却看着他不言语,眼神越来越冷,殷清河肚子里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将以前的那些不满一并勾了出来。
他看了眼灵堂燃着的火烛,眼睛里的烛光明明灭灭,他忽而扯开套在外面的白衣,露出里面闪闪发光的金色锦衣。
“这孝衣也着实丑了些,还是我自己的衣服比较好看”
殷清河挑衅的看着殷却,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天真的嘲弄。
殷却的双眸一下子就红了,他死死盯着殷清河,全身开始颤抖。
殷清河其实也有些后悔了,拉着外衣的手僵硬在半空,他后退着与殷却拉开距离。
只见殷却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猛地扑了上来,迅速扯出腰间的匕首。
殷清河被他制服在地上,殷却跨坐在他身上,左手掐住殷清河的脖子,右手的匕首泛着幽冷的光。
殷却手中的匕首仅仅距离他的眼睛分毫,殷清河颤抖着声音哀求,“皇兄,我错了,可以拿开匕首吗?皇兄,我再也不敢了,皇兄。”
殷却双目赤红,他的母亲才在他的眼前自缢,这些日子,每日夜里都有一个身影吊死在他的梦中,血从眼睛、鼻子、嘴角、耳朵……流出,女人直到是死,也是瞪着一双眼睛,像是要掉出来似的,永不能瞑目。
殷却不敢再睡了,现实与梦境交织,一层层梦境将他困死在恐惧之中,所以他便不睡,日日跪到天明,然后又跪到夜深。
此刻的殷却是已经没了神志的,他滑动手腕,刀尖就在殷清河的身上滑动,到脖颈时,那惊目的红痕仿佛出现在眼前。
殷却就这样刺了下去,鲜血流到他的指尖,殷清河痛苦的挣扎着,额头布满汗珠。
“皇兄,求求你,皇兄,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吧。”
殷却没有停下动作,刀尖没入脖子往下扯动着,他忽而又将匕首刺入殷清河的肩胛。
血肉剥离的声音在寂静的四周格外明显,殷清河能感觉到自己肩膀血肉被匕首割裂,鲜血染红了金色锦衣,外面的白衣更加显眼。
殷清河快要失去意识了,模糊之间看到殷却双手握住匕首,正要狠狠插入他的胸脯。
死亡的恐惧蔓延全身,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看见的,是脸上溅着自己的鲜血,双目红的好似地狱而来的恶鬼的殷却。
等到殷清河再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床帘,他的耳边是明后关切的声音。
他活了下来,他没有被殷却杀死。
想到这里,殷清河突然大笑起来,小小的少年从此对殷却的恐惧刻入了骨髓。
回忆渐渐收拢,他看着张珩的脸心里一股庆幸。
他与殷却在灵堂发生的事,张珩并不知道,明后将所有知晓此时的人灭了口,宫中的宫婢换了大半。
“舅父,我有些累了。”
殷清河声音疲倦,张珩很少见到这般模样的少年,面色冷肃了些,说了句。
“我送你回房”
殷清河与张珩离开后,李玉章跑到殷却的身前。
“殿下,今日有几个商贾送来了信函,差人送来的银两正在路上,数目可不少。”
李玉章也没想到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送来的银两最多的足足有两箱。
殷却点了点头,转而问到另一件事,“告示可都贴出去了?”
“全城都贴上了,不过……”
李玉章有些迟疑,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何事?”
“殿下贴告示招募精通水利的能人,奖赏也是十足的丰厚,不过臣有一事不解,为何那奖赏中有一支破损的步摇,竟也算了进去。”
李玉章才收到这消息时,就颇为不解,烂了的步摇虽然成色尚可,但看样式,早就是十几年的东西了。
殷却转动着血珀珠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柔。
“有人特意求的,或许,就是有能人想要这步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