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寒献

1、第 1 章

　　梅雨季节的上海，细雨连绵，空气粘稠潮湿。或许怪天气不好，连续几天路垚都没露出一丝笑容。

　　股票部经理总是拉着脸，沉闷的气息弥漫，令人窒息。

　　同事们表面上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埋头专注工作，实际上总能寻到些理由逃离办公室，在休息区喝喝咖啡聊聊八卦，缓解路垚带给他们的压抑。有的甚至开了赌局，赌这位短短半年就从实习生晋升到经理之职的天才究竟为何愁眉苦脸。

　　“三块大洋，赌股市有大动静。”

　　“不对不对每次股市动荡，他都是满脸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绝对不是现在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我看啊，八成是被人甩了。”

　　“就他那性格，怎么可能交到女朋友。”

　　“你赌不赌？”

　　“赌啊，我赌股市。”

　　“那我赌情感问题。”

　　端着咖啡杯正要去清洗的林小白恰好路过，站在一旁听完其他几人的分析后露出不屑的笑容，“你们还是不懂他……我赌十块大洋，他是因为本月工资延迟五天发放才这副德行的。”说完放下咖啡杯，两手掏兜，拿钱拍在桌上。

　　被金钱沉重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几个人看着桌上的十块大洋，对视后又一起抬头看向林小白，满心满眼的佩服，纷纷道谢，

　　“林哥大气……”

　　“谢林哥送钱……”

　　“小白哥厉害……”

　　二楼股票部办公室，偌大的房间仅剩路垚一个人。忙完手头的工作，他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办公桌上，另一只手不停敲击桌面，眉头紧锁。

　　还有两天才发工资，家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今天要不然去教堂蹭饭。转念一想，教堂的饭菜实在不好吃，还是去附近的寺院试试斋饭好不好吃。

　　打定主意，路垚斜眼看看挂钟，到点了。

　　收拾整齐走出办公室，楼下聚集的人忽地散开。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那群人正在议论他，路垚思索去寺院走哪条巷子最近，懒得分出精力推测其他人的想法。对于徒增烦恼又没钱拿的事，他没有兴趣。

　　“三土，过来。”

　　被神神秘秘的林小白拉到卫生间里，路垚站都没站稳，“说就说，你怎么动手啊，还拉我来卫生间，”迅速挣脱林小白握在他小臂上的手，脑子一转，脸色乍黑，“该不会你有特殊癖好……”

　　林小白忍住洗手的冲动，探头确定没人跟进来，决定速战速决，“就问一句话，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工资推迟。”

　　“问这干嘛？”

　　“yes or no，选一个，快。”

　　“你先说为什么问这个。”路垚怀疑这个人有诈。

　　来回试探了几次，看样子是必须和盘托出才能得到答案，林小白压低嗓音把赌注的事讲了一遍，但隐瞒了那个赌十块大洋的人就是他自己。

　　路垚的兴趣被勾起来，上下扫视了一下林小白，嫌弃与兴奋之下掩藏不住的紧张。他的嘴角弯起，语气笃定，“可以啊，这么舍得为我花钱，十块大洋呢小白兄。”

　　果然瞒不住，林小白悻悻然错开视线，“啊这……这不是……这不是因为我比较了解你嘛，你快说我赌的对不对。”

　　“对，”等林小白面露喜色，路垚缓缓说道，“也不对。”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赢来的钱四六分，我亏点儿，拿四，六归你。”路垚凑近，手指搓动。

　　林小白明白过来，“不行！”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立马回头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卫生间里的动静后，坚定地拒绝路垚的提议。

　　“那就感谢小白兄为我破费了。我想想啊，就说家里的狗病死了，正难过呢。”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怕狗，路垚随随便便扯了个理由，等林小白答应他的要求。

　　“怕了你了，三七分，你三我七。”

　　“成交。”勉为其难地点头。

　　目送林小白落寞懊悔的身影离开卫生间，路垚的心情瞬间大好。万分感谢这个时候主动送上门挨宰的林小白，真不愧是他的好同事。

　　只有两天，他得忍住，保持这副半死不活的哀怨样，钱会主动进他的口袋。

　　越想越开心。

　　洗把脸，清醒了一下，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态，路垚恢复愁眉苦脸，脚步沉重地走出去。

　　周围人看他那副好像哭过的样子，猜测越来越多，参与这场赌局的人随之增多。

　　寺院的斋饭同样一言难尽，本着不能浪费的心，路垚强迫自己吃掉所有的东西，边吃边感谢雪中送炭的林小白。拿到钱，第一件事绝对是改善伙食。

　　谢过住持的款待，路垚慢悠悠地散步回家，消化胃里的食物。

　　主要是因为他没钱叫车。

　　经过百乐门，算算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门前已是车来车往。路垚摸着空空的口袋，决定拿到工资后一定要来百乐门喝酒。

　　身为洁身自好的路家少爷，他来这里可不是贪恋花天酒地。百乐门是众多有钱人爱去的地方，一杯酒几个笑脸，仗着背后有沙逊先生，总能“忽悠”到几个玩股票的人。其中的油水很足，他只想顺便赚赚咨询费。

　　自力更生久了，只要是不违法的赚钱途径他都想尝试，毕竟钱包没钱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领完工资，加上林小白赢来的，扣除房租，余下的钱足够路垚玩一段时间的。

　　楼上路垚一个人重展笑颜，楼下大把输钱的人悔不该当初。

　　梅雨季节进入尾声，丝缕凉爽的风透过窗户吹进来，路垚关上窗，收拾好文件准备下班。

　　楼下与季节不符的阴郁，他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到角落里，捏着嗓子喊了声：“林哥请客。”

　　一呼百应。

　　他个子高，清楚地看到被人群团团围住的林小白对他比了一个国际通用的友好手势，笑眯眯地听着身边人逐渐热烈的起哄声，对着林小白做了一个封住嘴巴的动作。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可不能说出去。否则会有什么后果，他猜林小白一定清楚。

　　周围变得乱糟糟的，他却毫不关心，目不斜视地走出沙逊银行，整理好外套去百乐门玩。

　　林小白自知被坑，一边后悔自己当初是多想不开才去找路垚刺探情报，一边不知该感谢路垚帮他安抚其他人的情绪还是该激情辱骂路垚过河拆桥。

　　回忆自己因起贪心想小赚一笔，为了赢赌局耍小心思，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的全过程，林小白看着一桌的饭菜，骂自己蠢。

　　同事举杯向他表示感谢，笑容僵在脸上，林小白叹口气心想算了，就当同事们聚餐。

　　付账时居然没有倒贴，握着剩下的八块大洋，林小白暗自发誓，以后与路垚有关系的事，他再也不碰了。花两块大洋买个教训，再有下次他真得躲进被窝哭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