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六月甘九

1、第 1 章

　　那个时候还是冬天，我被调到了一个乡下的小地方教书，领导说那边很需要一个教师，文化水平太低了，又跟我讲不用担心工资。
　　我什么也没说，带着妹妹就过去了，她太小了，才刚上一年级，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城里吧，于是又让她插班进了我教书那所小学的一年级。
　　当时她正放寒假呢，火车上睡得特别熟，我只好背着她往领导安排的房子走，当时正下着大雪，一步一步，一深一浅，留下一串黑黑的脚印。
　　走到半道上，她醒了，我感觉到她把头抬起来，仔细地辨认周围的环境，“姐姐，”她开口，手圈住我的脖子，“这里是哪儿啊。”
　　“这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姐姐教书的地方。”我说，把她往上托了托。
　　那个小屋子很破旧，确实很破旧，应该很久没有人来住了，蜘蛛网什么的一大堆，而且还有一股味儿，我皱了皱眉头，把妹妹放在一把椅子上，她呆呆地看着我，应该是没睡醒，过了一会儿，就开始玩自己的两条小羊角辫。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快黑了，我终于整理完了，她依旧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腿，看到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就跳下来抱住我，“姐姐，”她把头埋在我的外套里，“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然后抱着我的腿晃了晃。
　　我听见外面有摩托车的声音，然后一个妇人扯着嗓子喊她的女儿，“二丫头！饭煮好了没有，你妹妹放学了！”然后一个姑娘的声音从一间屋子里面传出来，“好了，妈，姐姐今年回来么？”
　　后面的谈话我没有细听，但是，我知道了，确实到饭点了。
　　我牵着妹妹的小手往外走，门外停着我的自行车，也是领导分配的，我把锁打开，妹妹爬到了后座上，紧紧抱住我的腰，我向后看了看，就骑走了。
　　我看到刚刚的那个妇人，穿着一件大棉袄，本来应该是红色的，已经脏的快变成灰色了，手里牵着一个穿蓝布小棉袄的女孩儿，应该和我妹妹一样大。
　　路上人不多，但是能看到一辆摩托车或者自行车不知道从哪个巷子那里转过来，然后稳稳当当地停在自家门口，后座上的孩子们就自己下来。
　　我继续往前骑，看到一个卖羊肉泡馍的地方，妹妹用手指了指牌子，“姐姐，吃这个吧。”我点点头，把自行车锁好，看到旁边也歪歪斜斜地停着一堆自行车，店主很殷勤地拨开蓝色的门帘，把我们迎了进去。
　　里面人还挺多的，几个小二穿着自家的衣裳袄子端着盘子到处乱窜，整个小饭堂吵得要死，叫骂声、打赌的声音，还有一些特别响亮的脏话，不过没关系，我牵着妹妹往里走，找到离正堂最远的一张桌子。
　　妹妹吃了一会儿之后就饱了，自己跑到外面的路上跑，然后踢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石子儿玩，等到我也吃完，向外面招招手，妹妹就像一只小鸽子一样冲过来，我付过了钱，又领着妹妹骑自行车回家。
　　这个巷子很破，几乎所有人家的木门都有缝，所有人的衣裳都是穿了好几年的，弟弟妹妹们穿的都是哥哥姐姐们穿不下的衣裳，哥哥姐姐有穿的是父母们的旧衣裳，总之，“洗一洗，还能穿”。
　　“阿雯，”我叫着妹妹的小名，“明天你就要去一个新的班级了，有新的同学和朋友了，你要好好和人家相处，知道吗。”
　　我感觉到她靠在我的后背上点了点头，于是又骑得快了一点，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我被外面的叫卖声吵醒，妹妹窝在我旁边，睡得很熟，我拍拍她的小脸，叫她起床，然后自己去洗漱、做饭，等到我把锅洗好了，她也摇摇晃晃地从里屋出来了，嘴边还带着没擦干净的牙膏沫。
　　送妹妹去学校的路上，我也看到许多人领着自己的儿子闺女往学校走，“妈，我要喝豆浆。”我听到一个小男孩拉着母亲的手吵闹，“喝什么喝，”他妈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有的东西喝不错了，还豆浆，我看你像个豆浆。”
　　那个小男孩看起来很失落，揉了揉后脑勺，背着书包一点点往前走。
　　把妹妹送进去，我也赶紧朝四楼飞奔，我是四年级3班的班主任，英语老师，我不知道是不是整个学校是不是只有两个英语老师，除了我，还有一个叫杨倩，三十多岁，两个闺女也在这所学校上学，主要教一到三年级，我是四到六，一整天下来有大概六七节课，也就是说肯定有几个班级有那么一天是没有英语课的，没课的时候，我就可以在办公室批作业，课件什么的倒省了我的事儿，都是循环用的，只要上课之前熟悉一下就可以了。
　　这个小学里的学生看起来都不是认真想要靠上学改变命运的那种人，好好听课的没几个，我也不大想要管，只是尽我能尽的力量，能帮一个是一个。
　　一整个上午，我全是课，从五楼奔到六楼再回到四楼，上一节英语一节自习，虽然这个自习看起来一点用处都没有，底下的同学该干嘛干嘛，说话的说话，抄作业的都算好的，我不知道叫了多少个学生到外面站着才好了一点。
　　感觉这一天很长很长，我布置了一些作业，然后背着一个帆布包，飞奔到一楼接我的妹妹，我看到很多其他的小孩子从校门鱼贯而出，门外的家长扯着嗓子喊，阿敏、小永、阿华、萧萧，这些孩子的名字很普通，但是很耐听，这就是他们的全名，可能再加一个姓，梁阿敏、王小永、陆阿华、凌萧萧。
　　我领着妹妹往外走，后面有一个小姑娘喊我妹妹的名字，“邵安雯！”
　　我回过头，看到是一个叫魏重九的女孩儿，出生在重阳九月九，是我妹妹的同班同学，家里排行第四，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哥哥都去木材厂帮着干活了，姐姐也不念书了，初二就辍学回家帮着家里人干活了，现在就重九一个在小学里念书，她妈也早就想好了，重九的女红做的好，念了初中就让她回家里来做女红赚钱。
　　现在，魏重九拿来一块小手帕递给我妹妹，“特意给你做的。”
　　我笑了载着我妹妹往回骑，看到昨天的那个妇人和自己的二女儿一起煮一锅粥，那么香，我转过头去，雾气冲到我的眼睛上，突然觉得这地方很普通，但是很有烟火气，我转过头，看到前面有两个男孩，骑着大人的自行车，前后坐着，后面的一个大着胆子往后靠，发出一阵赞叹。
　　我转过头去，突然觉得很美妙，拍了张照片，叫做乡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所有来这里的读者 谢谢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