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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皇兄,你怎么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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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丽犹未苏醒。
林怀音陪伴一阵,将她交给蟹鳌和卢太医照料,转而去安置捕蛇人。
鹤鸣山这一战,不论诛杀柳苍还是大战白莲教,皆仰仗这十二名捕蛇人,若非他们襄助,昨夜也不可能精准找到山洞、救回鱼丽。
于公于私,林怀音都感激他们,要为他们争取应得的嘉奖。
她叫来大战当夜的另外三名战友——校尉和两名禁军,加上捕蛇人,十六人小队再次汇合。
虽然身份不同,但他们有齐上战场、一起杀人舔血的过命交情,聚到一起互称袍泽兄弟,不见外也不拘束,自然而然说起那晚的惊险刺激。
林怀音原本心情差到极点,与她同组的捕蛇人逮着她就眼冒精光,一个劲吹嘘她射箭厉害,俩人一个比划发射,一个模仿中箭倒地,姿态神情惟妙惟肖,一众捕蛇人大为兴奋,纷纷要求把孙子交给林怀音调.教,这样日后进山就再也不惧豺狼虎豹。
一听这话,林怀音合拢咧开大笑的嘴,说起正事:“今日请诸位过来,就是要商量往后。朝廷论功行赏约摸要等回京之后,我们今日算是自家人,关起门说自家话。
虽说故土难离,但我与兄弟们都真心实意,想邀诸位举家迁往京城,到时候经商还是科举,孩子们入行伍或是进学堂,诸位只管提要求,我们无所不从。”
林怀音诚心诚意邀请。
捕蛇人呆呆张大嘴,环顾四周,确认大家伙一样震惊,而不是自己耳聋听岔了。
“姑娘的意思,是让我们全搬京城去?”一位捕蛇人边问边摇头,他活了五十多岁,一辈子都没到京城瞧过一眼,也从没听过京城可以随便落籍,更别说拖家带口十二户,百十口人的吃穿用度,外加买房、置商铺、上学堂,那得花多少银子?
“不成不成。”一众捕蛇人算过账,纷纷起身告辞。
“诸位留步!”俩禁军快速拦下。
林怀音起身过去,继续劝说:“我不是要你们现在就做决定,此间有此间的自在,京城也有京城的便利,你们可以先去与家人商量,什么时候想来,我们随时来接,到时候——”
林怀音看向校尉,校尉心领神会,接过话道:“我会告知当地县衙,只要你们去说一声,我们半个月之内必到。”
“就是这个意思。”林怀音环视一周,许下承诺:“单独来学箭也可以,我手把手教,绝不藏私。”
“那敢情好。”
捕蛇人嘿嘿笑,甚是期待,像是怕林怀音又许什么重诺,他们嘴里答应,脚底抹油,一骨碌鱼贯而出。
这一次,林怀音没再示意阻拦,她很有心把捕蛇人全都养到京城,就凭他们前夜毫不畏死地参战,还有昨夜寻到鱼丽的恩情,林怀音愿意世世代代养着他们,与他们肝胆相照。
但此事也不急于一时,现下京城不太平,她要等平阳公主死了,逆党被连根拔起,永无后患,再来认真游说这些战友,现在只当是顺嘴一说,让他们有心理准备,同时也算完成林拭锋的任务。
任务结束,可以去办事了。
林怀音摩拳擦掌,准备支开校尉和禁军。
“事不宜迟,你们进城去县衙走一趟罢。”她一本正经。
“也好。”校尉和禁军不疑有他,当即拜别。
等了一会,听得外头没有动静,林怀音慢腾腾出门,不意门外竟杵着俩人,一见她就抱拳颔首:“三小姐欲往何处,大将军命我等贴身保护。”
有鱼丽的前车之鉴,俩禁军暗暗发了毒誓——万死也要保护好三小姐。
俩人立在林怀音面前,跟活城墙一样,纹丝不动,固若金汤。
林怀音心知这是林拭锋派来监视她,毫不犹豫掏出萧执安的玉符,“你们看,这是什么?”
“这——”
俩人瞠目大惊,林怀音竖指轻声:“嘘,不可说不可说,我有秘密任务。”
“什么秘密任务?”禁军哑着嗓子问。
林怀音不答,摸走禁军腰间匕首,藏进袖口,小声叮嘱:“我去去就来,你们在这儿等着。”
走出两步,她猛然回头,见禁军居然跟出来,她恶狠狠瞪回去,连退几步,转身撒腿就跑。
一路躲避巡逻禁军,林怀音轻车熟路,摸到平阳公主住处。
没有枣木弓,无法暗中行事,下毒或者纵火恐怕会连累驿丞,现在摆在林怀音面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利用玉符,直接杀到平阳公主面前。
只要动作足够快,谁都来不及阻止。
平阳公主院门前没有看守,林怀音大着胆子推门。
吱扭一声,院内无人。
绕过回廊,一路都不见人。
侍卫、 嬷嬷、侍婢,一个鬼影都没有。
满地落叶水洼,无人清理,整座院子透出衰败冷气,与昨日老嬷嬷领林怀音来的时候,浑似云泥之别。
林怀音还不知道萧执安扣押了平阳公主的人,一路越走越瘆得慌,脚步飞速挪移,径直冲到院子深处。
穿过花瓶门,里面赫然站着两名东宫侍卫,林怀音眼疾手快,竖起玉符。
“见过太子殿下。”
两名侍卫无奈躬身。
萧执安命令看守此处,不许任何人出入,可是林怀音拿着玉符现身,等于萧执安亲临,即便他们知道这绝非萧执安的本意,还是不敢阻拦。
林怀音非常满意,竖指唇边,眯眼示意他们不许去告萧执安。
侍卫别无选择,唯有俯首听命。
林怀音长舒一口气,转身站到房门前,抬手触到门扇,不自觉浑身战栗。
木门沾染夜雨湿寒,摸起来冰冰凉凉,朱红油漆没有刷得很厚,木纹粗粝,有点硌手,木头的生涩气,钻入鼻孔。
令人不悦的手感,和令人不悦的气味,但是林怀音喜欢,尤其喜欢这泣血的朱红。
前世今生,最大的仇敌就在门内,林怀音汗毛似旌旗直立,心跳擂起冲锋的鼓点,右脚不提自起,双手无需刻意用力——“吱扭——”
门扇开,光线从身后射入,林怀音看到自己的剪影,如鬼一般潜伏,爬入。
她放缓动作,贪婪感受这一瞬,眼前一幕一幕,前世今生交错,两世阴风乍起。
竖井的风、诏狱的火、枣木弓的光、国子监的石经柱、铁佛寺塔顶的风、四妹林眠风的食盒、相国寺的八十万两银子、鹤鸣山纠缠扭曲的蛇……
一步一步,林怀音终于走到这里,终于等到这一刻,只要解决了平阳公主,前世血债得偿,林氏九族和死难者安歇,余生风平浪静,她才算真正活过来,可以踏踏实实活下去,像二哥哥林拭锋说的那样——练箭打靶,好吃好睡。
“吱呀——”
林怀音关上门,光线在她脸上闭合为细线,自眉心切割她容颜为两瓣,匕首滑到掌心,她慢慢走向垂着帷帐的床榻,慢慢拔出匕首,扔掉刀鞘。
一双珍珠卷云履,正摆在床前矮木阶上。
帷帐内,隐约显现女子纤细轮廓,林怀音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狂跳,她近身作战不强,但是一个疏于防范的公主,林怀音有把握弄死。
一步一步,她攥紧匕首,踏上木阶。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隐藏声息之必要,林怀音踏上最后一阶,伸手一霎,帷帐突然掀起,有什么东西缠上她的腰,猛然勾她到一团软肉,耳畔响起平阳公主妖媚黏腻的吟哦——“皇兄,”
“你怎么才来?”
平阳公主娇滴滴嗔怨。
林怀音娇躯猛颤,恍惚一瞬全无头绪,而后猝然听懂她在唤萧执安,听出兄妹私会的靡靡之音,一瞬间幻视自己成了萧执安,和平阳搂抱一起。
平阳公主,甚至只穿了小衣,浑身软肉,在林怀音身下颤抖。
他们兄妹竟然……
林怀音的肠胃剧烈抽搐。
“呕!”
生理反应来得奇快无比。
脑中轰然一片空白,浑身鸡皮疙瘩暴起,林怀音恶心得匕首都握不住——“呕!”
她挣开平阳公主的腿,踉跄跌下木阶,酸水直往喉咙冒,一口一口,吐得昏天黑地。
床榻上,平阳公主探出手臂,玉肌瓷白柔润,那条手臂慢条斯理挂起帷帐,她就懒洋洋趴在床沿,手指摩挲林怀音的匕首,凤眸把玩林怀音的狼狈。
真是个不经玩的小东西,刚才不是还捏匕首,学大人玩暗杀,怎么一下就萎了?平阳公主觉得林怀音有点意思,但不多。
她特别想让萧执安来看看林怀音现在的模样,看看他心爱的女人,如此不堪一击,对他一丁点信任都没有。
这种玩意儿,萧执安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平阳公主摆弄匕首,犹豫要不要趁机宰了林怀音。
不,平阳公主按下杀心,她还没有玩儿够,她得留着林怀音,等萧执安赶来,继续看戏。
不过林怀音的反应,侧面证明了萧执安的清白,平阳公主慢悠悠品摩,确认他俩没睡过,否则林怀音应该清楚萧执安是第一次。
二十三岁还保有贞操的太子,单是想想都让平阳公主觉得便宜了林怀音,尤其萧执安似乎还动了真心,更让她觉得林怀音不配。
心念转到此处,摩挲匕首的手指逐渐加力,平阳公主坐起身,凤眸凝起冷笑,小衣中的丰腴颤颤巍巍,修长小腿伸下床,赤足落到木阶——“嘎吱。”
平阳公主步步逼近。
林怀音还伏地在吐,双臂颤抖,呕得虚脱。
她一耸一耸停不住,酸水更是严重污染卧房,平阳公主想到现在无人伺候,她得自己打扫,顿时心烦意乱,挥匕首刺林怀音脖颈。
匕首破空,寒气微不可见,距咽喉还剩半寸,林怀音一把捏住平阳公主手腕,顺势拖拽——
“通!”
“砰!”
两声巨响。
平阳公主摔倒。
房门骤开。
“音音!”萧执安惊慌赶来。
林怀音捡起匕首,对准平阳公主喉咙,玄戈一记白刃飞来——“噌!”
匕首脱手,虎口发麻,林怀音立刻动手,掐平阳公主脖子。
“唔!”
喉咙吃痛,平阳五官扭曲,疯狂抠挖林怀音双手,脖颈和手指霎时间血肉模糊。
林怀音浑然不觉,咬牙发狠,借助身体的重量狠狠压,死死掐,“呜呜呜”如野兽般呜咽。
终于掐住了,掐紧了,马上就能杀了这个祸害,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忍受煎熬痛苦,她就要活回从前的林三小姐,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
萧执安跑到跟前,林怀音没认出他是谁,可是她真的太开心、太激动,她甚至忙里偷闲,咧嘴冲萧执安笑,与他分享喜悦,邀请他见证——快看!平阳公主就要死了,她马上就要彻底活过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快了!真的快了!
终点近在咫尺,新生就在下一刻,命运踏踏实实掌握在自己手中,林怀音想与全世界分享她的快乐。
然而萧执安却不陪她笑,他黑着脸,抱住林怀音,一根根扣开她手指,抱起她,让她离平阳公主越来越远,离解脱越来越远,把她重新扔回卧房外嗖嗖吹冷风,地狱一样无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