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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沈从云裂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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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如玉一张脸,前刻还柔情似水,顷刻化身修罗,犀角扳指嵌入林怀音肌肤,硬生生挤压下颌,一双冰魄寒眸,凶残狠厉,让林怀音恍惚以为,回到了前世诏狱。
怎么,还想杀我一次?
林怀音眼前燃起汹汹烈火,后背也恰似万箭穿心,她仿佛再次置身诏狱囚笼,胸腔里塞满林氏九族的鲜血尸骸,怀抱必死之心,定定望住沈从云,计算用观音菩萨砸死他的可能性。
自始至终,她最想亲手报复的人,就是沈从云!
唯有沈从云的命,她无论如何,都想自己取!
哪怕一命换一命。
而且这一世,她不是孤身一人对峙。
太子殿下的人看着呢,就算会被反杀,只要临死前喊出平阳公主的阴谋,就算太子殿下不彻查,她在蟹鳌那里留了后手,父亲兄长一定会为她报仇雪恨!
砸死他,林怀音攫住沈从云,她不会坐以待毙,再做他手下亡魂,大不了同归于尽。
夜太深,黑云遮月,灯笼照不出林怀音的脸,沈从云看不清,却本能地感知到异常,他下意识加大力道,怒斥:“谁许你直视我。”
林怀音的头仰到极致,后背疼得站不住脚,全身重量压到坚硬的扳指边缘。
她痛极了,眼里泪花闪烁,观音菩萨缓缓上移。
阁楼上的玄戈看出她意图,静静吁一口气,暗中接近,准备捞人。
鱼丽不明白沈从云为何突然动手,她害怕沈从云,更担心林怀音,艰难地挪步子上前。
“姑爷?”
她怯生生一声唤,林怀音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立刻扔了观音菩萨——
“砰!”
菩萨碎成渣,瓷片像水花飞溅,反射满地碎橘光。
林怀音捧住沈从云的手,用力眨眼,挤出两行泪水,痛苦哀求:“对不起,夫君。”
沈老夫人听到动静,一猜就是菩萨遭了,三步并作两步赶来。
“怎么回事?”她经过初九沈兰言三人,飞速行到林怀音这头,还没走近就开骂——“儿媳妇你怎么回事?菩萨都抱不住,要遭天谴啊你!”
沈老夫人吭哧吭哧赶到,一地瓷片看得她心惊肉跳,忙不迭双手合十,诵“阿弥陀佛”。
诵完她还想骂林怀音,却见沈从云掐住她下巴不放,林怀音垫着脚,脚尖不稳,裙幅都离地了。
她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抬手——“啪!”
一记耳光甩到沈从云脸上,沈老夫人夺下林怀音搂进怀里。
“从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是?这是白氅妇加持过的菩萨!儿媳妇花了大价钱,少不得磕头苦行,千辛万苦求来,她是为你的儿子求菩萨,你发什么疯欺负她,得罪了菩萨,我们全家都要倒霉!”
沈从云一夜挨了两耳光,左边一下,右边一下,脸上火辣辣。
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对林怀音的恨意此刻飙到极限,不顾沈老夫人以身相护,一把将她扯出来,径直往他的离垢园拽。
贱骨头,故意砸了菩萨,拉他母亲做挡箭牌。
有这脑子,不知道暗地里做了多少事!
沈从云脑中一霎掠过近来种种不顺,林怀音鬼里鬼气,多次引他怀疑,最后都躲了过去,今晚正好,从头到脚,把她剥干净,审清楚!
他大步流星,林怀音踉踉跄跄,几乎是整个被拖行。
鱼丽再也顾不上许多,扑上去死死抱住林怀音。
她没有好舌头,说不出求情话,猛然间发现林怀音后背血迹斑斑,心知她受苦受痛,眼泪暴涌而出,闷头抱紧,硬生生拽停沈从云。
沈老夫人见状也追来。
初九吩咐暗卫带走沈兰言,快她几步,赶上前长腿一伸,碾住鱼丽脚腕。
鱼丽吃痛,但死也不放。
沈从云一意孤行,没人敢拦。
沈老夫人打完一巴掌,既心虚又后悔,讷讷张不开嘴,沈在渊远远躲在人后,想不通兄长怎么突然间,又翻了脸。
暗处的玄戈瞄到林怀音后背的血,心想必须出手,否则人恐怕就保不住了。
然而未等他行动,外面突然响起马蹄声。
伴随一声高亢嘶鸣,马蹄停到沈府大门。
霎时间,所有人都被吸引去注意力。
因为有资格在京城纵马的人,极其稀少,深夜造访,必定事关重大。
沈从云第一时间想到平阳公主,转念一想,平阳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他侧目扫了一眼林怀音,林怀音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晕过去了。
晕了,就不能审。
沈从云撒手。
林怀音的手臂啪嗒落地。
外府总管老莫着急忙慌赶来,躬身揖手:“老爷,东宫急诏,唤您接旨。”
一听是东宫,满院子人噤若寒蝉。
沈从云整理仪容,撇下众人,大踏步离去。
听他脚步走远,林怀音不敢松牙,咬破舌尖,含着满口血腥,硬撑着爬起。
隐身暗处的玄戈见她还能起,不禁深深拧眉,握紧了拳头——林三小姐,实乃铁血狠人。
林怀音坐起,鱼丽飞速解下外袍披给她,挡住血淋淋后背。
她不知道林怀音什么时候,在哪里受了伤,但是小姐没叫人知道,她就要帮忙瞒。
“夜风凉。”鱼丽拖着脚踝,一瘸一拐,搀扶林怀音起身。
主仆对视一眼,惨兮兮想抱头痛哭。
但是现在哭,一会儿就得死。
林怀音知道她必须挺住,背后的伤,既不能被发现,还要争取条件将养,否则一旦暴露,绝对死路一条。
她咽下嘴里的血,缓缓朝沈老夫人屈膝,道:“婆母在上,儿媳失手砸了观音像,冒犯菩萨,罪孽深重,愿闭门思过,罚抄《妙法莲华经》百遍,祈求菩萨宽宥。”
沈老夫人记得方才景况,心知是沈从云不对,见她楚楚可怜,忍不住问:“好端端的,你怎么招惹从云了?”
“儿媳只是不忍骨肉分离,劝夫君不要责怪兰言,是儿媳冒失,不该多嘴。”林怀音屈着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沈老夫人听她这样说,一下子不太乐意。
儿媳妇太自以为是了。
从云一怒,她都不敢插嘴,刚才她就没吱声。
送走就送走,大不了过几日接回来,有甚大不了。
沈老夫人想着,她做亲娘的都没开口,儿媳妇倒是会做好人,想出头露脸,以为她在从云心里比老娘还要紧,做什么春秋大梦?
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管不住嘴,不收拾你收拾谁?
心里这般想着,她也觉得林怀音自讨没趣,活该受罪,只不该砸了菩萨,连累了沈家和她的宝贝金孙,便冷冰冰训斥:“男人做了主的事,你瞎掺和什么?自个儿回去,好生思过!”
“是,婆母教训的是,儿媳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怀音抹干眼泪,屈膝再起身,沈老夫人已经领仆从走人,只给她留了两个提灯侍婢。
夜风起,灯笼摇晃。
俩侍婢看她们主仆狼狈不堪,便一左一右搀扶。
一个劝“夫人别哭了,仔细身子。”
一个唤“姐姐忍一忍,一会儿煮鸡蛋滚滚,很快就会没事。”
四个人歪歪扭扭,一步三晃,挪向清音阁。
玄戈尾随在旁。
他的目光,追逐着林怀音主仆,脑中将今日种种,反复闪回。
他想通了一些事,比方说:天下女子何其多,为什么殿下独独偏心沈——不,是偏心林三小姐。
又比方说:为何林三小姐身负重伤,却宁死都不肯留在楼船,非要更衣,抱上观音,去找沈从云。
当然,想不通的事情更多,比方说那一桶香汤,简直无妄之灾,玄戈抠破头都想不明白他家殿下在做什么。
至于其他的,玄戈一件一件记下,他知道,只要将这些事告诉他家殿下,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不多时,黑云退散,弦月重新挂上清音阁的天穹。
林怀音和鱼丽进入卧房,反锁房门。
清音阁的侍婢们张罗煮水,在楼下忙活。
玄戈一个闪身,从窗户翻入。
他并未直接现身吓人,而是先在暗处弄出动静。
林怀音听到响动,立马唤他:“别躲了,快帮鱼丽看看脚。”
鱼丽在相国寺见过玄戈,再见面并没有很害怕,她觉得玄戈帮小姐找到她,又给小姐弄来观音菩萨,是个非常可靠的好人。
而玄戈虽然更在意林怀音的伤势,却不得不顾忌伤在身后,不方便检查。
就萧执安和林怀音那说不清的关系,他可没胆子喊林怀音脱衣裳,只能先递去一瓶止血丸,正脸都不敢多瞧。
林怀音倾出药丸,支着下巴,一颗一颗往喉咙咽。
玄戈是萧执安的侍卫统领,按照东宫常制,最多官至正四品,官职为率。
然而因为萧执安监国多年,地位远超一般太子,玄戈便也封了将军,官拜正二品。
二品将军玄戈,此刻盘腿坐地上,捞起鱼丽左脚,褪去鞋袜,捏着她红肿的脚脖子,一寸一寸摸骨。
细瞧片刻,确认骨头没问题,玄戈放下心,瞥到刚才随意脱下的鞋袜,忽而想到男女授受不亲。
女子的足,只有夫君才能看,外人瞧了,就是失节。
他是个武夫,单身三十年,东宫又不曾有过女主,对于男女大防没什么概念,现下他碰了姑娘的足,后背涔涔冒冷汗,抬头一看,鱼丽却根本没在意他,一双眼睛盯着林怀音没眨过。
姑娘都不在乎,那他也不在乎。
玄戈松了一口气,表示很好,这姑娘忠心耿耿,心无旁骛,非常好。
正在这时,外头侍婢敲门送水。
鱼丽瘸着腿安排好,赶走侍婢,撵走玄戈,去唤林怀音。
“小姐,沐浴了。”
她轻轻一碰,林怀音的脑袋“啪”一声砸向桌面,居然早就昏过去了。
“小姐。”
鱼丽霎时哭作泪人。
玄戈听声返回,甩出一桌瓶瓶罐罐,镇定指挥鱼丽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