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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据说旅行者喜欢故地重游 ...

  •   “据说旅行者喜欢故地重游。”莱文说。
      “您说的很对。”他抬头看见太阳,“但是西尼坡的游客每天都是新的。”
      “但是西尼坡,我,太阳,和鲜花,旧的。”他说,“您呢?您从哪来?”
      “从24:00到8:00,八小时的机程,来到这儿。”
      “您来做什么呢?”
      “故地重游吧,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个实在是很老了的旅人。年轻的时候也实在是去过不少地方,从瑞士到冰岛,擦着北极的浮冰到……到哪里去了呢?哦我和……和他们,一群海洋动物行为研究队跟随一只落单的鲸鱼到了中途岛。那可真大啊,那只鲸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太残忍了,有什么乐趣可言呢,应该禁止捕鲸,还有日本,你想不到——大群大群的海豚,整片水域血红。海流拉了一条长长的红线,环伺的鲨鱼不敢窜上水面,在下盘旋游荡,……那次有一只虎鲨。鲸鱼?捕鲸的不是研究队的,冰岛人才捕鲸。然后到中国的青藏,南下到缅甸,缅甸留给我一串易裂的佛珠,喏,它裂了好多年了。非洲……我也不太喜欢那里,接下来我们渡过太平洋——我去过很多河流,恒河,泰晤士,黄河,密西西比,和不计其数的,不知名的河流。我老了,能记着的只有两个,一条是保加利亚的污水河,还有这里——西泊河。我对这条河产生过爱情,……叶落归根,血脉相连,它的灵魂收容了我。您能想象得到吗?从岸边的石滩上走,石缝里濡湿,石头粗糙,干燥,圆润,天空忽然落下来——四面八方,无边的草地,腐朽的树干,彩云崖塌了一半,所有,忽然像我逼迫,我在那,我该在那,您明白吗?”
      “先生,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但那是孤独。”
      “我习惯了孤独,我知道它不是,您应该听我说,您还要听吗?”
      “好吧,请接着讲下去,您又为什么离开了?”
      “美洲和我的父亲,您明白。我的根在这儿,却不得不在另一方面,我说地球。旅者所能到达的地方只有一个球面,在宇宙间,无限大无限大,可它,无限小,我们太小了,只生活在二维的世界里,一个点和时间,走啊,回不了头,永远永远只有现在,只有现在!和这个点,我,或者你,我们只是个重合的点,永远不知道世界的样子!”
      “您能说得详细一些吗?”
      “您明白,我现在坐在这儿,正在与您谈话,可是您刚才知道,我到了缅甸,到非洲,然后去了美洲,去和我的父亲一起,可我正在和您谈话!我在这儿,今天,美丽的,在圣基督山和加尔海峡之间的,西尼坡,我在。天哪,这儿的太阳可真亮,可真温暖,应该好好睡一会儿。”
      “您感到舒适?”
      “舒适,这个词,好吧,应该如此。”
      “没有人来,您可以睡一会儿,就在这儿,躺下,它够长,我在这儿,我能替你看守您的包。”
      “那太难为情了,不能耽误您的时间,您得等下一班车。真谢谢您。”
      “我就在这儿,等末班车,不会走。”
      “末班车,为什么?”
      “末班车错过了就回不了家了。您应该注意,下一列班车可能快来了。”
      “哦,是,我不能在这里休息,——您能讲讲为什么吗?”
      “等人,他今天可能来,也可能不来。”
      “希望他早些到。”
      “您还没讲完,您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我的父亲….后来我离开了,到其他地方去…原谅我吧,我在另外一些地方也产生了那种感情…不知道怎么办,这简直无法避免,这种感觉让我恐惧!相反的是每到一个去过的,记得的地方,我却觉得安心,所有熟悉的不费一丝力气的环境!但我是一个旅者……”
      “您最终决定放弃旅行了吗?”

      “是的,在这儿。在这之前,我不这样,我溯着来时的路线,延长现世的时间,遇到安静和轻闲,把激动和好奇心抛诸脑后,现在我来了。”
      “您不遗憾吗?”
      “不…不,绝不,记得吗?我们是个重合的点,还有它们,南极和美洲都是个点,我们只能在第二个维度获得变化,我这儿,我的心在旅途。您呢?您旅行过吗?”
      “没有,我的一生都在西尼坡和周边一些,奥斯兰小镇,弗兰格镇…对,就这些,先生,您说的实在不错,意识与时间,多么美妙,人应当这样生存。您是我的知己,遇见您真幸运。”
      “您是第一个听我说这些的人,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是,您接着讲。”
      “我回到西尼坡。神的指引,赐予我感性与直觉。从年轻时遇见西泊河,后来的惘然若失,然后我没有思考的,依靠身体的直觉,到了这儿。我原本只是路过这儿——我此时真幸运,…我该搭东路的车,看到了西尼坡——原本已经忘了的——然后就上了来这儿的车,到了这儿,遇到了你。”
      “你不是正在旅行吗?”
      “对,但我说过,之前…你忘了,我说在这儿——不久前我决定的。我和您谈话,在这儿觉得安心,我没来过西尼坡,却觉得安心……这种感觉也是第一次,…您在哪里居住?我也许能和您做邻居,这真不错。”

      “您要定居,…就在这里吧,看”,“这是我的商店,很便利,这个站点的乘客来来往往,很多人就在我们身后的房子里购买食物和水,之前是一位老人…呵!现在我也老了!一辈子看他们来,然后离开,我呢,白天在这里,晚上回到西泊河的家。晚上呢,那么多的傍晚和黑夜,又只剩我一个了。”
      “您孤独吗?”
      “我习惯了孤独,它不是,…我是说我很久以后就不孤独了。那是很久以前。”
      “可您想要陪伴。”
      “这当然,有陪伴是好事情,当人们身处喧闹之中,看…就像在那里,车来了,人们像潮水一样流出来,三三两两,陪伴,却很孤独。”
      “不,它不是。”
      “…有人独居,却还是幸福,但是陪伴能让人笑,幸福有时不能。”
      “您感到幸福吗?”
      “当然,我有事情做,有期盼要实现,白天我坐在这儿看他们,也等他,他会来的,明天,总得有一个明天他会来;晚上呢,夜风从窗子里,从河面上拂过来,西泊河从天穹倒流而过,远方有人涉水而来,铃兰和河沿互相噬咬,河水与夜空彼此胶着,种子和星辰抛下来,百灵鸟飞上去,还有雾,吸水剂也没用…可我不想搬离那儿,所以每晚都要烧炉子。”
      “先生,我也不懂您的幸福,那应该是孤独。”
      “他没来,却好像他来了,在我旁边,因为我…因为他早晚会到,我便不孤独。”
      “他和您是什么关系?抱歉——但您能讲讲吗?”
      “这可不好说,他和我见过面,是我…嗯,这是刚开始,我看见他,我是西泊河旁的种子,仿佛黑暗被破晓,天光突然大亮,让我既欣喜又恐惧,我承受不了太汹涌的情绪,索性背过身去,背过来看见…噢,那时还没有这座房子——我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了太阳,刚好挂在路那边树的树梢上,仿佛忽然照到我身上,温暖极了,在此之前我从未感到这种炽热,眩目过后我发现人潮已经消失了……于是我知道我错过了。那天格外热。他起初和我成为朋友,成为密友,后来变成了我的假想恋人——您也年轻过。我谈过恋爱,聚聚散散,那时候才是孤独。我渐渐不再期待,火焰烧完了剩一把灰烬,唉,但我仍然等他,他会来……嗯,我读书,为小学编写语言教材,为了方便买下了这座房子,出门,回家和等待,他已经可有可无,可是我的生命已经被塑造,我不期望见到他,却习惯来等他,我坐在这儿,我只能坐在这儿,我早就没有约会了。”
      “如果我是您,我会结婚。”
      “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和我一样,你不明白,你不是我。你没有见过他,没有在这里,一个公交站牌下,马路边上的长椅上坐过那么长时间,也没有见过夜晚的西泊河。”
      “听说晚上的西泊河比白天更美,是吗?”
      “何止。”
      “我应该晚上去看看。——先生,从您的话里,我作了大胆的揣测,您仍然怀有期盼是吗?”
      “让我想想,…我在这里等,因为坚信他会来,但不期望他,我只是等他,没有想见到他。您刚才说的,我们只是个重合的点,微不足道的□□,意志与时间,就是这样,这就是我要存在的原因。不知何时会遇到终结,…在期盼实现之前,人总有力量活着。老约翰逊一辈子做梦都想去中途岛,然后他在岛上自s了,我没去过中途岛,”
      “我也没有.”
      “老约翰逊小时候——他讲他小时候曾在一张地图上见到了这个地名,你说很奇怪吧,它只是一个点和一个莫须有的名字,什么也没有,约翰逊记住了它。”
      “约翰逊为什么在那里自s,简直匪夷所思,如果是我……”
      “你不是他。…约翰逊之前是我的邻居,他每天早上起床后就看一张地图,他总是莫名其妙一个人在那儿咕囔,中途岛…真好笑;后来他的儿子想要带他去——他要是去早就去了——他不愿意。”
      “我猜他死的时候患病了。”
      “他只是太老了。我现在也老了。”
      “记住你的期盼,朋友。”
      “它现在松动了。”
      “松动了?”
      “对。”
      “记着你的期盼!”
      “是,…我好像有了新的期盼。——你将成为我的伙伴。”
      “我?…那么我很荣幸。”
      新客人向他们打招呼,“嘿,老伙计!下午好!请问这家店的店主呢?”
      “在这儿,我,没错,是我,抱歉,没看到你”
      “没关系,老先生,能给我一筒曲奇吗?”
      【(OS).“先生,我要一筒曲奇。”
      “薄荷!给你,西尼坡才有的薄荷曲奇。”】
      “薄荷曲奇可以吗?西尼坡才有的。”
      【“这是天才的创意!”
      “天才的西泊河的灵感。”】
      客人说,“味道真不错,您还加了很多奶油吗,这是您做的吧?简直是天才的创意!”
      “谢谢,请稍等,我去找零。”
      “不用了——再见!车来了!”

      “我…曾经好像来过这里,”“我吃过这种曲奇。”
      “……我从奥斯兰特来!去西泊河…从奥斯兰将上车——那时候是褐色的,是曲奇颜色的车,我到了这儿,下车。那天我的父亲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我穿着黑色的礼服,从那个教堂……”
      “伊维斯那。”
      “从伊维斯那教堂出来,我上车前刚去过那里。我是来看西泊河的,那天天气可真热,我戴着眼镜,下车的时候阳光忽然从路牌上反射进了眼…”
      a.“你遮了眼睛”.
      b.“从站点走到…走向这里,”
      a.“你仰头看了一下,”
      b.“天色忽然暗了,
      a.“云把太阳遮住了。”
      b.“云散的很快。始终都很热。”
      a. “那时候已经有了这家店,我忘了。你来这里买了薄荷曲奇。”
      b.“你见到了我。”
      a.“然后我的花儿开了。”
      b.“然后?”
      a.“我错过了你。听到远处有人说‘旅行者会来重游。’”
      b“我进了这家店,对那位孤单的老人说,‘旅行者会来重游。’”
      a.“我们是个重合的点。”
      太阳拨云散雾,站牌,小屋,绵长的街区与路浸润着温暖的干燥。天空升上去,遥远的西泊河重归于地,有人涉水远去,追赶向彩石崖和树干,百灵写飞下来,种子膨胀飘到星星旁,向下吐出温柔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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