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不在执法范围内》隹羽南飞

13、第 13 章

　　沉浸在制作中的时间总是走得飞快，一眨眼就又到了午后。

　　尤斯图斯先生今日也因为公务早早地出了门。

　　勾画完最后一笔的麦娅举起手中小巧精致的韦斯特岗盘角羊——温和有神的湖蓝色羊目，健美流畅的洁白身躯，午后的阳光似是分出一缕在那对金棕色的盘角中流淌，涂料中加入的金粉就宛如神话中融化的流金。

　　“看起来还不错。”麦娅迎着阳光欣赏了一圈掌中的小羊，随后将它装入了一个透明的展示盒中。

　　然后麦娅打开了她的小保险箱。

　　说是保险箱，但其实它也是近几日开始，才有了点名副其实的样子——毕竟里面大部分都是些承载了回忆的杂物，除了尤斯图斯先生给的那两袋金币之外。

　　看见保险箱中的两袋金币，麦娅不免又回想起那日清晨被尤斯图斯先生看不过眼后翻平的衣领，还有尤斯图斯先生那生疏地亲近——那应该能被称之为亲近？

　　或许，麦娅想，她是不是也应该尝试着放下一些压力和心防，接住尤斯图斯先生递出的善意。

　　——不，她其实早已在不自觉地接受着尤斯图斯先生的帮助，只是自己还放不下那一点想要独立又想要依赖的心绪。

　　麦娅摩挲着金币的袋口片刻，还是从袋中取出了几枚金币，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

　　“零花钱。”麦娅露出狡黠的笑容，“哼，今日之后，我也是半个小富婆了。”

　　麦娅一手提着刚做好的韦斯特岗盘角羊，一手背起自己的小挎包，揭下门边黑色的斗篷，准备乘着傍晚的好天气，去街道上打听打听摆摊的事情。

　　之前的神诞日，最热闹的不过于王都中心的几条主干道。

　　不过主干道非节假日并不对摊贩开放。但麦娅也向那些商家打听过，平日里最热闹的地方，是在几家魔法学院的附近。

　　果然，无论是穿越前还是异世，学校门前永远都是小摊贩最爱的地方。

　　麦娅站在帝国魔法学院的后街上，此刻正是下午放学的时间，沉淀着历史风韵的古朴墙壁隔出了中间不算宽阔的街道，而沿着两侧的墙根就是两排挤挤挨挨的摊铺，中间约莫只剩了一人通行的距离。

　　麦娅拽紧了她的挎包，提着透明的展示盒，兴致勃勃地踏入这条逐渐开始热闹起来的学院后街。

　　深入其中，麦娅只觉得双眼有些不太够用。

　　两边的摊主与她想象的不完全相同，除了那些其他大街上常见的商贩，还能看见许多穿着学院制服的摊主，虽然这些摊主也象征性地披了一件斗篷略作遮挡，但还是能看出他们魔法学院学生的身份。

　　而比起普通的商贩，这些学院学生摊位上的商品，更有一种十分随性的魅力。

　　麦娅蹲在一家写着“魔法动物研究社废弃物出售”的小摊前。

　　暗色的摊布上只堆着一大捧灰绿色的植物茎枝。高高隆起的茎枝，将端坐在后方的摊主的脸都挡住了大半。

　　“苦桠嫩枝，1金币打包出售。”

　　摊主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尤利娅坐在摊位后，百无聊赖地盯着摊布下漏出的砖石缝隙，一只蚂蚁正在其中灵活地乱窜。

　　身为帝国魔法学院的学生，她入校以来最大的败笔就是加入了魔法动物研究社，而今日的倒霉则在于输掉了社内的猜拳，以至于她不得不来这条后街看管今天的摊铺。

　　尤利娅并不是王都本地人，她的家乡是帝国中心区下辖的一座小镇。作为中心区的小镇，虽然同享中心区的优惠政策，但又因为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镇，加上某些心照不宣的原因，最终落到小镇和镇民头上的好处，其实也只和中心区外的其他小镇差不了多少。

　　而她，尤利娅，生长在这样一个贫瘠的小镇，又身处四面不沾，其实就是什么特产也没有的中心区，自小最羡慕的就是其他区的各种特色魔法动物。在进入帝国魔法学院之前，每一季中心区报上的趣味动物一栏，都被她翻了不知多少遍。

　　现在想想，她也许就不该翻开趣味动物，不，或者说，但凡她每次多翻几页，看过几篇魔法动物研究相关的报告，她也不会认为魔法动物都是小可爱，然后一入学就兴冲冲地加进了门可罗雀的魔法动物研究社。

　　“倾听与治愈”——这是她入学时魔法动物研究社招新时拉开的标语。

　　确实。

　　每天都在和各种各样相·当·有力量的魔法动物搏斗，的确是一件需要倾听和治愈的事情。

　　她之前怎么会认为，同时拥有着魔力和耐糙身躯的魔法动物，都是可以让人随意贴贴的小可爱呢？

　　尤利娅面无表情地拨楞了一下面前的苦桠嫩枝。

　　苦桠是席勒刚风鸟的食物，但席勒刚风鸟十分挑剔，只吃最嫩的苦桠嫩枝。而她面前这一堆，就是社团里那只暴躁的风鸟因为嫌弃而撇下的残留。

　　明明还很鲜嫩到能掐出水来，尤利娅捏着横岔出的枝端，撇了撇嘴角。新鲜的苦桠嫩枝要16金币才能买到一推车，所幸被那只风鸟嫌弃的这些还能作为药剂师的材料卖上一点价钱。

　　“昂贵的魔法动物就是社团的大爷”，尤利娅又想起社长说这句话时那角度精致的假笑。

　　“苦桠嫩枝，这是席勒刚风鸟的食物吗？”

　　正当尤利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道声音不大却很清亮的问句钻进了她的耳廓。

　　尤利娅提起一点兴趣抬起头来。

　　虽然摊位上挂着“魔法动物研究社”的牌子，但很少有客人询问出售的商品与魔法动物的联系。毕竟与魔法动物相关的细节十分繁琐，不是专修这方面的人，能记住的内容很少，更多的客人只关心出售的物品本身。

　　迎着檐角落下的阳光，尤利娅的视线逐渐上抬，紧接着视线就被某个折射着阳光的盒子晃了一瞬，待她眯缝着眼睛看清楚后，眼睛却有些抬不动了。

　　平平无奇的透明盒子里是一只手掌大的韦斯特岗盘角羊，和社团后山里的那种力大如牛，一头能顶十个她的本体相似又相差甚远——它看起来是那么的小巧温顺而美丽，就像她曾经幻想中的那样。

　　“您好？”原本只是被摊位的名字吸引，并且想顺口问一句的麦娅，不仅没有等到她想要的回答，反倒是被摊主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给钉在了原地。

　　“噢，抱歉，您好。”尤利娅猛然回过神来，“您问什么来着？”

　　“等等，噢，是的。”尤利娅抬头，兜帽下金色的发丝冒出了一缕，“这曾经是席勒刚风鸟的食物。虽然这些苦桠嫩枝作为食物存在过一段时间，但它们的品相还是很好，完全能够胜任相当优秀的药剂材料。”

　　“打包只需1金币，如有需要，也可以帮您打包到药剂实验室......”尤利娅在看清了麦娅后，声音顿了顿，“嗯......但并不适合人类食用。”尤其是看起来正在青春期的未成年。

　　麦娅并不知道她的身高帮她在面前这位店主的心目中牢牢把握住了未成年的定位。

　　听见店主的调侃，麦娅笑了一下：“冒昧打扰了，因为我十分喜欢魔法动物，又是第一次见到和魔法动物相关的摊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尤利娅眼神中露出一抹了然，随后又转变成一种看破人生、历经风浪的沧桑。

　　“又是一个被魔法动物无害外表欺骗的无知少年。”尤利娅轻声地嘟囔。

　　但眼见面前的客人准备起身离开，尤利娅的目光再次划过麦娅手上拎着的韦斯特岗盘角羊，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呃，稍等。”尤利娅躁动的手无知觉地抓住了面前的苦桠嫩枝，“我是说，您好，能问问您手中的韦斯特岗盘角羊的雕塑是在哪里买的吗？”它可实在是太打动她的心了，简直就像是顶着羊角从她的心里蹦出来的那般符合她的心意！

　　尤利娅自觉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听见摊主的话，麦娅的眼神一亮。

　　“这是我自己制作的泥塑，是一种魔法粘土制品。”麦娅的眼神清亮，“这次过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喜欢，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在这条街上摆个摊位。”

　　麦娅的话音未落，尤利娅的眼里就已冒出了绿光。

　　“我想，喜欢的人应该会很多的。”尤利娅咽了咽口水，“能问问您手上这只泥塑的价格是多少吗？”

　　尤利娅的一只手已经不自觉地伸进了自己的钱袋里，磋磨着仅剩的两个金镚儿。她正在回想路过的那些雕塑店里摆的价牌，但因为之前从未留意过这类艺术品，一时间也记不起具体的价格，只记起一个“不便宜”的整体印象。

　　魔法速干系列的材料，加上至少一日的工作量，麦娅也并不打算卖得太便宜，但比起王都那些动辄数百金币的中大型雕塑，这个定价应该也算得上是符合“体型”。

　　“1金币。”

　　尤利娅磋磨钱袋的手停顿了一瞬，两个金蹦儿发出一声清脆的弹响。

　　“噢，那真是太便宜......呃，不，我是说太好了，呃，好像也不对。”尤利娅尴尬地抠住身前的苦桠嫩枝，再一次为自己笨拙的交流方式感到痛苦，“我是说，您愿意将这个韦斯特岗盘角羊的泥塑卖给我吗？”

　　“当然。”麦娅没预料到这只泥塑能出手得这么快，她打开展示盒的盖子，示意面前的摊主可以拿出来看看，“您可以仔细检查一遍，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哦。”

　　尤利娅一边小心翼翼地欣赏着巴掌大的泥塑，一边在心里直呼完美，就在她掌心站立着韦斯特岗盘角羊，小巧、优雅，一双湖蓝色的双目就像温柔的沙海湖泊，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羊！至于学院后山上的本体，算了，那种怪力又好斗的生物早就从她的梦中搬家了。

　　将一枚金币递给麦娅的时候，尤利娅的心里总有点微妙的不得劲。虽然一枚金币对于月底的她来说也是要掰着花的程度，但也许是她太喜欢这只泥塑了，又考虑到王都那些雕塑品的“昂贵”印象，总有一种自己占了大便宜的错觉。

　　尤利娅伸手在身后的背包里摸摸，拿出一小袋酒心巧克力塞进了麦娅的手中。

　　“这是我们社团自制的酒心巧克力，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尤利娅挡住麦娅推拒的手，“是学院社活上大获好评的零食，我以帝国魔法学院魔法动物研究社的名声担保，绝对好吃！”

　　“好的，那谢谢你。”迎着面前摊主真诚推荐的眼神，麦娅收下了这袋酒心巧克力。

　　“噢对了，您说要来这里摆摊？”尤利娅沉思，“但是这里并不支持未成年人单独摆摊，噢，抱歉，冒昧的问一句，您应该还没成年吧？”

　　面前的摊主抬起头后露出了自己年轻的面庞，金发蓝眸看起来十分美丽，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直率。

　　麦娅木着脸露出假笑：“是的。”

　　摆摊的想法是折戟了，但学院后街的摊位还是可以逛一逛。

　　麦娅一边围观着两侧摊位上那些新奇的商品，一边从挎包中拿出方才那位摊主友情赠送的酒心巧克力。

　　轻轻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