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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叫萧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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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海静寂的很。
一身黑衣的青年赤脚踏进冰凉的海水,缓缓点上一支烟。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他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着实像是要消失那般。
海面上风平浪静,在月光的照耀下,似是流淌着一汪星河。
青年呼出一口浊气,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云层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只一眼,就一眼,似是激怒了海神。
浪花变得凶猛起来,呼哮着,叫嚣着,要把青年吞没。
海风狠狠剜过他的脸,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影。
青年的目光涣散,低头又叼起了香烟——没用了,烟草已尽数被雾气打湿。
海浪袭卷至眼前,青年依旧无动于衷。
将被海水溺死的前一刻,青年脑海里闪过的唯一念头竟然是——可惜了一支好烟。
正如多数小说中所说的那样,青年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马灯。
他小时候,家境殷实,头脑又聪慧,父母十分爱他。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从小就被冠以天才之名的他,活得很累,却很满足。
等他长大些时,家道中落,父亲落下病,全靠母亲一个人打理生活。
到成人礼那天,本应是十分欢喜的,却被席间几个不速之客打搅了。
18岁的他被父亲护在身后,亲眼看着那些暴徒用流泄的子弹将父亲的脖颈穿透。
所溅出的温热血迹顺着他的鼻梁滑进了嘴里。
宾客早已作鸟兽四处逃窜。
一时间,尖叫声竟压过了枪声。
父亲的身体就在他面前不断抽搐,汩汩血水染红了大地。
他抱着父亲逐渐冰冷的身体,手里攥着父亲到死也要坚持交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
母亲在父亲走的一年后,也无疾而终。
那群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暴徒并没有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他恨。
19岁,他白手起家。
7年,他花了整整7年时间,打造了独属于他的商业帝国。
27岁,医生告诉他活不长了。
人生之大起大落莫过于此。于天堂到地狱,也只花了短短5秒。
28岁,他立了遗嘱,选择跳海而亡。
面前这片海,葬了父亲,葬了母亲,现在,还要葬了他。
青年掏出父亲给他的生日礼物——一颗胶囊,直接咽了下去。
毒药也好,解药也罢,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还是让他带着该有的敬畏之心,去直面死亡吧。
青年慢慢走过沙滩,海水打湿了他的衣裳,眼前的海浪越来越大,直到可以整个吞没他。
青年突然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上一秒还是宁静的海面,下一秒就浪起滔天。他自许没作过什么大罪大恶之事,或许连小罪小恶都不曾有过。
可命运实在造化弄人。
他本不信命,可这一次,看着退无可退的死亡之海,他突然信了。
这是天意,天要亡他,甚至连“跳”都给他舍去了。
青年叫萧遥,可这一辈子,从未逍遥过。
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萧遥想,希望能换个名字,重新来过。
他的脸上露出解脱般的笑意。
萧遥张开了双臂,仿佛等待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感觉过去了很久,真的很久很久,似乎已经到了天堂。
但是天堂,真的有那么吵吗?
萧遥感觉脑子漏风,里面苍蝇乱飞,他抬手摸了摸,指尖粘稠的,竟全是鲜血。
没有被海浪撞得粉身碎骨吗?不对…这里是哪里?
头脑突然传来迟来的疼痛,让萧遥瞬间意识全无,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什么表情?
他没看清。
压抑的空气送入胸腔中。
怎么还能呼吸?
萧遥满怀不解的想着。
眼皮突然被掀开。一束强光照了进来。
萧遥的意识才刚回笼,本就听不见,现在到好,也看不见了。
那束强光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匆匆收了回去。萧遥吃力的眨了眨眼睛,感受着身体。
嗯,四肢健全,五感…除了眼睛,都渐渐恢复知觉了。
萧遥听见“神”“印记”的字眼,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他摸着床沿,伸出了手胡乱抓了抓。
他抓到了一只带着手套的手,薄薄的一层手套遮掩不住粗糙的皮肤,带着滚烫的温度。
满满的消毒水气味。
刺鼻,又令人心慌意乱。
医院,这里是医院吗?
他没死成,他还活着。
萧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麻木地,不自知间被医生束上了绫带。
这是什么?他是谁?
要带我去哪里?我在哪?为什么还没死?
我为什么要用“还”?为什么想死?
我是谁?
萧遥的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室外的阳光终于在这一刻照耀过来,烫人的温度灼进他心里,皮肤火烧般疼痛,是他身体迟来的告慰。
体表温度110℃,实在不是一个健康的温度。
耳旁传来一声惨叫,没有人再牵着他的手。
萧遥站在原地,感受着五感的强化,他闭着眼睛,居然能感受到一切事物的轮廓。
不过数息,皮肤已经能适应本不正常的温度。
他是个什么东西?
脚踝传来一阵细微的抓力,萧遥低头,那个碎裂的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的医生,身上脸上的裂口中,血液都已经干涸,他清楚地“看”到,这位之前还领导着他的“医生”,体内的心脏已经开始融化。皮肤开始脱落,露出干瘪的肌肉组织。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小九…为什么…不保护我…”萧遥弯身刚想触碰他,听到近乎呢喃的,难以置信似的话语,顿了顿,等再一碰,却只捞到一捧灰。
萧遥想抓住,却什么也没抓住。
风一吹,就什么也都散了。
这人一死,萧遥脑中“啪”的一声,就像有什么断了,随后,思想,便随之而来。
这人叫他萧咎,是吧?萧遥想。是他的名字吗?
“我叫…萧咎?”
“萧咎…萧咎…”
“我叫萧咎。”
萧遥念着自己的新名字,一次比一次确信,一次比一次郑重。
他有多讨厌属于萧遥的过去,就有多喜欢萧咎的未来。
浅意识里萧咎知道自己并不叫萧咎。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要摒弃过去,走到未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