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遇见》浮屿栖

51、人际

　　九月末。

　　在怀安，清屿的银杏树是最有名的。

　　人人都说怀安是一座大城，而清屿就是这座城的子城。人行道的侧边分出一条小道，沿着小道走下去，小道的尽头就是一片草地，而草地的小坡上有一棵银杏树。

　　清屿的学子说这棵银杏活了百年，最有地位的历史系教授给它取名为“韵”，取自李清照的“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桔可为奴。”

　　夏天一过，杏叶渐黄。这儿也就成了许多情侣往来之地，许多人来这里打卡看这颗银杏树。

　　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银杏树在怀安处处可见，这一棵除了年纪大点，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程免也是这么想的，可谭筱然就不一样，哪有热闹她就往哪凑。

　　“快点儿。可别让那些狗情侣些抢了咱们的位置。”谭筱然左手拿着相机，右手拉着程免飞奔。

　　“慢点儿。”程免半边肩背着书包，跑起来的时候，书包时不时会溜下来。

　　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草地上，谭筱然就已经躺在树前的草地上，姿势摆成一个大字。

　　“你是不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久。”

　　程免也是第一次近看这棵树，仿佛回到了银杏巷。

　　一般这个时候，八中旁边的银杏巷，路边早也铺满了金灿灿的杏叶，阳光一照，便是最惬意的景色。

　　“今天人怎么这么少？”谭筱然突然坐起来，打量四周。

　　“国庆放假嘛。”程免把包放在草地上，揽着裙尾坐在谭筱然旁边。

　　“你要回桉苏吗？”谭筱然把相机调焦，然后镜头一转就对着程免。

　　“嗯。”程免连忙把身子往后倾，双手撑在背后，退出谭筱然的镜头，“毕竟是小长假嘛。”

　　“行吧。”谭筱然还是有些遗憾，没有按下快门键，她把相机递给程免，“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你可还真是信任我。”程免还是打算尝试一下。

　　谭筱然不愧是模特，拍照摆姿势的时候，没一个是重样的。而且拍出来全是美图。

　　“你也拍一个吧。”谭筱然提议。

　　“不用了。”像这种事情，程免还是习惯于拒绝。

　　“快点的。你就坐在树下就行，我来拍。”谭筱然拉着她的手腕往树下走，“我得让你看看我的拍照技术。”

　　程免没办法，只得按她说的做。

　　一眨眼的功夫，谭筱然就已经拍完了。她只拍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也是按着她意想里拍的。

　　浅蓝色的天空，一际纯白色的云，银杏树下满地的银杏，还有一位白色连衣裙的少女。

　　她看起来似在思索着什么，她的心绪逐渐飘向远方，试着在那里寻求答案。

　　这才是谭筱然第一次遇到的程免。

　　她的心里永远有一座岛，没有人来，也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模样。

　　“走吧。今晚得狂欢一下。”谭筱然收拾相机，今晚的安排也已经有了计划。

　　出校门，程免看见了一个人。

　　女人还是一头灰黑色头发，手里点着支烟。

　　陈静娴没有主动向程免搭话，而是眼神轻蔑地看着她。

　　和当初在八中门口一模一样。

　　但程免不得不承认，她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有精气神了。

　　陈静娴上身穿着宽松体恤，下面搭配的休闲裤。看起来是完完全全的休闲风，和以前的穿搭风格也完全不一样。

　　程免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很惊讶吗？”陈静娴率先开口。

　　听到女人说话，谭筱然也停下脚步看向她。

　　程免不想回答，她甚至想无视她直接离开。

　　但是她的脚步还是停下来了。

　　于是就形成了这样的场面。

　　陈静娴站在程免旁边，谭筱然站在程免后面，两个人同时盯着陈静娴看。

　　“吃饭了吗？”陈静娴注意到了谭筱然的存在，她终究不想让自己处于一个难堪的地步。

　　“程免。那我就先走了。”

　　谭筱然不认识她，自然得识趣地先走。

　　程免还是没说话。

　　她和陈静娴就这样僵持着。

　　“怎么不说话？”陈静娴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很温柔。

　　“没什么要说的。”程免手指扣着书包带子，那双杏眼就一直盯着陈静娴看。

　　“不想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陈静娴面对程免只是微微一笑，来缓解她的冷漠。

　　程免真的想离开，可是那双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我听川说的。你回来了。”陈静娴又说。

　　陆川。原来是他说的。

　　“走吧。吃饭。”陈静娴扔掉手中的烟，脚上的人字拖就在烟蒂上摩擦。

　　“有事吗。”程免说出口的是陈述句。她不想知道答案，而她更像是在质问陈静娴。

　　这次换陈静娴不知所措。其实在她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怎么说，没想到现在她还是说不出口。

　　陈静娴捏紧衣服的一角，泪水已经在眼眶里翻涌，“你想去看看他吗？”

　　“我为什么会想去看他？”程免反问。

　　陈静娴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因为那是她父亲。

　　“是他让你来的？”程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口的。

　　陈静娴摇摇头，犹豫地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钥匙给程免，“房间里的东西，你爸不让动。”

　　程免本能地伸手拿过钥匙。

　　等她缓过神来，陈静娴已经转身离开。她紧握那把钥匙，却不知道接下来她该干嘛。

　　程免闷着头一直走，顺着某条路一直走下去。等走到路边全是银杏落叶的时候，她才恍惚发现走到了八中。

　　话说她回到怀安这么久了，八中她倒是第一次回来。

　　她呆滞地站远处，旁边的红绿灯已经变化了好几次。

　　“程免？”

　　“齐臻？”

　　程免没想到自己能在这儿遇见他，而且他身边还有个小男孩。

　　“这我弟。”齐臻的手覆在齐至的头上揉了揉，“给人打招呼。”

　　“姐姐好。”小男孩看起来十分乖巧。

　　“真乖。”她蹲下来笑盈盈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齐至。”小男孩仰起头得意地说。

　　说实话，程免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搭话。

　　对于程免。遇见曾经的熟人，是人际交流中最复杂的一种。

　　还好齐臻抛出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些日子了。”

　　两人就是一问一答。

　　“读大学？”

　　“嗯。”

　　齐臻想了半天，又问出一个问题。

　　“大一？”

　　“对。”

　　小家伙接下来吵着闹着要去宠物店。

　　“一起吗？”齐臻被齐至拉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程免本来是打算回景和府的，齐至立马就跑过来拉着程免一起去。

　　她来不及推脱。

　　后来她才发现，宠物店的方向好像和景和府的方向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银杏巷这边开了家宠物店。

　　程免和齐至跟在齐臻后边，齐臻的电话响了好几次，第一次的时候他看来眼来电人，又置之不理。后面几次几乎看都没看，直接挂掉。

　　齐至拉着程免直接往店里走，小家伙一进店就喜欢上了一只小拉布拉多。

　　齐臻在外边接电话。

　　小拉布拉多一开始还有些怕人，看见齐至的时候，它慢慢地往后退。小家伙好奇地伸手去摸它，可能它感受到齐至没有恶意，变得更活泼一点了。

　　这时候齐臻打完电话进来，齐臻跑去给老板签了个预定单。

　　他走到程免边上，不知道如何开口。

　　“程免。”

　　“嗯？”

　　“你能帮我带着一下齐至吗？”他极其不好意思地说，“我那边有点事儿。”

　　“给其他人我也不放心。”齐臻说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小孩。

　　“可以的。”程免不知道怎么拒绝，干脆就答应下来。

　　清吧。

　　“臻。”肖苒抱着手，眼睛早也哭红。

　　吧台处还站在个不速之客。

　　齐臻看见还有个人站在二楼的楼梯上，他不禁盯着她，用眼神问她。

　　“你怎么在这儿？”

　　谭筱然看了眼陆川又看齐臻。

　　告诉他，“谁又知道？”

　　齐臻瞟了眼肖苒，若无其事地拉开吧台处的高脚凳坐上去。

　　“臻哥。”肖苒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走到齐臻身后。

　　“怎么解决？”齐臻问。

　　陆川手里摇着瓶酒，离他不远处还站着个女人。

　　那女人还带着帽子。

　　“要个公道。”

　　其实这个公道要不要都无所谓，陆川身边不缺女人，蒋悦的脸花了，陆川自然不会再要她。

　　说白了还是蒋悦自己作出来的，肖苒这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分寸。

　　“真是稀奇。”齐臻讽刺道。“是打算以牙还牙吗？”

　　陆川摇摇头，将酒递在嘴巴又放下来，“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这人你不是教训过了吗？”齐臻手里拿着火柴，却怎么也擦不燃。

　　“怎么跑的你不知道？”

　　陆川手腕用力转了转，酒杯里的气一直往外冒。

　　“我还真不知道。”齐臻其实也没怎么想护下肖苒，做错了事就该尝尝苦头。

　　“怎么解决？你说。”陆川转过头看向蒋悦。

　　“我要她跪下……”

　　“要搞出去搞。”齐臻打断她。

　　肖苒有种从高楼扔下来的感觉，两脚发软，她右手扶着吧台，左手摇了摇齐臻。

　　蒋悦也是没有想到的。

　　“走。”陆川破天荒起身，拿着酒杯的手一松。

　　酒杯落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酒不错。可惜了。”

　　这句话很简单，陆川不过是看在齐臻面子上，不打算追究下去。

　　接下来整个酒吧鸦雀无声。

　　肖苒盯着地上的玻璃发神，她再也撑不住了。

　　“为什么？”肖苒死死抓着他的肩，不停地摇晃他，想要知道答案。

　　“肖苒，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

　　吧台上已经散落有好多根废弃的火柴，都是他没点燃扔掉的。

　　“对你我也算仁至义尽了。”他语气软了点。

　　“那你当初呢？为什么要让我当你女朋友？”肖苒不减锐气，语气还是特别的冲。

　　“我说过。”齐臻用力甩开她的手，把火柴扔进烟灰缸，“我能把你捡起来，就能再把你扔回去。”

　　“不。你不可以。我不会任你摆布。”肖苒发了疯一般吼道。

　　齐臻脾气一点就燃，他一手将烟灰缸扔出去，砸在桌子上。

　　肖苒被吓了一跳。

　　谭筱然倒是在二楼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年老子帮你收了多少烂摊子？！”齐臻握着拳头，使劲砸在吧台桌上。他冷静下来，又好声好气地说，“到底是谁任谁摆布？”

　　“靠着我的名声办事儿，一定事半功倍吧。”齐臻无奈道。

　　谭筱然这时候看齐臻气消了一半，缓缓走下楼。她走到齐臻身边，有些犹豫地抓住他的手。

　　“她到底是谁？”

　　肖苒被说中，连忙转移话题。

　　谭筱然刚想开口骂她，但她更想看看齐臻要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