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和702》angelo

9、小小出世记（上）

　　何小笛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为了谨慎起见，明天她就要住到医院去待产了。
　　虽然她已三十二岁“高龄”、生的还是头胎，不过医生检查下来的结果是她的身体状况很好、孩子的胎位也很正，所以建议她顺产。她本人也想要顺产，说这样对孩子的身体好、而且对她将来身材的恢复也很，于是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方致远对此则有点不放心，希望她能剖腹产。虽没吃过猪肉，但他见过猪跑……以前在电视里见到产妇高举双腿躺在产床上的场面，他都是当成恐怖或者惊悚片、一见到就调转视线了。不过生孩子的事他实在没什么发言权……就算发言了，也肯定会被何小笛和所有人忽略的。
　　他的妈妈Katrina在百忙之中从英国抽身赶到了上海，昨天到的。可见她对自己即将出世的长孙或者长孙女的重视程度。(泪ing……T_T)

　　出发的前一天，吴阿姨和何小笛两个已经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打包了。
　　方致远也给自己收拾了一个揣着牙刷、换洗衣服和其它用品的小包包，而他在147打球专用的那台特制窄型电动轮椅也已被取回来、装在车上了……这些都是因为明天他也要随眷入院。
　　嗯嗯，虽然他害怕、紧张、不安、甚至恐惧，但是他会克服的！因为他要一直、一直陪在小笛身边，在她生产时牢牢握着她的手为她加油鼓劲，和她一起迎接孩子的出世，然后再在她汗淋淋的额上印下安慰和喜悦的一吻！

　　何小笛要入住的医院就是以前方致远常去“光顾”的那一家。
　　那家医院是致新的一个朋友介绍的。据说那个朋友的叔叔婶婶都在医院高层任职、还是医院的股东。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有了这层关系后，方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这家医院就医，也的确承蒙人家的照顾、方便了许多。当初方致远因为大毛小病、频繁进出这家医院时，院方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体条件还特意为他改造了一间VIP病房、加装了很多便于他起居的设施在里头，比如病床上方供他起身的吊环等。
　　前些日子，方致远还听致新提过打算介绍苏承到那家医院去就职。他说苏承为了拿起那把小小的手术刀、花了半辈子的时间呕心沥血地学习，好不容易就要在心外科这个炙手可热、前途大好的行当里崭露头角了，却因突生的变故而止步不前，这样实在太可惜了。所以等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会试着劝劝苏承重操旧业。
　　方致远对苏承的过去知道得并不多、也没费心问……这些事只要致新知道就够了呀！而当他听致新说起这些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是他语气中的那层淡淡的哀愁。他知道，致新肯定是想起自己早年因为失明而不得不放弃学业的事了。

　　临行前的晚上，何小笛像没事人一样、早早地上床，撅着肥肥的屁股、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容易疲倦、老是睡不醒的样子，可是睡眠质量却并不高。一晚上她要起来上好多次厕所，而且再也不能用她最喜欢的四仰八叉的姿势睡觉，再加上她肚子里的方小小又是个迷你型夜猫子……唉，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常常在大半夜里地翻个身、踢一记腿的，几乎每次都能把他妈妈给折腾醒、连带的把他也给吵醒了。
　　看着老婆睡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和肉嘟嘟的脖子……咳咳，她后颈上那块肉是真的渐长啊！方致远忍不住嘟起了嘴，很想摸着她的肚子再教育方小小一次，要他出生的时候别太折腾他妈妈、要他出生后乖乖的、做个好宝宝……可是他够不着。除非小笛翻过来、面对着他睡，否则他无法悄无声息、不惊醒她地进行这次老子和孩子之间的对话。

　　方小小是男是女，他们还不知道。虽然朝中有人、早在几个月前就能告诉他们孩子的性别，可是小笛不让人家说。怀孕前她吵着闹着地要儿子，可等到真的怀上了，她却又改了主意，说要是能先生一个女儿、再生一个儿子才更美，因为一女一子是为“好”！
　　方致远其实也希望小笛能生个女儿出来，一方面是因为相较之下、他更喜欢女孩儿，另一方面是……嘿嘿，如果是个女儿的话就不会有人来跟他抢他的小笛子了。嗯嗯，这个问题得保密、千万不能让小笛或者任何人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致远瞪着天花板还是了无睡意。这会儿，他的心里除了紧张不安之外、还多了一种因为看到解脱的希望、反而更觉迫切和不耐的焦躁。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平静下来、早点入睡，明天早上九点他们就要到医院呢！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脑子里还是纷纷杂杂、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越想睡、却越睡不着。
　　他想起了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的何小笛的样子，虽记不得她那时的具体样貌了、却清楚地记得她的穿着。那天，她上身穿的是一件宽宽大大、盖住了屁股的橘色短袖POLO衫，有点褪色了，胸口好像还别着一枚校徽或者别的什么，背上印着“19”字样……后来他知道那是何小笛在高中排球队里的队服，19正是她的号码。下面穿的是一条同样有点肥大的迷彩色多袋中裤、像是男孩的款式……唉，其实那时候的何小笛真的是个假小子呢！裤腿下面露出了她那两条修长、匀称、麦色肌肤的小腿，很健康、很有力的样子。他常常想，会不会是她漂亮的腿在第一时间就吸引住了他呢？
　　紧跟着，他又想起在147邂逅她时的样子……很高、很瘦，但是却给人健康结实的感觉。明明是一个人打球、自娱自乐来着，却故意把圆圆的屁股撅得半天高、引得酒吧里的那些男人——不管有没有女伴的——的目光都一个劲儿地往那个方向溜，把他给气得当场就没理智了……否则他是决不会从先前呆着的那个角落里出来的！
　　然后，他又想起那天晚上打完球之后、她去而复返时的样子……看到他躺在地上抽搐的时候，她吓得脸上的血色顿失、连嘴唇都变白了，而且明明是两眼泪汪汪的、面孔却板得跟个母夜叉似的朝他哇哇直吼。呵呵，真奇怪啊！怎么有人可以把脆弱和坚强这两种背道而驰的气质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呢？
　　再然后，他想起的是他们在三亚度小蜜月时的一个场景……何小笛大大咧咧地半坐半躺在餐厅的椅子上，晃悠着脚丫、对着头顶的摇曳的椰树大唱情歌时的样子。这么想着，他的耳边已回荡起那首歌来：“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渐渐的，他在缭绕在脑海中的歌声里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方致远被远远传来的、何小笛的一声断喝给叫醒了。稀里糊涂之间，他以为是天亮、要去医院了，连忙拽着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环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却发现天都没亮、床头柜上的电子脑中也显示只有三点十一分。“嗯，小笛？”他懵懵懂懂地朝门缝里泄出一道黄光的浴室探头。
　　“致远……快叫、苏承过来！”何小笛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异，像是急得火烧火燎、却又不得不压着嗓子、不能大声的样子。
　　“啊？！”方致远的睡意消失得全无踪迹，脑子里猛地闯进一个念头、像是轰隆隆开过的一列火车，把他吓得打了个大大的激灵，呛着嗓子嚷：“小笛，你怎么了？”边问边撑着床铺往外移、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万万不能摔……小笛现在肯定没有时间让他摔！
　　“我的羊水破了，”何小笛的声音很低、七上八下的，让人听了竟然有股烧焦的味儿。“快叫苏承来！”她的脑子乱得很，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苏承。
　　方致远勉强听清了她的话，撑在身后的手臂突地一软、差点又栽回到床上去。“我马上打电话叫他，你别急，小笛！”说着，他奋力拖着自己的身子往小笛睡的那一侧挪了几下，扭身扑向床头柜，上臂狠狠地装在柜角上、却也不觉得疼，哆哆嗦嗦地伸手拽着电话线将座机拉了过来。按键的时候，他的手指像是才从速冻箱里拿出来一样、木得很，要不是时间紧迫、他真想狠狠抽自己的手几下。

　　苏承和方致新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有关手机的习惯，而702里又没有装座机……致新嫌吵。
　　方致远先是打电话叫醒了吴阿姨、要她帮忙去叫苏承和方致新过来，然后又打了120急救电话。虽然还不知道小笛的状况如何，但是羊水破了肯定是很要紧很要紧的事。
　　电话挂断后，他又一鼓作气地挪到床的另一边、够到停在床边的轮椅并且安全地移了上去……只是撑着轮椅扶手的时候，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两条手臂抖得厉害。他顾不得把脚一边一个地放到踏板上、就这么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边就驱动了轮椅朝浴室飞奔。

　　“小笛、小笛！”他几乎是一头撞开了浴室门，就看到何小笛脸色刷白地坐在马桶上、整个人抖个不停，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更叫人心惊的是她身下隐隐传出的、像是水龙头在小股放水的声音。
　　“呜，致远……”何小笛眼巴巴地望着他，终于哭了出来、却依旧不敢大声，连用力喘气都不敢。呜呜咽咽地嘟囔：“我就是起来……呜呜……上个厕所……呜……”
　　“不怕，不怕！”方致远扑过去，手臂张开着、但又不敢抱她，生怕一抱就把孩子从她身体里挤出来了，只能离了点距离抓着她的手握住道：“吴阿姨去叫苏承了，救护车也马上就到了。不怕、不怕，乖小笛。”
　　何小笛委屈、心慌、害怕，她想大声哭、想要方致远紧紧搂着她、也想站起来至少把内裤拉上……可是她都不敢，只是死死地抠着方致远的手臂、嗷嗷地对着他哭。
　　方致远很谨慎地靠近了些，极小心地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颤个不停的肩膀、让她稍稍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后夫妻两个就像寒风中的两片树叶一样、一起呜呜哭着哆嗦开了。

　　房间门“砰、咣当”的两声巨响之后，苏承的吼声已经传了进来：“不要用力，小笛！”紧跟着又是“咣”的一声，半开的浴室门被他一脚踹开、人已冲进了浴室。
　　“呜……苏承……”何小笛满脸是泪、可怜巴巴地望着苏承。此刻在她眼里只穿着一身睡觉时的短打的苏承简直就跟救世主一样的高大和熠熠生辉。
　　“别哭，节省点力气！”苏承压根没功夫理她的情绪问题，大步上前、连人带轮椅地把方致远拽到了一边，麻利地扶着何小笛的双肩、将她的身体转了个向，又拉直了她的两条腿搁在方致远的腿上，随后让她的上半身斜靠在自己身上，命令道：“尽量放松，小笛。双腿伸直、紧紧地交叉起来，这样可以延缓孩子出来的速度！”他本想把何小笛抱起来放到外面的床上的，可是看看鼻子下面那个山丘一样隆起的圆圆的肚子，他放弃了……现在的何小笛少说都有一百六十斤吧？
　　方致远连眼泪也来不及擦，照着苏承的口令将何小笛肿胀的双腿拉直、交叉起来，牢牢地按住，急急地问：“我刚才叫了救护车，来得及吗？”
　　何小笛一听这话，“哇”了一声想要嚎哭、可马上又咬住了嘴唇、把哭声捂在了嘴里，在方致远的帮助下死死地绞着双腿，立刻就感觉到汩汩往外淌的羊水似乎被暂时止住了。
　　苏承的心里其实也没什么谱（爷学的不是妇产科好不好？！），暗暗皱了下眉，脸上则扯起一抹故作轻松的笑容来、揶揄的口吻道：“你们家方小小可真是个急性子，这一天儿的功夫都等不得了、急着要出来呢！八成是个儿子！”
　　这时吴阿姨引着方致新急匆匆地跟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也吓了一跳、手臂也抖了一下。
　　方致新感觉到了她的惊慌，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苏承就叫他了。
　　“致新，快过来帮忙！要赶快让她躺平才行。”苏承腾出一只手朝方致新用力招了一下，又对吴阿姨道：“吴阿姨，你去把他们床上的被子拿来铺在地上。”
　　吴阿姨连忙将方致新领了过去，扭身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帮我抱着她。”苏承拉着方致新伸出的手引到何小笛的肩膀上。
　　方致新立刻很默契地托住何小笛的腋下、接替了苏承的位置。
　　行动前，苏承俯身直直地看进何小笛的眼底里，柔声、却又不容违抗地命令道：“别慌，小笛。小口、慢慢地吸气，千万不要用力，听到没有？”
　　“嗯！”何小笛咬着嘴唇、眼眶里盛满眼泪对他点头。
　　苏承又转身捏了捏方致远的肩膀、示意他也别太紧张，随后才直起身四下看了看、扭身扯下了挂在架子上的浴巾毛巾等。
　　方致远扬着下巴朝浴缸方向示意道：“那个下面还有，是干净的。”
　　苏承又来开浴缸下的小矮柜，把一摞厚厚的浴巾毛巾全都取了出来。
　　吴阿姨抱着被子进来了。
　　苏承朝一边的空地努了努嘴道：“铺在那边地上。”
　　吴阿姨照办了。
　　苏承将手里的浴巾等交给吴阿姨，上前接替了方致远的位置、一一安排道：“致新，我们一起把小笛抱到地上。吴阿姨你帮衬着点儿、别让致新绊着。致远你赶快去叫陈叔叔准备出发，你自己快点换衣服、再帮小笛拿几件衣服来……”说着，他朝何小笛光溜溜的大腿使了个眼色。
　　尽管此刻紧张得要死，但何小笛的脸还是腾地一下臊得通红，同时又鸵鸟一般地暗暗庆幸至少这儿的另一个男人是瞎的、看不到她的丑态。
　　大家照着苏承的指令、分头行动。浴室里的三个人合力将何小笛挪到了地上，方致远则以电动轮椅的最高时速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先到这儿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