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行》顷一隅

100、宁王

　　院门“轰隆”一声让人撞开，一群身披铠甲的士兵持刀来势汹汹地闯入，与赵晓阳为首的一群锦衣卫激烈地厮杀起来。红色的血液在刀起刀落间不分敌我地喷涌而出，最终经不起雨水的冲刷在地面上消逝的无影无踪。

　　夏秋辰走到外室的门口，望着院子里的刀光剑影瞳孔微缩，他抱着小手炉的指关节白的有些晃眼。

　　站在一旁的李禹川道：“让人传一下地方守备军吧！”

　　夏秋辰白色的衣袂在风中胡乱飞舞，他转过身来，五官精致的面孔上沾了点雨水气，看向李禹川的目光是后者从未见过的深邃。

　　“宁王殿下觉得来得及么？

　　当然来不及！先不说地方守备军的统领愿不愿意借兵，即使借了还要来回在雨中走百八十里的泥泞山路，而对方的攻势猛烈程度绝不容小觑，院子里目测大概百十来人，想来外面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援兵未到黄花菜该凉早凉了。

　　“临海王能行动如常了？让你的锦衣卫兄弟送你抄小路走。”李禹川眼里隐藏的笑意让夏秋辰顿感头皮发麻，他又喊道：“韩胜，卢韦，护送你们的镇抚使大人先行！”

　　“不劳尊贵的宁王殿下……小心！”夏秋辰一掌推开李禹川，几只雪亮的箭矢“嗖嗖嗖”飞了进来，他来不及一一避让，肩膀上挨了一下，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色的中衣。

　　李禹川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扶墙站稳，看到不远处的夏秋辰咬着牙图手将肩膀上的箭矢拔出，后脊背不由地冒出密密的冷汗。

　　院子一大半的敌对兵力都涌向了这边，这些来者的目标就是夏秋辰和李禹川的这间屋子。李禹川从腰带里摸出一只小瓷瓶，不由分说地将夏秋辰按着坐了下来，往他冒血的伤口上洒了些药粉，道：

　　“这是金创药，会有点痛，忍一会儿便好。”

　　他的话音刚落，两名贼人从他们的寝室破窗而入，“哗啦”一声，带着陈年腐朽气息的断木散了一睡榻，夏秋辰不待他们冲向外间，手腕一抖，几只雪花镖飞袖而出，直接命中对手的咽喉。

　　雨水渐渐小了下来，闯入驿馆的贼人却是一波又一波，院子里充斥着难闻透顶的血腥味，残缺不全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泡在暗红的血水里。

　　李禹川不会一星半点的拳脚功夫，只能东躲西藏，又有夏秋辰护着，倒也没有伤着哪里。

　　“韩胜，掩护宁王殿下走！“夏秋辰挥舞着天子赐的利刃砍了迎面而来的贼寇，又眼疾手快地冲到李禹川身边，横刀割破了一名贼寇的喉咙，只听”噗呲“一声，鲜血溅了李禹川的半边脸。

　　李禹川用帕子抹干净了脸，道：“本王绝非贪生怕死之人，今日誓与临海王共存亡。”

　　夏秋辰见着韩胜杀进来的身形，对李禹川道：“殿下在，我们只能共死，不能共存！”他伸出右手，不由分说地在李禹川的后颈劈了一掌，后者立即晕了过去。

　　“韩胜，你直接扛着宁王走！”夏秋辰见韩胜面露些许的犹豫，喊道：“发什么愣，还不带着宁王殿下快逃？”

　　这一战便是一夜。

　　雨水已经停住，朝阳自东方的天际冉冉升起，放出耀眼的万丈光芒，照着这世间的万世万物，这座小小的驿站一夜之间竟成了残垣断壁。地方守备军和地方知府得了消息是在下半夜陆续赶来的，与卢韦为首的锦衣卫对贼寇进行里外夹击，最后只留了两个活口。

　　夏秋辰在一张临时支起的小床上醒来，透过微风掀起帘子一角，他看到来来往往守备军的身影，他们正在清理惨不忍睹的现场。他全身剧痛，却还是硬撑着坐了起来，见胸襟前让血染成红色，方才记起自己昏倒前吐了好大一口血。

　　谷星河见他身形不稳，忙过来扶他，又从腰带里摸出一方小木盒，挑了一粒药丸，道：“主子此番伤及了心腑，我们带的药材还在马车上，暂且用这丸子吊着精神吧！”

　　“耿之敬卢大人他们呢？”夏秋辰问道。

　　“驿站有一个储藏蔬菜的地下洞穴，耿之敬卢之望等人藏身那里，均毫发无伤。”谷星河汇报完了，又道：“主子还是先把药吃了吧！”

　　夏秋辰看着那颗黑色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大丸子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就着半碗温水，一声不响地吞了下去。

　　伤痕累累的卢韦忍着全身的伤痛，与赵晓阳用尽了锦衣卫北镇抚诏狱十八种酷刑将两名活口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却还是没能从他们嘴巴里撬出有价值的东西，琵琶刑行至一半，两人就已经昏死过去，又被泼了几桶冷水，醒来也只是困难地喘了几口气，便一前一后奔赴了地府。

　　两人仔细查验完现场的尸首，这才赶到夏秋辰这边来。

　　“两位大人稍等一下，巡抚和守备军首领在里面跟王爷说事呢！”谷星河说罢从一边提来一只樟木箱，道：“刚我去过马车上，取来些常用药，卢大人伤口需要上些药膏，别感染化脓了才好。”

　　卢韦咬紧牙关忍着痛让他上了点药，谁知药性唤醒伤口更剧烈的疼痛，卢韦只得强忍着，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内心却想着远在幽都的三娘跟娃们。

　　谷星河不由地感叹：“卢韦大人，真汉子也！”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巡抚和守备军首领这才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走出来，二人朝卢韦等人抱抱拳。巡抚又道：“大人们这一夜辛苦了。临海王目前这身体也不方便长途颠簸，下官的祖宅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离这里不过十来里路，一会儿下官会派人找个软垫送来，就烦长官将临海王移到那里养几天再回幽都吧！”

　　谷星河给夏秋辰仔细清洗过一番，又上了药，还给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会儿人看上去竟比早上要精神很多。

　　“当时火势那么汹涌，我就不信他们看不见，硬是拖到下半夜才赶来，我看就是故意的！”卢韦愤愤道。

　　“这些贼寇你们查的怎么样了？”夏秋辰接过谷星河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两个活口只说自己是这山上的土匪，说是得了高人的好处，来帮着杀人的。”卢韦道。

　　“这得的是什么好处？竟然值得他们连命都可以不要！”夏秋辰冷哼一声，道：“看样子我们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审讯手段还是柔和了些，明明就是些作战有素的军人，人现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没挺过琵琶刑……”卢韦垂首道。

　　”夏秋辰听了眉头一皱，道：“算了，即使他们挺过所有的刑罚，宁死也不会说的。”说罢便枕头下面摸出一块玉玦，卢韦见了大吃一惊，道：“王爷这是哪里来的？”

　　“你认得？我劈晕宁王时从他身上摸来的。”夏秋辰道。

　　“刚刚我们查验尸体，有十二具尸身上有纹身，问题是纹身一致，形状大小与王爷手里的这枚玉玦毫无差异。”卢韦道。

　　夏秋辰与不少贼寇交过手，对方均身形高大威猛，绝对不是大齐人。宁王，韩胜……夏秋辰不由地冒了一身冷汗，问道：

　　“韩胜护送宁王李禹川逃走时，带了几个人？”

　　“五个。”

　　五个？夏秋辰绝望地闭上双眼，这次正是因为他的大意和失算，才害了自己的兄弟。他脸色惨白，四肢冰凉，只觉身心俱疲。

　　“你去安排一下，我们这就上路。”

　　幽都幽都，充斥着魑魅魍魉的帝都，也是夏秋辰多年以来一直想逃离的地方，曾经也试图逃离过，最终又不得不以最狼狈的状态回到那里。

　　帐外突然声音嘈杂，夏秋辰对卢韦道：“你去看看外面又是什么状况。”

　　在外面熬药药的谷星河跑了进来，道：“主子，是韩指挥使！韩指挥使回来啦！一身的伤，让附近的几个村民抬来的。”

　　夏秋辰声线颤抖道：“还不抬进来！“说罢竟火急攻心，又往外吐了一口鲜血。

　　******

　　宁王李禹川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坐在他对面的竟是西南王胡康永。

　　“舅舅终于来了。”

　　“你就这么想坐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么？”胡康永盯着他的双眼道。

　　“贤者上位方才是王道。”李禹川道。

　　胡康永冷笑一声，道：“贤者？你引外敌入侵，暗杀朝中重要官员，也配得上贤字。”

　　李禹川嘴角牵出一丝笑容，道：“外敌入侵？区区几百格日勒的士兵能奈我何？不过是借助他们的手重挫一下临海王等人的锐气罢了，但他们最终不是临海王和我大齐锦衣卫的对手。”

　　“你迟早会被你自己玩弄的阴谋害死。”胡康永冷冷道。

　　“皇后应该生了吧？这会儿李禹洲夫妇二人该是伤心欲绝的时候，她江月蓉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生下的不过是一死胎。李禹洲的假模假样我最他妈的恶心了，一边心心念念地想着旧欢，一边当着所有朝臣的让一个替身侍奉左右，呵！“

　　“你们是兄弟啊！弑兄篡位，你让史官怎么骂你？”胡康永道。

　　“舅舅莫不是忘了，最是无情帝王家。我父皇也好，当今这位圣上也罢，谁没想过要夺你的兵权？西南王，你以为你当真能永远安然地守着大齐的西南一角。

　　他说罢不再理会胡康永的反应，抱着一条羊绒毯子躺了下来，马车翻下来的时候，他身体几处骨折，这会儿还不能乱动。他又想起了那个桂花树下弹琴的少年，那不过是他难以忘怀又遥不可及的梦，如今他自己亲手毁了这个梦，此后他的梦中再无那个如风一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