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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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叶子，是毕业几年后，在南城的一家饭馆里。
我急着给甲方送文件，赶着时间，想在路边的小餐馆对付一口。
南城头上是新建起的商业街区，两个月后，老城将被风沙吹走。
我就在这家小小的餐馆里见到了叶子。
文件是被两个推搡着的小孩碰掉的。
在嘈杂的小面馆里，落地的声音被碗碟的碰撞一笔带过，就像落入大地的秋叶被淹没在汽笛流中。
对方要我一个小时之内到。
但看到慌里慌张来领走孩子的叶子，我突然恼不起来了。
是很久以前了，大约在高二那年上学期。叶子来的时候，秋叶洒的满地。
从那天起，叶子变成了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她被分到我们组，笑容浅浅，嘴角总挂着秋天里淡淡的悲伤。
她不常提起家里，只是说很远，她不敢回，也不敢想。
只是叶子都要落尽了，快要到寒假。
当时的青春里没有手机，人人拿着MP3装逼格，听点琼瑶，玩儿点感伤。
叶子从来不听歌，她说如果莫斯科没有眼泪的话，应该向她来讨。
我心里奇怪着，但也从不多问。
直到寒假那天，我们都像撒了野的小野鸭，在雪地里扑腾着奔回家。还不时回过头往旁边人的脖子后塞一碰雪，再飞也似的逃走，留下一串“哈哈哈”的足迹。
只有叶子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起风了。
她的围巾随着风飘，可是却不知道该飘向何处。
我看着她在雪地里越陷越深。直到模糊成一个小红点。
枫就在那天捡起飘零的叶子。 “跟我走吧，今天风很大。”
叶子在17岁的青春里被枫领回了家。
我不知道叶子，不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但我们都知道枫。
枫是班长。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父亲在他中考那年骑着车送他，永远留在了车水马龙的大街。
枫考上了省重点，但从此变成了一个人。
后来的一切大家都知道，枫会和叶子一同吃饭，在雨落的时候为她撑伞，在起风的时候为她披上外衣。在宁静的秋天里，在美好的春日里。当时的青春没有多大的风，简单而又单纯，快乐而又幸福。
高三那年过得飞快，记忆像秋天散落的一地金黄，捡都捡不完。叶子坐在我对面，我看着她的样子，看着她不过三十岁的脸上生出的细纹，看她浅浅地笑着，抚摸孩子们的头。
她幸福吗？
我不知道。
毕业那天，我们围坐在操场上。
枫抱着吉他弹奏，我们拥着叶子唱歌。
谁都不知道叶子过去十七年的路上有什么，但她十八岁那年有我们，和枫。
谁都不知道这个眉眼间充满温柔与悲伤的女孩有什么过往，但大家都知道她即将迈向幸福。
最后一次与高中同学见面，是五年前了，叶子和枫缺席。
听其他同学说，他们迁居到了南城，有了一个孩子。
后来大家各奔东西，有人大学毕业去了国外，有人留在本地，我到了南城，我妈在那边托人给我安排工作。日子现在算不得风生水起，但也勉强凑合。
这期间我一直希望能见到叶子。
但没想到是今天。
“过得还好吧。”
她抚摸孩子们的头发时充满柔情，但眼底有数不尽的，我看不透的东西。
她说日子照常，孩子们也都健康地长大。
那枫呢？
枫现在在做什么？
我猜枫会在大公司工作，他当年那样的优秀，说不定是我一会儿要对付的甲方。
“走了。”
“去哪儿了？”
叶子的声音很轻，好像秋叶落进了大海里。
在嘈杂的面馆里，偶尔来到的客人推开门，风顺着门缝呼啸地钻进狭小闭塞的空间里。
起风了。
风吹起落地的叶子，撞上南城区里排排的高楼。
“沙沙”是碎裂的声音。
“那年他告诉我，说我们都是一个人。”
“我妈在我转学的时候告诉我，寒假会来接我，我还是没能等到她。”
“枫带我来了南城，说以后我不会再是一个人。”
“那天他出差，我说我等他回来，我有好消息告诉他，我等了好久，现在我又是一个人。”
叶子冲着我笑了。
我看着两个与枫长相相似的可爱的孩子，却不敢看叶子的眼睛。
她的眼睛望向南方。
南城的尽头是一片海。
面馆里有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边打电话边吃面，有的拉开椅子就大声呵斥。有人会发财，有人注定穷一辈子，得在这个地方的某个角落里谋生活。
可能十年后我也会成为甲方，可能叶子马上要拿到一笔拆迁款。
城市再更新。
人也要往前走。
叶子说她其实早已放得下，从父亲离奇地死去，到母亲抛弃了她，纵使遇见的幸福太过短暂，她也知足。
只是她恨，恨枫带走了一切，只留给她幸福的怀念。
叶子说过些日子自己会搬家，去到另一个不靠海的地方，她说海里攒了太多的悲伤，海边风太大。
临走前，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甲方通知我不必过去，因为他们有了更好的招标方案。
我也不想再走这一段路。
我打开手中的文件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申请条款，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我松开了手。
空中飘起白花花的A4纸，随它去往该去的的地方。
三年后。
我与先生在南城区的老街里散步。
谈起南城的过去，我禁不住感慨。
现在主城区已经十分繁华，老城区这边相比之下多少有些简陋。
但我喜欢这里的烟火气，喜欢热闹的巷子和和睦的邻里。
转过街角，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位妈妈牵着年纪不大的两个小孩，模样像极了叶子。
我松开先生的手，小跑去打招呼。
——却是认错了人。
“抱歉，我以为是相识的故人。”
先生问我是不是像我那位高中同学。
我点了点头。
她现在过得应该很好吧，像那样。
我眼前浮现起刚刚那女子的笑容。也是浅浅淡淡，但满是幸福。
今天的天气微凉，老城区这边秋意渐浓，先生为我提了提衣领。
起风了。
叶子被吹起，向前小跑，在风中快活地跳跃。
先生牵起我的手，走向巷子尽头。
纵使通往幸福的路上风起叶落，你我都要坚强地走下去。
祝各位都找到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起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