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的炽天使·无意识》舍患子

2、早会

　　按照蒙福特定下的规矩，埃克莱尔市的五个都市防卫队队长及第一队副队长应在每周一于总办公处集合起来进行早会，将一周内自己小队得到的重要信息等上报，并在会后由第一队正副队长综合整理再下发纸质文件以确保每一队的情报跟进。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拉库斯·威鲁特得来参加早会，”阿莉亚站在办公桌旁，双手交叠在胸前，朝着雷奈说，“他是作为第一队副队长调过来的。”
　　雷奈抬头看她：“我知道，然后呢？”
　　阿莉亚沉默一会儿才开口：“我还听说这是蒙福特大人的意思。”
　　“那么他自有安排。”
　　“……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我耳朵出问题了，”阿莉亚突然发起牢骚，“你知道，他毕竟是伊穆缇布尔大人的部下，伊穆缇布尔大人她……”在看到雷奈瞬间投来的目光后，她不作声了。
　　“既然他昨天已经来报道签字了，那就是蒙福特大人的部下，”雷奈沉声道，“不管怎么样，蒙福特大人肯定不愿意让他与伊穆缇布尔大人不和的言论传出去。”
　　“是啊——虽然只要是长了眼睛的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又是一阵沉默，办公室里只能听到雷奈翻动文件时的沙沙声。
　　“你们昨天出去了。去买东西是吧？”雷奈率先打破僵局，用缓和的语气问她。
　　阿莉亚僵硬点头，显然是还在为刚刚毫不客气的回答不高兴。
　　“行吧，就算不从这两位大人的角度来看，”阿莉亚没好气地妥协，“从个人能力来看，我不认为一个买东西时压价全指望同伴的家伙能胜任。”
　　雷奈一直无法理解她这一行为，当年他被调到蒙福特大人手下时阿莉亚已在这工作了一段时间，也是像昨天那样，阿莉亚以自己对这里很熟悉为由陪着他在外面买东西，而直到他与阿莉亚熟悉后才知道这是她大致了解一个同僚的方法——从对方购物时的挑剔程度、品味甚至是压价时的有利程度及风度等方面来评价她的同僚。
　　虽然雷奈自己觉得由这个方法得出的结论不够全面，但他一直都很愿意听听阿莉亚的评价，这对日常安排还是大有帮助的。
　　“你再仔细说说。”
　　阿莉亚嗯了一声，阴沉的的脸色表明就算他不说她也会这么做。她开始向他抱怨昨日购物时拉库斯的偷懒行为，比如挑好了什么扔下钱就走，比如他自己压价时时间稍长了一点就露出烦躁的表情最终还是被人家占了便宜，比如她看不过去替他压价时他在一边懒洋洋地发着呆仿佛与自己无关，比如走着走着会被门廊里耍蛇的低劣骗术吸引住——“简直说不完。”阿莉亚最后呼出一口气，耸了耸肩。
　　雷奈听她说时就一直默不作声，直到现在才慢慢说了一句：“他好像不太喜欢动脑子。”
　　“何止呢，话也很多。真不知道蒙福特大人怎么想的，明明只有动脑子的才能在埃克莱尔市越走越高。”
　　“我倒不觉得拉库斯会有这个想法——我得去早会了。”雷奈站起身，往门口走。
　　身后传来阿莉亚的声音：“你去得太早了。”
　　那不一定，雷奈觉得其他几个队长会对新来的第一队副队长很感兴趣，对于早会也能更守时一些。
　　事实表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雷奈一进总办公处就看见办公桌周围的几个吸血鬼齐刷刷抬头看过来，看见是雷奈就重新低下头。
　　“难得你们来这么早。”雷奈扫视一圈，不出意外地发现第三队队长斯洛西克斯·莱兹尼斯的座位还空着。
　　“是啊，在等你和那位副队呢。”第二队长自动忽略了她旁边第三队长的空座位。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推开了。
　　“我应该没来晚吧？”拉库斯看着一众都市防卫队队长，有点疑惑。
　　“没有，坐吧。”雷奈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拉库斯顶着其它四个队长目不转睛的注视，面不改色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顺便在经过时看了一眼第二队长身旁的空椅子。
　　早会在八点钟开始。
　　由第一队队长雷奈起头，按小队顺序依次进行报告。拉库斯在一旁支着下巴默默听着，内容性质与他在瑟尔迦德城时做过的报告大差不差，无非就是告知其他几个队自己手上有哪些关系或者与人类的交易如何等等。真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埃克莱尔市吸血鬼搭上的关系有很多是人类权贵，要么掌握着埃克莱尔的政治机密，要么把持着埃克莱尔的财政大权，利益之树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
　　在埃克莱尔市要更谨慎地活着呢，拉库斯盯着桌面，有点陷入恍惚状态。
　　“……就是这些。”第二队长奥达西亚·埃尔登理了理手里的一摞纸，坐回座位。
　　但是没有谁接着站起来讲，房间里突然陷入沉默中。拉库斯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注意到大家都看着第四队长维密里昂·奈特。
　　维密里昂无辜地摊开手：“他没给我啊。”
　　Ta？哪个？拉库斯瞥了眼雷奈，不过他根本没理他。
　　“那就先——”
　　——吱，门被推开了，一个男性吸血鬼走进来。
　　他穿得很简单，手里捏着几张纸，直接走向那把空椅子。房间里更加安静了，大家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拉库斯看到就连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雷奈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来者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家的目光，他低下头闭上眼，等了一会发觉到周围诡异的寂静才茫然地抬起头：“啊？到哪儿了？”
　　“到你了。”维密里昂的口吻很温和。
　　斯洛西克斯猛地站起来，拉库斯看到他手里只有三张纸，上面每行都简单地写了几个单词或是短短一句话。
　　即使是三张纸也被他翻动得弄出了很大声音。斯洛西克斯最后对着一张纸思考了几秒钟，开始断断续续地——拉库斯真心觉得——翻译自己的字。然而大家对他实在是很包容，即使这份报告一听就知道是临时赶出来的，队长们听得几乎都紧皱着眉毛，也没有谁提出质疑。
　　斯洛西克斯就这样结结巴巴地完成了自己的报告，坐下时还顺带着偷偷看了拉库斯一眼，只不过这一眼被紧接着拧着眉毛站起来的维密里昂迅速拉回来了。她发表的第一句话就在攻击斯洛西克斯：“说实在的，你做你自己报告的连词成句游戏比我还差。”
　　斯洛西克斯看起来很不满，但没有谁想理他，大家都忙着听第四五队长讲话。维密里昂的报告写在好几张颜色鲜艳的纸上，每次阳光照在上面都会散出一个个光柱，再加上她时不时翻动纸张，弄得大家都尽量低着头避免乱动的光线射进眼睛。第五队长维吉兰斯·米勒的报告冗长繁杂还配有图示，她跑到正对桌子的大黑板前把自己的示意图钉在上面，还从腰侧抽出一根小细鞭子指着，讲得事无巨细，讲得滔滔不绝，讲得拉库斯逐渐眼神放空，她一直这么讲啊讲啊的，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偶尔会动动手中的笔做记录。
　　“好啦。”
　　拉库斯猛地惊醒，看到维吉兰斯带着格格不入的满意神情整理自己的纸。无需谁下令，所有参会的吸血鬼都已经带好自己的东西开始一个一个往外走，拉库斯也跟着站起来，他听到旁边奥达西亚略带嘲讽地大声跟雷奈提出：“为了让维吉兰斯讲得高兴，我看我们得申请让早会凌晨两点钟就开始。”维吉兰斯紧闭着嘴瞪她一眼，后者回以满不在乎的眼神。
　　雷奈并不想理她们，反而跟上已经走出去的拉库斯：“每个队都有专用马车，跟我来。”
　　正在走廊上思考如何回到住处的拉库斯顿了一下，立刻跟上去。
　　果然有马车停在大门口，拉库斯跟着雷奈上了其中一辆。两个吸血鬼彼此之间还很陌生，并不想与对方挨着，非常自觉地分别占据了马车上的两侧座位。
　　“现在先回到住处休息，你下午两点到办公室来找我，”雷奈看着斜对面的拉库斯，声音平板地吩咐，“我告诉你队里的一些事项，然后你就可以一起做任务了。”
　　“……办公室在哪？”
　　“二楼，”雷奈扬起眉毛，“昨天给你的纸其实是折起来的，你没展开吗？”
　　“那不是完整的一张吗？”拉库斯吃惊地看着他，“怎么展开？”
　　雷奈很平静，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小意外：“那是一张大纸，你昨天看到的只是它的四分之一，完全展开后反面是第一队地上住处的示意图。”
　　“好吧……那地下住处呢？”昨天等了很久也没有谁来告诉自己地下住处的具体位置，拉库斯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吸血鬼不喜阳光，理论上的主要活动范围应该在由目前吸血鬼最高统治者乌尔德·基尔斯主持建筑的宏大地下都市。不过现在的世界主要还是由对吸血鬼们毫不知情的人类统治，为方便与人类社会建立起联系，每个吸血鬼区域都会建造地上住处（但大多是直接买下人类建筑），这样可以避免来自人类的不必要的注意——但就算如此，也不能不通知底下住处的位置啊。
　　“地下住处最近在修缮，”雷奈耸耸肩，“蒙福特大人一定要等全部完工后再下发示意图，不过房间什么的都没问题了，下次你和我们一起回去看一下就可以。”
　　然后他就低下头翻着刚刚会议的记录开始整理，拉库斯也不再多问，只是偶尔瞥他一眼。雷奈·西姆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就算正午的强烈阳光透过车帘斜照在他身上他也低着头不为所动。拉库斯知道他不会感觉不到自己的视线，不想搭理罢了。拉库斯又一次把目光从窗外的街道转向对面的雷奈·西姆，然而这回他毫无征兆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他们互相看着，拉库斯终于从雷奈眼中看出了对自己的兴趣。
　　可惜容不得他们多想，马车已经停下。拉库斯撇了下嘴角，先一步下车进入房子，心里对下午的见面隐隐有了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