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恩和、

3、没有一种假象可以天衣无缝

　　第三章 没有一种假像可以天衣无缝
　　时间不会等待我们慢慢来发现它的残忍。它只会突然来击溃我们能承担的底线。沉美没有过多的思考过，某一天，一些人会在生命里绝然离去，无可挽回。她一直被幻觉所困，那些人在她的幻觉里来去自如，所以，依然保持着容颜不曾改。有一个词语，叫做“物事人非”。沉美体会着它最直接粗暴的残酷。
　　是的。没有一种假像可以天衣无缝。
　　打电话给聪慧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钟。周末，街上人很多。沉美加满第三杯咖啡的时候，聪慧才出现。她匆匆跑过来坐下，点了咖啡和排骨饭。沉美微笑看着她。聪慧一面大口吃饭，一面抱怨工作的繁忙。沉美一直笑着听聪慧抱怨，她难得笑的开心。
　　我要去工作。
　　聪慧突然停下来。说：怎么，准备投身我们现实一边，开始为生活忍气吞声了吗。然后好笑的看着微微皱起眉的沉美。沉美，我不觉得你这样盲目的决定会改变什麽。如果我们活着，不能让自己快乐。那我们为什么还在不断的挣扎退让。你觉得一块小小浮木，可以带着你漂洋过海吗？聪慧沉默一下，又说：你要的东西，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给你。
　　沉美安静看着聪慧，脸上出现那种似有似无的笑。她说：我要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给我。只是，吝啬的人那么多。然后她自顾自的笑。
　　你要什么？
　　爱。很多的爱。信任和融合。
　　沉美说这些话的时候，聪慧觉得时间在缓慢的倒退，然而只有沉美一个人在跟着时间退回一个再没有能回去的过去。聪慧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死亡。于是内心惊悚。
　　也许不是人们吝啬，是你要的太抽象，我想，你有表达的障碍。说着说着，聪慧自己笑起来，沉美也笑。聪慧又说:当然，我指的是语言方面。因为，你毕竟是一个依靠文字骗钱的女人。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沉美靠着不断撰写大量的文字来维持生存。聪慧经常嘲笑她的方式。沉美想，因为聪慧不曾参与她的过去，所以，她不能理解。沉美不太能适应这个社会的规则，她更喜欢离群索居的生活。那种对陌生人微笑，不断奉承的方式，是她无论如何学不来的。她习惯在人群里神情麻木的发呆，习惯不自觉的笑。她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人，是被社会排除在外的。
　　沉美淡淡的说：我会去工作。
　　好吧。

　　沉美抬头望着刚刚离开的大楼，觉得它是一个巨大的钢筋混凝土的怪物，里面的空气沉闷，二氧化碳严重超标。
　　这就是正常的生活。沉美努力的说服自己，恍惚的笑了。
　　每天的工作是制作不同网页，博客，邮箱，论坛的可选背景，经审核再发到网络被广泛使用。工作的时间，可以吃东西，随意走动，打游戏或者聊天…
　　工作很是轻松，沉美在无聊的时候，经常会玩网络上的暴力游戏消磨时间，喝大杯的速溶咖啡，偶尔和聪慧一起吃午饭。生活就这样缓慢的进行着，并且，再也没有海洋的消息。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海洋。这个让她想起来都觉得疼痛的男人。

　　第一次遇见苏昭和是在公司的一个例会上，所有人坐在会议室里等待，一个年轻的男人推门进来。他对身边的人说：开始吧。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沉美抬头看着专注翻阅文件的苏昭和。他看起来非常锐利，清瘦的，利落的平头，伏在桌上的手指洁白，修长。衬衣的袖口随意的挽起来，他给大家讲解幻灯片里的内容，沉着冷静的，眼神犀利，像黑暗里蛰伏的兽。实在秀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有着暧昧的弧度。会议结束后，沉美安静走出会议室，整个会议，她一言未发。脸上表情依旧是似有似无的笑。
　　下班的时候，沉美换掉一身正装，穿上自己的牛仔裤和球鞋，天气渐暖，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外套，斜挎了一个巨大的布包。像一个大学宿舍里跑出来的女生，粗糙的，有些邋遢。不像又美和纪香，她们任何时候给人的感觉，都是洁净的似乎一尘不染，舍不得伸手去摸一把。那是一种疏离的气质。沉美不是。她只是有一脸抗拒的神情，简单明朗。
　　苏昭和看着电梯口轻笑的沉美，她看过去是有些粗糙的女子，却有一种独特的质感。苏昭和记得她在会议上的沉默和她抬头肆无忌惮打量他的眼神，她始终出现在脸上似有似无的笑。他走过去，侧头低声的询问：你在笑些什麽。
　　她是比烟花寂寞寂寞的女子。很多时候，我们无从选择。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总是要血肉横飞才算快慰。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对抗命运的虚无。
　　只是这场对决，也许注定只是一场空虚的轮回。最后还是回到原点。疼痛不再，斑驳的伤痕……
　　沉美抬起头，看着苏昭和轻轻牵动的唇角，忽而一笑。她说：我在想，你会不会来约我去喝酒。
　　苏昭和蓦地深邃的眼，微微上扬的嘴角。他的眼神依旧像黑暗里蛰伏的兽。我知道一个很好的酒吧。那里有很棒的摇滚。我想你会喜欢。
　　我只喜欢能够让人深醉的酒。
　　沉美伸手抚摸苏昭和的脸，她从来不是风情万种的女人。她的动作，仿佛只是一个天真女孩好奇的探索。没有任何欲望和目的。然后沉美咯咯的笑，声音听起来快乐至极。

　　酒吧很嘈杂，震耳的电子音乐，舞池里纷乱喧嚣。他们在吧台边坐下来，要了啤酒。灯光下，苏昭和注视沉美，他似乎触摸不到她的心。感突然到失落的困惑。又笑自己的困惑。沉美言语不多，只是惊奇看着那些沉醉麻木的人们，她的表情是快乐的。然后在震耳的音乐声中，她靠近苏昭和的耳朵，对他说。
　　为什么在这样热闹的地方，我还是觉得寂寞……

　　离开酒吧的时候，十一点多。苏昭和走在沉美的身后，他一直低头轻笑着。沉美突然回过头，看看着苏昭和，问他：你会爱上我吗。
　　她的神情落寞，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苏昭和想，这样直白的一个女孩子，时间究竟会带给她多少她负荷不起的生命消耗速度？长久的对望，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花朵，她迟早会在时间的辗转中凋谢。他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他听到自己的心，他要这个女孩子。即使他认识她不过十二个小时。
　　仅仅是一个瞬间，苏昭和俯身亲吻沉美，沉美感到渐渐被勒紧的身体，轻微疼痛困顿的呼吸。已经很久没有拥抱，沉美在这样绝望的沉沦中闭上双眼。
　　她发现，她的心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