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故事》千灯照夜

3、穿成男主的黑月光

　　【第一人称】

　　我生于流云山，父亲是流云山的宗主，母亲是一个几乎没有什么灵力的普通人。

　　印象中，我的父母一直很相爱。

　　流云山修习火属性的灵核，但是不知为何，我生来却是冰属性的灵核。可能是灵核的影响，也可能是本性影响，我的性格不随父亲，也不随母亲。流云山的人都说我自幼清冷，不爱与人交谈，但我并不在意这些。

　　我踏上修炼之路是在五岁生日的那天，父亲教我聚灵。

　　他说，人总要为了某个原因而踏上修炼之路，他说我既然踏上了这条路，那么便要好好护着我的母亲。

　　我的道理都是书中看来的，或者是父亲告诉我的，他的说法与书中一致，我便也就这么做了。

　　·

　　从那之后，我展现出了过人的修炼天赋，短短五年内完成聚灵，知微，御物。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自那时起，父亲对我的要求就不再是保护我的母亲，而是守护整个流云山。

　　同年，我被送去了天剑宗，那年，我只有十岁。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第一次离开流云山。

　　我虽不喜与人交谈，但修炼天赋极高，所以顺利进入内院，被选为掌门的亲传弟子。

　　我一直觉得，日子在修炼中过去也挺好的。等到我在天剑宗学有所成，便会按照父亲的要求，回到流云山，守着流云阁的百年基业。

　　直到一个人找到我……

　　·

　　她叫叶心。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很震惊，但是我的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大概我这个人本身就不会有太多的表情。

　　可是我越是平静，她就越是歇斯底里。

　　也许是以为我不相信吧，她让我回去问我的父亲。

　　原本我不想问，可是那次回家的时候，我终究是没有忍住。

　　从父亲嘴里亲口说出来，和我从别人那里听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原来我的母亲抢了别人的丈夫，我抢了别人的父亲，即便我和我的母亲对此事一无所知，但是我心里终究是过不去。

　　后来，叶心的孩子也来了天剑宗，他叫叶望山。

　　他打着我表哥的名义在外院惹是生非，可我默许了他的做法。后来我听弟子们说他总是喜欢找茬，为难别人，在被他为难过的一连串弟子的名字中，我第一次听到那两个字：江雪。

　　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两个字对我而言，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

　　我一次见到江雪是在外院弟子的入院仪式，顾清一师兄不在，我便代替他进行仪式监督。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叶望山想借着江雪进入凝元境的机会向她挑战，江雪直接认输了。

　　她认输的干脆程度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叶望山纠缠着要和她打，被我否决了。

　　那时我完全不认识江雪，我只是觉得叶望山那样欺负一个女孩子，不对。

　　·

　　后来，黎冉之被诬陷的时候，我再次见到了她。

　　所有人都不相信黎冉之，只有她相信，她固执地去寻找一个真相。

　　当时，我只觉得她是一个有点执着的人。

　　我听到了她和古月长老的对话，她描述的那个阵法和天剑五诀的最后两诀很像，古月长老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放在心上。

　　凭借她的修为一个人去查真相太危险了，幕后的人不是她能对付的。但我觉得没必要跟她详细地说这件事，于是我跟在她身后，但我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

　　·

　　再后来，便是在内院的入口处再次看到了她。

　　出人意料的是，她带着很多人，凭借微弱的修为居然拿到了足够多的天剑令，甚至是抢了内院弟子的天剑令。

　　我有些惊讶，但并不在意这些。

　　叶望山叫嚣着让我抢了她们所有的天剑令，我最终没有这么做。我只是留给了他二十枚天剑令，这些足够他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了。

　　我觉得自己情感淡薄，喜欢和讨厌在我看来都是很没必要的感情，只会影响我的修炼，但我确实不太喜欢叶望山这个人。

　　因为父母的事情，我对他有愧疚，可我不欠他的，我会在很多事情上帮他，但不代表我会因此丧失自己的原则。

　　·
　　后山动乱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江雪。

　　她和黎冉之都拜入了柳无归长老的门下，那日后山动乱，所有弟子都出来迎敌。

　　最开始是我与顾清一站在最前方对付所有的罗刹，后来顾清一调整了阵型，前方便只剩我一个人。

　　越来越多的罗刹让我难以应付，但我知道，我不能后退，因为我退了，身后的那些弟子根本撑不住。

　　越来越多的血开始模糊我的眼睛，我手中的剑也只知杀戮。

　　我听到她对顾清一说：“顾师兄，你能不能抽空去帮一下云师兄。”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说谢谢，终究却未能开口。

　　·

　　叶心死了。

　　她很突然地死在了我的面前，以一种歇斯底里的姿态，她说我的父亲对不起她，我的母亲欠她，这个世界对不起她。

　　我知道在尸体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是可以起死回生的。

　　我有过犹豫，但是最终我还是决定那么做了，父母欠下的债，我会替他们还。

　　我用神物代替了她的灵核，用寒冰封住了她的身体。

　　掌门派我去天火圣地取凤凰天火，我知道，凤凰天火中有赤火玄花，这种花加上神物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

　　这大概就是命吧，上天给了我救她的机会。

　　我尽我所能复活叶心，希望能减少她心中的恨。

　　取赤火玄花的时候，叶望山也很执着，他想救他的母亲，但是天火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他死在天火之下。

　　和叶心死时一样的突然，我都来不及去救。

　　那一次，我拿到了天火，黎冉之也拿到了天火。

　　我既是为了师门的任务，也是为了救人，但我知道黎冉之，只是为了救人。

　　因为他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背上背的人是江雪，但是这个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所有人都知道她死了，唯有黎冉之不相信，他很固执地说：“我师姐只是睡着了。”

　　那个时候，我感觉到黎冉之是喜欢她师姐的，很喜欢。

　　有个人可以喜欢，其实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我想江雪大概也是有些喜欢他的吧，不然在惩恶台上，她不会那么勇敢地站出来。

　　后来，我们二人都拿到了赤火玄花，我救了叶心，黎冉之也救了江雪。他用的神物是昆仑玉，我不知道昆仑玉对黎冉之来说有什么用，但是当昆仑玉化为江雪的灵核时，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了黎冉之身上的戾气变得很重，他身体里有某样东西不受控制了。

　　但我一向不关心别人的事情，于是我只对他说了“恭喜。”

　　恭喜他得偿所愿，又见到了活生生的江雪。

　　可是我却似乎做错了，因为醒过来的叶心，得知叶望山的死讯之后，她更疯狂了。

　　自那之后，叶心再也没有找过我。

　　我也未曾想过，复活叶心，是我此生做的最大的错事。

　　·

　　这一次出来的机会不容易，我回了家。

　　父亲看到我的修为已至渡劫之境，很欣慰，母亲还是和原来一样，有些孩子气。她从不在意我的修为，只是担心我在天剑宗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我早就辟谷了，外界温度对于渡劫之境的我而言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我想告诉她，她的孩子已经是渡劫之境的人了，不会受这些外物的困扰。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这些，我仍然希望她一直像这样开心就好。

　　即使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开心就好。

　　不久之后，流云山上开始发生一些怪事，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死状诡异。江雪和黎冉之说这和当年他们在青阳城遇到的情况一样。

　　事情的真相在那天晚上被揭晓，叶心撕开了所有的遮掩，在那天晚上，我母亲才知道一切的真相，她很难过，她觉得自己错了。

　　可她之前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都瞒着她。

　　错的是我父亲，但他也只是想要摆脱家族安排的婚姻，去娶一个两情相悦的人。

　　我想怨我的父亲，我想怨叶心，可是最终我想，所有的因都是我种下的。

　　如果我没有帮助叶望山进入内院，他不会因为取凤凰天火而死；如果我没有强行复活叶心，更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切。

　　在那天晚上，我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

　　他们死在许多人的指责之下，我也护不住他们的身后名……

　　真是可悲啊！

　　那天晚上，流云阁的弟子死的死，散的散。叶心的事情结束后，我跪在父母的坟前，来安慰我的只有江雪。

　　·

　　流云阁大部分弟子都离开了，大家临走前，也不再掩饰对我的指责。

　　我小的时候，因为是阁主的儿子，所以即便我总是神情冰冷，大部分弟子依然对我很好。去了天剑宗，又因为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所以无论是年长的师兄师姐，还是年幼的师弟师妹也都对我很好。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恶意。

　　铺天盖地的恶意。

　　原来有时候，一个人即使什么都没做，也是错的。

　　叶心死了，可是血魅和罗刹却出来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云家的使命不是守着流云阁，而是守着镇压无数鬼物的这片土地。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冲上前去，拦下最强大的罗刹，让大家赶紧离开。

　　灵力消耗得很快，昨天和今天接连发生的事情也让我很疲惫，那是我极少数感觉到有心无力的时候。

　　江雪拦住了我的剑，她说：“这些交给我和师弟。”

　　我被她推到后方，她一边持剑，一边对我说：“以前是师兄护着我们，现在换我们护着师兄。”

　　我看着她在罗刹的攻击下有些狼狈，但又丝毫不后退。

　　那一刻，我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是我说不出来。

　　鬼物被击退了，我独自坐在一边包扎伤口。

　　我听到流云阁的弟子在窃窃私语，后来大概是有人怕我听不到吧，故意很大声地说话，他们骂我的父亲无能，骂一切都是我母亲的错，说后悔来了这个地方修炼。

　　我不想同他们争辩，我好累，而且他们所说的也都是事实……

　　江雪站了出来，把他们所说的话一句一句都反驳了回去。她质问是谁救的他们？她质问是谁冲在前面挡住罗刹？她质问他们是不是欺负我不会说话？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可是她站在那里的时候，好像就成了我最后的稻草。

　　我咬着绷带给自己包扎伤口，她过来看着我包扎的伤口叹了一口气，然后拆了绷带，重新帮我包扎。

　　我不愿意，躲闪着。

　　但是她此时的态度却又不像往日，她很强硬地从我手中夺过绷带，她说：“师兄，你不能永远冲在最前面，你受伤的时候，也需要别人保护。”

　　从来没有任何人对我许诺以保护，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那时候，我想，我即便拼上一切，也会带他们离开这里。

　　第二天，在渡劫的漫天雷海里，我看见她和黎冉之竭尽全力，她和我隔着六重还虚的修为差距，却从未放弃。

　　·

　　从那之后，我总是忍不住关注她。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她关心的事情，我会忍不住上心。

　　看见他和黎冉之在一起大闹，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大概是看着她幸福，我也会感到温暖。

　　直到白月冲出封印的那一天，洛笙前辈出现。那一天，我知道了她最大的愿望是回家，可是她的家是我们这里到不了的地方。

　　·

　　天剑宗覆灭，所有的弟子四散离去，去各自该去的地方，我准备去北国之北，我知道，那里是我的归宿。

　　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期待她会和我一起去。可只是短短片刻，我就反应过来了，这不可能。

　　如我所料，她选择和黎冉之在一起。

　　·

　　我去了北国之北，在那里取得了生灵灭的阵法，也得到了洛笙前辈的传承。

　　洛笙前辈说，生灵灭的心先留在北国之北，等我成神之后再来取，因为这是一切毁灭的源泉，神都压不住。

　　他也说，我最终一定会踏上那条封神的路。只是我还太年轻，需要一定的时间。

　　我离开了北国之北，前往流云山封印当时的罗刹，却不想再次见到了江雪。她匆匆打完招呼后，就继续去找黎冉之了。

　　那时，我感觉到了一丝没由来的失落。

　　·

　　再次聚首的时候就是在奔雷阁了，修真界已然大乱，天剑宗的所有弟子也都成长了。

　　我见到了黎冉之，他已经达到了渡劫五境的修为。那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他终于可以很好地保护江雪了。

　　可是那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我很清楚地确认了一件事：于我而言，江雪和其他人已经不一样了。

　　·

　　最后，是那一战的前夕，我再次去了北国之北，取得了生灵灭的心，我也帮江雪问到了回家的办法。

　　可是我知道，没用了。

　　在她和天下太平之间，必须要选一个。

　　以前我试图求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无数次血淋淋的结果告诉我：这不可能。

　　甚至，还会害死更多的人。

　　从我开始修炼的时候，无论是父亲，还是师父，他们都说：好好修炼，就能护住喜欢的人，也能护住苍生。

　　可是，没有人说过，有一天，这两者会互相矛盾。

　　我去找了黎冉之，他的态度很坚决：他不在乎苍生，他只在乎江雪。

　　那一瞬间，我很羡慕他。

　　我也想像他一样洒脱，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

　　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我永远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做选择。

　　·

　　那天，我去找了江雪，我不知该怎样同她讲这件事：我希望用她的死，去换取一个太平的人间。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残忍。

　　她却先我开口，她笑着说她知道自己的使命，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让我放心。
　　即便她的那个笑在我看来很苦涩。

　　我怕她迈不出最后的一步，于是送了她一件礼物。

　　那是我第一次送女孩子东西，却是为了送她去死。

　　她大概是不知道那件礼物的用意，不知道我送她的这样东西，是为了确保她的完全死亡，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师兄也记得护好自己。”

　　我无法描述那时我的心情，只是不自觉地想起了她给我包扎伤口的样子。

　　我是冰属性的灵核，半步化神的修为，身怀世间最可怕的生灵灭阵法。

　　可是那一刻，我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