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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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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安崖到牢里的时候,潮汐已经早早地被压出了祁城。
留在原地的只有梦里经常出现的一个草筐子。
……
潮汐在认罪书上写的名字是木朝。
去流放的一行三四十个人,由十个差役监管着,他们一路出了祁城,从小道走。一个个都带着脚镣手铐,在烈日下行走。
潮汐那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看起人来就觉得好像满是嘲讽和桀骜。
还把自己弄得很干净,全然和其他人拉开距离。
给自己拉了不少仇恨。
午饭很简单,几个发霉的馒头,每到这时候差役都会解了囚犯们连着的链子。
囚犯们看不爽潮汐许久,这时候立即冲上来疯狂叫嚣。
还有个黑脸大汉看潮汐还扣着手铐脚镣,胆一大心一横,一下打翻了潮汐的馒头,背对着他扭来扭去。
馒头精准地落到潮汐的衣服上,划出一道油腻腻的痕迹。
潮汐直接拽断了几十斤的脚镣和手铐,将几人踩在脚下,还把泥土混着馒头卡在几人的喉咙里。
身边一个看起来要帮忙的人默默收回手,心里疾呼总部:这大佬看起来也不要人帮忙啊。
我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傍晚时分,
逞着差役没注意,一个瘦弱的男人悄悄靠过来:“大侠,我叫韩束,我听你口音像是吴地的。老乡吧。”
他见潮汐没理他,还是厚着脸皮说:“明天跑去连边的时候能带我一个吗!我是冤枉的!”
潮汐看过来,“怎么跑,不是有通缉令?”
韩束觉得自己是听错了:“您是说那种连亲娘都认不出来,画十个人都一个样儿的画像??”
这就有些离谱了,他是不是在逗我。
韩束边想边“唰”地打开自己的认罪书,潮汐仔细一看:
好家伙,好好的圆脸被画成了国字脸,桃花眼被画成了眯眯眼,瞧着尖嘴猴腮的。
这何止是亲娘认不出来啊。
看着上面的籍贯,韩束又换了口音:兄dei~我嘎好远噻!木得追究。
看潮汐半天没反应,韩束有些急了:“大佬您不会真要去褚城吧!我听他们说,去那里的人压根儿活不了两年!”
“唰”潮汐什么也没说,同样只是打开了自己的认罪书。
震撼全场。
韩束:“……我的个乖乖。”
他捧着看来看去,对画师肃然起敬。
“不过户籍上都有记,去哪里都不行吧。”
“……大侠刚下山?”韩束很有些疑惑。
“这几年皇位更迭,今上直接从封地打过来,流民海了去了。”
韩束笑得隐秘。
“只要有钱,换什么户籍不行。只要乐意,还能给您镶金边儿。”
“你犯了什么罪?”
“我是冤枉!大侠!呜呜呜。”韩束顿时换了一副表情。
“那人一看就中丹毒嘛!我用我毕生所学保证!结果他们居然把我丢出去!我气不过,大骂他们都是脑子有问题。”
韩束一说到学医,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从怂怂的底层小囚犯变成暴躁大佬。
“结果就被捕了,还说我杀人。呸,狗儿子。”
一路上好些人跑了,出去追捕的衙役也有好些。整个队伍到现在也就只剩二三十个人。
他们一路到了边疆,边疆黄沙漫漫,一片荒凉。
城外风沙很大,直刮得人脸颊生疼。
身边逃跑被抓回来的韩束沧桑地叹着气,把鞋子里的风沙倒出来。
潮汐有些好笑:“你镶金边儿的户籍呢?”
韩束呜呜道:“太阴险了!我光知道他们会在吃饭的地方逮人,没想到居然连厕所都有蹲点的。”
他啜泣着:“我以后都要对外面的世界有阴影了。真的,八个彪形大汉啊,哎呦!上到一半儿给我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们在褚城外修围墙,还要挖护城河,潮汐用水珠化身在城里找了两天都没有到他的那人。
它叹口气,正要回归本体,一阵阵如雷霆般的马蹄声从远处来。
马背上的人身披战甲,怎么看,都不是来打招呼的。
于是它眯起眼睛,问韩束:“什么样的人头戴毛帽,颈肩有狼牙?”
“蛮族,凶蛮善杀,不过这里有斥候,真来的话应该会——真有人来啊?”韩束有些哆嗦,“我没听到啊?”
“他们离这里不远了。”
还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呢。
潮汐回头一望,黄沙满空飞扬,烽火突兀地被点燃,大股大股的黑烟冲天而起,飘向远方。
蛮族没偷袭成功,但还是在城外扎营布阵了,他们的大部队正在来的路上。
而这边,别说援军,就是送信的鸽子都没一只。发出去的求救信都如泥牛入海一般。
士兵宝贵,那当然不能再少了,每当这时,囚犯就是不二选择。
于是他们都被发了一件破破烂烂的猪皮裹住身上,还有一柄切菜都难切的锈刀。
也就俗称:炮灰。
而韩束则凭着自己一身精湛的医术早早跑到军医营了。
台上的军官一副很会洗脑的样子,果不其然,他嘴里嘚吧嘚吧说的全是免刑啊,破格为武官啊,衣锦还乡这类的。
“杀得越多,钱越多。”军官腥气一笑。
他们这一堆先行者,从城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还是激情万丈;
第二步的时候看着蛮人,腿就开始有些哆嗦;
第三步,面对着蛮人,他们都有战马,身量是这边的两倍。
他们嗷嗷叫着就要跑,连滚带爬。
潮汐站在最后一排,此时直接将刀一横,冷冷清清地扫过来:“褚城是最后屏障。”
他撕下衣角把长长的黑发绑起来,一人独行向前。
它没想太多,只是一想到它的那人也可能在后面,就非得力战不可。
没有回头看一眼,它一马当先,甩出的锈刀一眨眼就贯穿了三个人的脖颈。
又往前一跃,接住落下的刀,连斩数人。
就此一举,潮汐周围,再没有任何一个站着的人。
“将军!看那人!”副将惊骇地叫起来。
站在褚城城楼上的将军何晋远远望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何其勇也。日后成就,恐怕不下于你我。”
潮汐一人冲敌营,连翻挑落几人,满是少年意气的无畏。
何晋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的话,他名木朝。”
潮汐一个人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它的刀换了不知道几把,现在这把也要断了。
袍子上的血多的能拧出来。
最后蛮人一个个惊慌地逃开,他们只是先锋部队,人还不多,现在折损成这样,已不能再打了。
太阳已落了。
潮汐坐在收缴来的马上,轻轻地喘息着,看着远方的余晖。
它个子很高,一身白色囚服被染得血色如火,稍稍偏头,眼睫就留下一片阴影,使得立体的五官更加深邃。
修长的手指上不停地有血珠顺着刀柄滑到刀锋上,滴落到今日浸满鲜血的黄沙之中。
“唉,其实我打得不爽。”潮汐一点点擦拭长剑上的血,对韩束感叹着。
韩束:我看你有些禽兽。
……
“子砾兄,怎么了?”
“没事,”安崖对同窗好友安抚地笑了一下。
书院先生严肃地敲敲棋盘。
安崖重新拿起棋子,正准备下的时候,他的书童李湾满脸泪水,连滚带爬地进来:“大爷被捕了!”
他匆匆忙忙地跟先生友人告别。
安家平日里为人处事都很好,很少有落井下石的人,只是他们都只敢悄咪咪地把安家小弟拉进屋里。
经过一番询问,他很快知道兄长的下落了。
在城南的牢里,安崖甫一踏进去,老鼠蟑螂就到处乱窜,他轻轻吸气,眼里尽是八岁和家人一起入狱的样子。
“阿砾,”见到安崖的安峙实在愧对弟弟,他披头散发,竟与阿父当年别无二致。
“那赫云城的林家,家有贵妃,实在显赫。要我强背上胡乱判案致人于死地的罪名。”
安峙堂堂八尺男儿,红了眼睛。握着弟弟的手,轻声交代:“我原与林家林致渝交好,半月前他身患急病去了。”
“这是要斩掉致渝所有的人脉。我不后悔与他为至交,只悔恨自己给家族抹黑。”
安崖也红了眼眶,只郑重地保证:“我会照顾好阿娘和妹妹们。放心吧哥。”
身边茶馆人声鼎沸,唱戏说书,人间一片喧闹欢笑。
安崖走在路上,一遍一遍计算家里的存款,心里盘算着商铺也得尽快卖了……他低着头走在人来人往的街边缘,差点就要撞上行人。
身边的书童更是面露忧愁:“少爷,小心些。”
这几天安崖越发精打细算,整个人除了算帐就是卖铺子,面容越发恍惚。
酒楼上的方习往下瞧,他久看不惯在书院屡屡被夸奖的安崖。
当下夸张地笑出声来:“瞧这丧家犬!”
他理理松垮的衣服,就下楼找事。
在路边的安崖突然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撞开,嘴里的道歉还未出口,就听到死对头熟悉至极的声音:
“我说谁的眼睛都不长。原来是安家的啊。”
他恶意道:“听说安家要败了,那小公子哪儿来的钱上私塾养家糊口啊,莫不是会沦落风尘吧。”
“你头没长好?脸和屁股换位置了是吧。什么玩意儿,现在路上走过去的狗嘴巴都比你干净。”
安崖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家里一败落就注定要沦落风尘了,这都是私塾里的有名先生教导出来的。
是卖书卖画不香吗?
都是正经四书五经教出来的人,好好干活不比出卖身体有活路吗。
安崖猜想他是青楼去的太多,直肠通大脑。
方习气急败坏地吼:“别到时候全家都去卖吧,我到时候一个个——啊啊!!”
“啪啪!”安崖一个熊扑,当即举着拳头揍了上来,把人压在地上,照着眼睛鼻梁打,又踹下三路。
其实安崖没怎么打过架,但不知怎么他就是特别会打架。
这会儿子拳拳到肉,谁都拉不走,直打得方习鼻青脸肿,痛哭流涕,连连求饶。打得身心健康,一片舒爽。
直打得方习不成人形了,街上一片混乱,衙门的人把这里围得严严实实。
一个时辰之后。
安崖看着对面的大哥:“嗨,哥,好巧哦~”
“啪”狱卒关上牢门,“安公子,按律你得在这里呆三天。”
外头唱戏的声音适时传过来:
“宠妃灭子害忠臣,
他将湣王比寡人。……”
两人:“……”
安峙崩溃了:“他们连你也不放过?”
“这倒没有。”安崖将原委一一道来,又说,
“哥放心,我刚刚吩咐了李湾把铺子卖了,买三天粮食放家里,再用钱请王叔的镖局来保护家里。”
安峙稍稍松口气:“你没受伤吧?”
安崖挺起腰:“当然没有,他身子都在花街柳巷掏空了,我还嫌打得不爽。我才发现我超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