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星星惊艳的夜》雾花果

1、仰泳的女人

　　街角处的一间咖啡厅，靠着超大落地玻璃，最后一个角落的卡座里，坐着一个有点清秀的大男孩。

　　朴星坐在沙发里，背舒服靠着那软硬适中的靠枕，桌面前的奶啡散发着特有的香气，他右手托着下巴，侧着脸望着落地玻璃外的世界。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只需要一面厚实的玻璃，就可以独自处在一个幽暗安静角落里，然后默默的看着，那个陌生的热闹世界。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种属于这个世界，又不太属于这个世界的矛盾感。

　　每当他过来买画具的时候，都习惯性的走进来这间充满时代感的咖啡厅，享受这一份属于自己的独特时光。

　　他微微仰起头，看了看窗外的那片天，天色不太好，前一秒灿烂明媚的阳光，下一秒仿佛只是错觉一般，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朴星喝完最后一口的咖啡，拿起装满新旧画具的黑色帆布袋，慢慢的，走向咖啡厅的门口。

　　刚推开有点厚重的玻璃门，一阵闷热的风，夹杂着泥土和花草味的扑面而来。

　　朴星下意识抬起左手挡在脸前，手掌轻轻的揉扫一下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灰尘。

　　门里门外温差感，让他真实的感受到现在的天气，正向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他看了看那阴沉沉的天，手下意识的伸进帆布包里，在那个熟悉的位置，摸出一把黑色的伞。

　　这算是他的习惯吧，只要出门，包里必定准备好一把伞。

　　他很害怕那种大雨将至，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一把伞，可以带给朴星，一点点的安全感。

　　“滴嗒~滴嗒~”豆大的雨点如期而至，落到白茫茫的水泥路上，炸出一朵朵黑艳艳的花儿。

　　朴星连忙撑开伞，搁在胳膊上，歪着脑袋，借着脖子的力夹着长柄。

　　伞有点大，而且重，他有点狼狈。

　　他翻出手机，点了几下网约车的软件，然后又把手机放回原处。

　　手重新撑起伞，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咖啡厅大门，纠结了好几秒，就打消了重新回到店里的念头。

　　他走到对面的大楼底下，面对着那条有点冷清的公路，眼睛无意识的定格某个虚化的景物上，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红色的小车停在不远处，然后，朴星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他接过手机，核对了一下车牌号，边走过去边挂断了电话。

　　打开了车后门，微微的跟司机的点点头，然后收起带着点湿气的伞，有点笨拙的连包带人挤进车里。

　　随手准备关上车门时，一道力从外面把车门给拉住。

　　朴星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就被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车外的人低下脑袋，露出一张脸，一张还算干净帅气的脸。

　　那人看了看朴星，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随后就向司机点点头，然后，就整个人坐上车里。

　　朴星身子不由得往座位的另一边挪过去。

　　“啪~”车队不轻不重的被关上，车缓缓有开动起来。

　　朴星一脸疑惑。

　　司机从后视镜里晃了晃眼，好像看出了朴星的疑惑一样，低沉的声音吐出几个字：“同学，你们叫的是拼车。”

　　朴星一听，就更疑惑了，他赶紧翻出手机，熟练的点了几下，眼睛扫了几遍软件里的订单选项。

　　的确，是拼车。

　　朴星收起手机，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禁在问，难道自己刚才手忙脚乱点错了？

　　算了，反正很快就到。

　　他扭过头，望着车窗外。

　　雨很大，窗外倒退的街景，变得一片模糊，隐隐可以透过车窗，听到啪啪响的雨点撞击声。

　　朴星却并不自在，因为雨水的关系，车里的气味变得很奇怪，夹杂着微微的汗水味、雨水特有的腥味，和座位微微散发出的皮夹味，他有点呼吸困难。

　　更重要的是，这个被车窗隔绝出来的空间里，不只有他一个人。

　　车里的气氛很安静，安静得有点诡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司机不时的，从倒后镜里直勾勾的偷看他。

　　那是一种异常锐利的目光，如刀刮一般。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就是每当他跟司机的眼光马上要对上的时候，司机就马上移动视线，装成专心开车的样子。

　　然后，不时的重复着这样的情形。

　　朴星下意识的往座位边上的角落里挤了挤，余光有意无意的瞄了下坐在身旁的高个子。

　　他的背靠在座位上，就那样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坐着。

　　“咦？右边的路怎么封了？”这时候，坐在朴星前面的司机低沉的声音响起，“算了，走左边的路也可以，只是要绕远一点~”

　　朴星透过被雨水打的有点模糊不清的挡风玻璃，看着车头往左边的路口拐进去。

　　“先跟你们说一下，正常是走右边那条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封路了，只能走左边的路，路程要绕远一点了。”司机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着，“车费会比平常高一些，你们先有些心理准备。”

　　司机话音刚落，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朴星正了正身子，双手扒着驾驶座背上，再三思量后，还是忍不住按下车窗，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瞬间，一阵清新的空气吹进这闷得有点窒息的车厢。

　　他贪婪的深呼吸了几大口外面清新的空气。

　　望出窗外，天色比之前还要阴沉些，雨越下越大。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公路外是一望无际的野草地，有种突然逃离城市的错觉。

　　“这块地皮将来是来建住宅区的。”前面的驾驶座传来司机的声音。

　　天色越发阴沉黑暗，车头的大灯也亮起来。

　　朴星呆呆的望着野草地远处，那天地交界的地方，雷鸣电闪。

　　他发现，隐隐有阵阵难以言喻的臭味，乘着风，从那片野草地吹过来。

　　这是一种死亡的气味。

　　朴星脑里闪出这样一个念头。

　　也不知道发了多长时间的呆，一个强大的力量，将他的思绪强扯回到了现实。

　　朴星还没来得及作反应，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撞向前面驾驶座背上。

　　他双手本能的紧抓着座背，勉强的稳住了身体。

　　这时才有时间留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定了定神，发现刚才还在行驶的车，停了下来。

　　微微探头看了下司机，只见他双手紧紧的抓着方向盘，一动不动的看着前面。

　　顺着司机的神线看向前，透过有点水雾模糊的挡风玻璃，借着车头大灯昏黄的光亮，只见车前面五、六米外，原本平坦的水泥路面上，出现一个明显凹陷。

　　这角度看过去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倾盆的大雨有点遮挡了视线，隐隐约约好像看见坑里有些什么白森森的东西。

　　朴星看不清那若隐若现的坑中物体，这时，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扭过头，看向坐在旁边不远处的小哥。

　　刚好，他对上了小哥的视线。

　　小哥正皱着眉头，直勾勾的，看着他。

　　朴星心里微微吓了一跳，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头很快又扭回去，看着前面。

　　车厢里安静的，有点诡异。

　　这时，司机拉下了手刹，“咔嚓”一声，解开了安全带，打开了车门，下了车，悄无声息的融入了雨幕里。

　　他慢慢的，迈着貌似轻松的步子走上前，但那绷紧的身体线条，还是掩饰不了他潜藏在深处的恐惧感。

　　慢慢的，越来越靠近那个坑，直到他站在边上。

　　他一动不动的。

　　坐在车里的朴星看着司机背影，视线慢慢移到那个黑糊糊的坑上，那个坑，显得格外深邃。

　　他不由得盯着那个越发幽深的坑，眼前的景象慢慢的发散、虚化，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由内而外的爆发出来，然后，就像天上那团连绵不断的厚重的黑云，重重的压在心尖上。

　　朴星感到一阵恶心想吐，脑里轰轰响。

　　这种不适感持续时间不长，渐渐的，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意乱心慌。

　　这时候的朴星，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坑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他鬼使神差似的，打开了车门，撑开伞，下了车。

　　脚不受控制般的，慢慢向坑的方向走过去。

　　这时候，原来站在坑边一动不动的司机，毫无预兆扭过头，看向朴星。

　　朴星也不由自主的看向司机，那张异常苍白的脸，在昏暗的背景下格外的鲜明。

　　司机直勾勾的盯着朴星，那充满恐惧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恶毒的邪光。

　　朴星步子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待他准备走近坑边时，司机悄无声息的转过身，慢慢的走回车上。

　　一边走，一边还是不时的盯着朴星，眼睛一眨不眨的。

　　朴星也没有十分在意司机的怪异视线，只盯着越来越近的坑，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

　　坑里的状况正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呈现在他的眼里。

　　那……那是一张人脸~！

　　一张异常苍白的人脸，浮在水面上，正半垂着眼，了无生气的看着朴星。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夜里黑漆漆的水草，散落在水面上，随着微微荡起来的波浪，如同有生命力似的，飘散、蠕动。

　　修长的身体呈大字型的半沉在水里，双臂无力的垂在两侧，光裸的双脚青黑相间，一袭诡秘的黑沙连身长裙，把皮肤衬得越发灰白。

　　朴星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脸有点发白。

　　但奇怪的是，刚才那种心慌意乱，刹那间，烟消云散。

　　心里，异乎寻常的平静。

　　平静的，让他有点害怕。

　　回到车里的司机坐在驾驶座上，默不作声，眼睛直直的盯着朴星的背影，然后，盯着后视镜，看着坐在后座的高个子小哥。

　　高个子小哥看着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睛，没有说话。

　　突然，司机用低沉沙哑却浑厚的声音吐出几个字：“他是恶魔~！”

　　说完，把车开到公路边上，掏出手机，拔出了电话。

　　这时候，朴星默默的打开车门，回到座位上，眼睛若有似无的盯着某个方向出神。

　　坐在旁边的高个子小哥，侧着脸看了好几眼朴星，几度欲言又止后，还是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朴星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好像现在才有点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小哥。

　　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回小哥的话，语气平淡的轻声说道：“水坑里，有一个，仰泳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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