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65、第 65 章

　　陆哲每次送顾言回别墅的时候都不情不愿一堆抱怨，他不是不能理解，也不是真的不让顾言回家，毕竟家里还有一个亲弟弟呢。就是，不想和顾言分开，一分一秒就觉得空落落难捱。

　　“你要是古代皇帝，就你这雨露均沾的德行，我搞不好一年才能见你一面。”陆哲握着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的调侃顾言。

　　顾言窝在副驾上白了他一眼。

　　“怎么？不服气啊？”

　　“没。”顾言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你觉得按你的性子，我能有后宫佳丽三千？”

　　陆哲一愣，转而嘿嘿傻笑。就是，按他的性格，肯定是大杀四方把后宫清理干净，哪可能让顾言睡别人的床？哼哼，从一开始就不准纳妃！

　　从一个路口到下一个路口，陆哲已经脑补完一场宫斗大剧，自己都能把自己逗乐了。

　　“对了，这个周六别安排其他事情。”顾言打断他在幻想里斗智斗勇。

　　“我能有什么安排？还不都是随时听候你的召唤。”

　　顾言嗤笑一声。

　　周五顾言住在陆哲的家里，周六一早就把陆哲从床上挖起来，还特意嘱咐他穿得正式一点。陆哲一边刷牙一边问他到底要干嘛，顾言卖了个关子没有告诉他。出门上车，顾言拿过陆哲的手机戳戳点点设置好导航，只说让他按着导航开就行了。

　　陆哲看了一眼，到达目的地需要近两个小时，心里更加疑惑。“这么偏，你要把我拉去卖了？”

　　“那也得有人买才行啊。”顾言调笑，赶在陆哲抗议之前捏一把颊肉笑着说。“关键是我舍不得啊。”

　　给颗糖就乐得找不到北，陆哲冷静之后也觉得自己太好哄了，可听了顾言的话他就是会晕头转向，只知道傻笑。不过还好，傻笑归傻笑，他还是稳稳把车开到了目的地。

　　陆哲看到门牌就知道顾言的意图了，下车之后埋怨顾言不早点明说。

　　“你该早点说清楚的，我也好提前买束花。”边说边整理西装领带。

　　“没必要。”顾言的语气有点淡。

　　五年了，他也很少来墓地，每年清明顾行会拉着他来一次，每次来他都不会准备任何花束。这里埋葬的不仅有他的母亲，还有那个他不愿承认也没有用的父亲，两个人合葬在一起，顾言祭拜母亲就必须见他。

　　今天，是他第一次主动来这里，要不是因为陆哲，他也不会这么做。

　　墓地的管理者还是尽职的，毕竟收了高昂的管理费。墓碑干干净净没有沾上污渍，周围也没有长出杂草，两张黑白照片上的人对着顾言和陆哲微微笑，完全看不出生前半点脾气。

　　这是陆哲第一次见到顾言的父母，光是从照片上看，他觉得顾言更像他母亲一些，眉宇间没有他父亲那么重的凌厉，要温柔很多。顾言站立着没有说话，他也不好开口，静静地偏了偏头看向顾言，想从他的表情上猜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其实顾言没有想太复杂，他看着顾源山的照片，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这张脸了，不憎恨，不怨怼，不生气，也不悲伤，若真要说心里有什么情绪，他觉得可能是这一种惆怅，也可能是一种遗憾。他突发奇想，如果顾源山此刻就站在面前，知道他这五年管理公司取得的成绩，会不会为他骄傲夸他一句，会不会因此就对他的性向有一点点的松动或者是一点点的包容？

　　这个，基本上，很难吧。顾言嘲笑自己想太多了。

　　“我当初离家出走，就是因为他……我的父亲，他坚决反对，反对我报考师范而不是财经，反对我喜欢男人，在他的规划里，我必须接手公司，到了一定年龄，和某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这是他给我设定的人生，我必须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不能有偏差。”事实证明他赢了一半，输了一半。

　　“我那个时候和他闹得很僵。他为了逼我，连我母亲生病都不准顾行告诉我，直到母亲去世。他让保镖把我拦在灵堂外面，除非我接受他安排的联姻，否则他连灵堂都不让我进，结果……”

　　陆哲记得。高三那年，当时他才跟顾言表白没多久，顾言突然消失，几天后带着一身伤回来了，憔悴虚弱毫无生气，让他多一句都不敢问，后来才知道发生在顾言身上的事情有多么离谱。看着照片上的男人，陆哲很难想象这人怎么能如此狠心对自己的儿子。

　　顾言深呼吸缓了一下，重新回忆那一段过往，他还是做不到完全心如止水。“那一次之后，我和父亲算是彻底决裂了。我当时从心底认定我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家，所以在和你交往的过程中也没有想过和你说起他们，毕竟，那不是多么愉快的话题，我单纯只是觉得没必要。”如果一个话题注定只会让人难受，那他绝对不会提及，再加上陆哲也从来没有问过，所以他更有理由把自己活成一个孤儿。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顾言在为自己的过去解释，略显单薄的身子在这种肃穆凄凉的氛围下显得很孤独。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他并不会真的孤单，因为陆哲在他身边，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适力地捏了捏，掌心的温度通过布料传递到他的身上。

　　他轻轻笑了一下，表示他没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放下了不少，而且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自己了，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顾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陆哲看一眼就愣住了，脑子坏掉了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瞪着眼结结巴巴自动开启话痨模式。

　　“这……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你带我来见家长啊……你真该早点告诉我一声啊……不，不是，你这也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我去，这……这戒指很合适啊，你怎么知道我戴几号？……也对，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要是连我手指粗细都不清楚就太没良心了……你……你还别说，还真好看……”

　　顾言没有说话，全程保持沉默，没有问陆哲是否愿意就把戒指套在他左手无名指上，陆哲的指尖在发抖，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心脏咚咚跳得厉害，越听陆哲的啰嗦心跳节奏越快。顾言干脆拉住陆哲的领带把人拽下来，直接封堵住他所有的废话。

　　整个世界瞬间都安静了。

　　“给我把戒指戴上。”顾言有些恼羞。他知道陆哲容易紧张，当年陪他高考的时候就领教过，没想到几年过去了一点改进没有，还是这副德行。本来还想着有点仪式感显得庄重呢，早知道就不搞什么惊喜了，看把孩子吓得。

　　陆哲大气都不敢出，憋着气从盒子里取出戒指，虔诚地捧着顾言的左手慢慢给他戴上。期间他不禁脑补万一手抖了戒指掉了怎么办，万一他自己这枚戒指不合适怎么办，万一……没有万一，直到手指被套牢也没有任何万一发生。

　　只是多了一个简单的戒指，陆哲觉得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天空、大地、远山，身边的墓碑，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和刚才不一样了。

　　十指相扣，顾言和陆哲并肩站在一起面对墓碑上的两张笑脸。

　　也许他今天的行为会让人觉得他是在向顾源山炫耀，可是顾言发誓他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带陆哲来这里，算是当着父母的面戴上象征婚姻的戒指，除了想给陆哲一份安心一份承诺，他还想让顾源山明白，他的路他会自己走，他的幸福他会自己把握。

　　“我们去国外结婚吧，虽然国内不认，但我还是想和你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回去的路上，陆哲开着车郑重其事地提议。这个念头他已经想了很久了，早在刚和顾言在一起的时候就动过心思，只是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还太小，还不能真正担起照顾顾言的责任，所以才没有在顾言面前提起过。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想提也没办法提了。现在可好，戒指都被人抢先一步了，他要是再不说就太不是男人了。

　　“好，你说了算。”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形式，那一纸证书在国内没有任何法律效力，可顾言觉得如果这个形式能让陆哲高兴能带给他安全感，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反正在他的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人，除了死亡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了。

　　“不过，你弟弟顾行肯定不同意吧？他到现在还不喜欢我呢。”打从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就互相看不顺眼，陆哲多少能猜出原因来，对此也有些担心。顾言是个重感情的人，顾行是他弟弟，他不可能不顾及顾行的感受。

　　陆哲不太敢去想，如果顾行坚持强烈反对他们，顾言会不会放弃。

　　他悄悄握紧了戴着戒指的左手。

　　小动作还是被顾言看见了，他明白陆哲的担心，也理解他的没信心。拢了拢衣领，故作轻松地说：“这件事交给我，我会说服他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陆哲并不想让顾言认为自己是在催他，咂了一下嘴忙给自己解释。“我，我不着急，你跟他好好说，千万别为了这事吵架，不值当。”

　　“真不着急？”

　　陆哲抽空瞄了顾言一眼，弱弱地说：“只有一点点。”

　　顾言被逗笑了。

　　从墓地回来，本来是打算和陆哲过周末的，毕竟两个人算是刚刚完成了仪式，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但顾言临时改变了主意要回别墅。

　　“不是吧，你这会儿就回去跟顾行谈？我真没有那么着急的。”陆哲不放心。

　　“谈是肯定要谈，不过也不光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前段时间的那个项目，意向书已经做好了，DZ那边也没有异议，我想让顾行负责和项目方的谈判，你和他一起。”

　　“我？”

　　“怎么？你有意见？”

　　陆哲摇摇头。“工作方面肯定没有问题，可是我和他……”陆哲想想顾行那副随时随地都像是自己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就膈应，为了彰显自己大度，也顺便反思了一下自己回怼他的眼神，好像半斤八两也不输他。

　　所以，顾言让他们两个出差去外地，是认真的吗？

　　“不是，为什么上次考察你是和周远宁一起，这次就换我和顾行了？我和你去不行吗？”陆哲没好气地抱怨顾言没安好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说对了一点，顾言的确是故意的。这个项目不算大，顾言正好可以历练一下顾行和陆哲两个人，同时想着让他们在工作中互相了解，就算做不成朋友至少也别像仇人一样，一见面就横眉冷对。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所以你要把握机会，施展你的个人魅力征服顾行，让他认同你不反对你，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啊。”

　　陆哲被顾言三言两语捧得晕头转向，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切包在他身上，等人进了别墅才慢慢回过神来，又被忽悠了。

　　这边陆哲好忽悠，相比之下顾行就没那么容易糊弄了，一听说要和陆哲搭档，拒绝的声音差点掀翻屋顶。

　　“我、不、同、意！”他激动地在房间里转圈。“我不和他一起出差，你给我换个人。”

　　顾言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好啊，那你自己去请何叔跟你跑一趟。”

　　顾行语竭词穷，想到何奕鸣的年纪，他也开不了那个口。但是……“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个陆哲，还要我和他一起做事？”

　　“小行，首先这是公事，你应该放下所有私人情绪，和陆哲一起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其次。”顾言举起手向顾行展示手指上的戒指。“我刚刚带陆哲去墓地了，当着爸妈的面和他互换了戒指。”

　　顾行愣了，片刻后一股怒火从心底腾起。这么重要的事情顾言事先居然都没有跟他提过一个字，他有一种不受重视被抛弃的愤怒。他瞪着眼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嘴唇也因为过度激动颤抖。

　　“你什么意思？嗯？互换戒指怎么了？国内不承认的，你们就算跑到国外去登记结婚又能怎么样？你还把他带到爸妈面前？你忘了爸的态度吗？爸一直都反对你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到死都不同意，你把他带去见爸妈什么意思？示威吗？”

　　“我没有！”顾言否认。“我没有想过要向任何人示威，带陆哲去墓地只是要表达我对他的尊重。我是打定主意要和陆哲过一辈子，不管有没有那张证书，不管国家法律认不认可，他都是我心中唯一的配偶。”

　　顾言缓了一下，压低声音尽量好言好语地对顾行说：“小行，你和他一样都是我最爱的人，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陆哲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也是一个很直接的人，你给他一点好他能成倍的还你。所以我恳请你放下成见，至少试着去了解他，接受他，好吗？”

　　顾言的态度已经接近低声下气的乞求了，顾行在听到那句“你和他一样”的时候也有过一点点的松动，熊熊的怒火消下去不少，但顾言接下去的话又好像是把两个人不对付的责任只算在他一个人身上，就这一点重新引起了他的不满。

　　“不，不好！顾言，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你们在一起，我和他永远不可能好好相处。”说完顾行就摔门出去了。顾言叹了口气，他有很强的挫败感，自己面对公司那么大的危机都能挺过来解决问题，但却总是处理不好家人和爱人的关系，这似乎成了一个他无法逾越的障碍。以前的他可以逃避，可以眼不见为净的选择离开，而现在他认识到逃避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他还是要面对。

　　他拉开门，发现顾行就在门口并没有离开，红着眼低着头靠在墙上，像一个受了委屈无处可去的孩子。顾言不可能不心疼他。

　　“小行。”

　　“我不会耽误工作，公是公私是私我分得清，我和他出差没有问题，我也不会为难他。但是你们两个的事情我还是一样的态度。”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顾言点点头，暂时不想再要求他更多。他走过去给了顾行一个结实的拥抱。“小行，我不勉强你，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真正理解我的。”

　　顾行没有回答他。

　　到了周一，顾言亲自到机场给他们送行，顾行一下车就低着头往前走，也不跟陆哲打招呼，冷冰冰好像不认识一样。顾言看在眼里，说不担心是假的。

　　“至少他答应我在公事上会和你公事公办和平相处。”顾言只能寄希望于陆哲能多包涵。

　　“这好说，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不会跟他计较。”

　　“少来，他比你大。”

　　“那我不管。”陆哲适度的胡搅蛮缠缓和了顾言的紧张。“对了，顾言，打个赌呗。”

　　顾言轻笑一声，这小子不知道又有什么鬼点子了。“说。”

　　陆哲勾着顾言的肩膀边走边说。“顾行交给我，我想办法搞定他。只要我能让他点头，你就安排时间跟我去国外登记结婚。”

　　顾言一愣，没想到陆哲口气这么大。登记结婚他没有意见，但是陆哲信心满满的说要搞定顾行，这让他很疑惑。顾行的反对他没有瞒着陆哲，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就是要他做好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

　　所以他突然提这样的要求，顾言觉得有些不合常理。“陆哲，你不会是要对小行武力镇压吧？”他想起曾经被陆哲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个人。

　　“开什么玩笑，他是你弟弟，我舍得打吗？”陆哲啧啧嘴，不满顾言误解他。“而且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动过手了，我现在是律师，不能知法犯法。”

　　“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你别管，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顾言不是不相信陆哲，只是顾行一根筋真不是那么容易扳得过来的，他也担心陆哲的压力太大会加重他失眠的毛病。陆哲见他犹豫不说话，举着手发誓。“我保证跟他好好沟通交流，绝对不伤他一根汗毛。”

　　顾言拉下他的手，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对他说。“行，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管事情顺不顺利，都不要想太多，这本来就是应该由我们两个人共同面对的难关，不要勉强自己。”

　　陆哲以为顾言一门心思就是怕他冲动对顾行动粗，没想到顾言会这么说，愣愣发怔，等他把顾言的话琢磨透了，已经走到安检口了。

　　“进去吧。”顾言推了他一把。

　　陆哲懵懵撞撞地走了几步突然又折返回来，不由分说地偏头在顾言唇边啄了一下。顾言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出吓了一跳，下意识抿着嘴东张西望，正巧看到顾行一脸嫌恶地撇过头去，而这时陆哲已经狡猾的通过安检了。

　　顾言无奈笑着摇摇头，祈祷上天保佑两个人能相安无事。